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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金瓯

当日,幼帝林璠亲临午门,处置击登闻鼓陈冤之事,当众小试谢、傅、祁三人之才学。三人合作一篇应变守边之策,纵横排阖,条分缕析。此篇一出,不仅昭示才学清白,更是士林一心、民望所归的明证。

话音未落,锦衣卫奉旨执法,三人当场加枷。冰铁穿肩,锁声入骨,锦衣金带一涌而上,风雨既息,而肃杀未散。

谢婉华自车中抱子而下,笑着为丈夫扶冠整衣,随后俯身一拜,叩谢天恩,起身时眼带盈泪,却稳稳念出一阕别词,正是《金瓯劫》中刘锜娘子赠丈夫赴战场所唱:“功名不许鬓边知,且将归信托刀弓。边云万里皆相送,直待龙旗卷地红!”

此时,人群忽有骚动,独幽馆四位娘子不知何时分入长街,除晚意避世仍留原地,云栊素衣执扇,流昭含笑缓行,绮寒、蕙音一左一右,姿容清绝、风骨如兰。

四人并肩而立,犹若江南初雪落梅、水边月华照影,宛然不属尘间。

雨已尽,天色微明,云开雾散间,远山如黛,初日如镜,满街烟水微浮,似有碎光跃上金砖御道。

正中,蕙音缓缓解下雨衣,立于登闻鼓前,高声唱出一阕《南吕·一枝花》,正是《金瓯劫》末尾亸娘含泪而逝前给国家留下的祝福之语。词随风动,声如初晴,清冽而不悲:

“琼楼夜静玉壶光,长河不废旧时章。谁携铁笔铭山岳,敢以孤心试国纲?万里江山仍待主,一炉烟水写锋芒。但凭寸血开图籍,不向浮名系战场。”

最终,娘子们齐开口,合于一曲《驻马听》:“君看九重霄外月,也曾照我断云行。他年重策白麟马,愿护金瓯百世清!”

歌声一出,街头静然,连那天边初晴的光也像听懂了这段别意,柔柔落在人身上,落在城楼角,落在绛红的帝旗之下,缓缓展开。

这一群风骨卓然、超然世外的女子皆不约而同选择以《金瓯劫》赠别,一时间剧作复被传唱,各大富贵人家争请馀音社登台演出,金扇玉履、昼夜不绝。然天威之下,无一大臣有闲情再听戏,朝堂天翻地覆。

嘉祐四年、七年科场舞弊案发,自胡叡为首,凡牵涉受贿、安插、包庇者,遍及两京十三道,大小官员皆被立案严查。

户部尚书王崐、兵部尚书鄢世绥虽为幕后主谋,因位极朝纲,朝中无人敢触其根本,但亦被刑部左侍郎张铎请往审录口供,天下震动。

朝中各部如入寒冬,大员更替频仍,章奏堆积如山,一时无人署理。京外郡县多有观望,六部九寺百司运转失序,国政近乎短暂停摆。

幸而长公主方断,雷厉风行。小皇帝林璠亦已许下十日肃清流弊之诺,数日后朝野稍定,政局初稳。

登闻鼓一事,瑟若早有预判,与林璠也早布好应对之策。待鼓声响起、舆情沸腾,林璠并未退避,反而独自出面应对。

他温言安抚,肯定士子所陈之义,转而设题当场查考。而后,林璠宣布三人暂押入狱,听候彻查。表面严肃法纪,实则护其安危于万众之下,将一场危局转化为昭雪、护才、树威的契机。

这正是一场瑟若亲手导演的政治大秀。危机由她放手引爆,再借林璠之手收拢人心、定调正义、稳住朝局,既立少年天子之仁德威信,又堵住了群臣百口,将天下的怀疑反手化作归心。

这一刻,瑟若不只是监国辅政者,更是幕后执笔的剧作家,舞台上的每一步、每一寸光,都由她铺排,而林璠,是她最锋利、也最温柔的一柄剑。

从此,谁再敢质疑少年皇帝能否亲政?谁再敢说女主监国不过徒有虚名?这一局,赢得太漂亮了。

祁韬三人入狱后,一应饮食药物俱不亏待,所用器皿亦皆洁净,只是地气湿冷,终究不比外间。

虽经此一役,祁韬心志已磨得更为坚韧,然自小娇养,身子单薄,当日又淋了雨,到了半夜便发起烧来。所幸御医早在狱中待命,药石丝毫不缺。

他卧床调养三日,晚于谢、傅二人录口供。主审张铎亲至,此人素有酷吏之名,行事冷厉干脆,然在祁韬这个惯于拆解人物性情的剧作家眼中,却是一个冷静理性、有风骨、有铁腕的清流官。

张铎走后,祁韬靠坐床侧,思忖该如何将这位人物写入他未来的剧本中,忽听狱外传来动静,竟是皇帝陛下与监国殿下结伴而至。祁韬惊讶之余,连忙收束心神,下床跪迎。

林璠快步进来,亲自伸手虚扶住他:“你刚病过一场,这里又湿寒,不必拘这些虚礼。”又说回那日小试与《金瓯劫》,大为赞叹:“策论见识深刻,戏中荡气回肠,仁心才情,皆出你一人之笔,实令人钦服。”

祁韬心下感激,面上带笑,言辞温和而有分寸。瑟若在旁静静看着,见二人交谈差不多了,便一点头笑道:“我二人来此,不过想亲眼看看你可安,既见你神色尚佳,便也放心了。”

她语调温淡,却字字有力:“接下来,只管安心静养,七日之内,大案必结。案后,还需你与谢、傅二子多留些时日。外头朝局未稳,不乏狗急跳墙之辈,三位既在风口浪尖,恐有宵小暗害。届时,我自会派人护送诸位归家。望诸君谨慎处之,保全为上。”

说罢,她欲转身离去,却被祁韬忽然唤住。

他深思已久,终在此刻鼓起勇气,拱手低声道:“敢请殿下留步,草民有一言,乞求垂听。”

林璠呵呵一笑,竟猜到几分,语气中满是亲昵揶揄:“皇姐自便,朕在外间稍坐。”

瑟若怎会不明白他意思,微微一笑,示意随从搬来一凳,虽此地简陋寒酸,她稳坐其上,仍如在金阶玉座。

她见祁韬正出神地看着自己,那目光分明带着一种家长式的审视,正是长兄在替妹妹评估未来夫婿一般,有警觉,有防备,也有一丝复杂难言的犹豫。瑟若却并不恼,更无羞惧之色,只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祁韬果然有几分作家的呆气,原本不过是为妹妹细察殿下的才貌心性,虽知这位殿下无论门第、姿貌、才具、声望,皆是世间顶配,更加担心她对妹妹只是随意一逢,始乱终弃。怎料看着看着,却被勾起了心中那点痴性,不觉暗道:

“若早见了她,我的萧皇后必能写得更好。一见才知,这世上原来真有人,气度雍容而不失温柔,聪慧绝伦而无半分凌厉,仿佛万象归心,自然而成。娟娟萧后,不□□俗,与之相比,竟是萤火与日月之别了。”

他眼神沉醉,分明从兄长化成作家,一时望得入了迷。瑟若早看出他神游物外,却也觉他这副认真的模样甚是有趣,忍不住浮起笑意,轻轻咳了一声。

祁韬如梦初醒,自己竟出神盯着监国殿下看了半晌,不论出于何种心思,终究是非礼之举,立刻跪地请罪:“小子无端,冒犯天颜,实属不敬,愿领责罚。”

顿了一瞬,他咬牙抬头,神情由惶恐转为郑重:“然我祁家蒙被天恩,小子承爵之日未曾亲谢圣恩,弟祁韫亦赖殿下提携,方得今日之境。恩泽如海,岂敢轻忽?此时虽身在牢中,我祁韬仍愿代家族叩谢殿下厚恩,愿我祁氏上下,世守忠良,不负所托。”

瑟若听罢,抿唇轻笑:“哥哥的官腔,打完没有?这一番相看,可还满意?”

一句话轻飘飘给祁韬砸得晕头转向,哪敢受殿下一声“哥哥”,一时间胆怯的毛病又犯,回不出话了。瑟若越逗他越觉有趣,乘胜追击道:“若满意,哥哥可愿放手把你妹妹交与我?”

祁韬更惊愕万分,转念一想,殿下当然是无所不知的,那么就是……就是她二人明知都是女子,竟也走到今天这地步?

若换作其他男子,必要痛斥违反人伦纲常、颠倒阴阳,就算慑于长公主之威,也要在心里感到恶心不适,觉得是这位高权重的女子引诱自家妹妹,败坏心性名节。

但祁韬秉性温柔仁爱,更是在小说和戏剧里见多了世情百态,从无世俗之见,只怕长公主被蒙在鼓里,以为祁韫是男子而爱上,祁韫自己扮男子久了,也一时迷了心窍爱了一个女子。

他心下稍宽之余,又开始担忧,二人年纪尚轻,一时情迷也正常,若有一天幡然醒悟,但凡有一方要“回归正轨”,换作民间女子也不过争吵一场泪尽而别,但天家威严岂容轻犯,自己这妹妹亦不是省油灯,到时必是不见血不罢休的,竟是谁也无法预料终局。

瑟若见他一时眉目舒展盈盈带笑,一时皱眉迷惘抿唇不言,心里也摇头好笑道:“总算知道为何辉山对他如‘母鸡护崽’了,确实是个柔弱男子,虽少刚断,却很会以己度人、将心比心。日后给他许官,可不能把他推到虎狼横行之地,得好好护住大晟这颗仁善之心才是。”

祁韬念头转罢,反而正色道:“戏文中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然人生非台上,世道深寒,非情所能敌。至情难全,此理亘古如斯。”

“我不能替辉山作抉择,殿下更是贵极而温,睿绝世表。得殿下垂怜,是她十世修来之福。”

说到此处,他眼中已隐有泪光,声音微哑:“辉山这一生过得太苦太孤,如今又飞得太高,我们有心庇护,却早已力所不逮。”

“可她飞得再高,也只在殿下羽翼之下罢了。你二人情非儿女,志契同心,共扶天下之重。斯情也,高绝尘寰,非世能所议。”

“我敬重真情,也盼国祚无虞。殿下自是以大义为先,只愿在不违国是、不负社稷之前提下,尽力待我妹妹好一些,哪怕一点,也好。”

说罢,他俯身叩首,三叩而久伏不起。

瑟若听罢,心中亦觉触动。从没有人敢这么大胆,不顾尊卑以殷殷长辈身份与她说话。从没有男子这么僭越,不仅盯着她看,还口口声声品评她才貌高不高。但也没有人,为祁韫出头,甘冒杀头的风险坚定站在她身前,以柔弱之躯对抗天威碾压,只铮铮地哀求一句:你要对她好。

于是瑟若起身,郑重道:“君言之切,感我至深。你为辉山所言,真挚坦诚,有兄如此,使我知她何以能步步笃定,光芒自成。”

“我早已以身许国,然监国之外之我,情谊悲欢,皆因她唤醒,因她守护。”她含笑道,“若我弃她,便是弃我为人之本,负我为性之真。”

“你忧我等情起于一时,日后或将始而不终。我不能空许诺言,惟以寸心寸行为证,予她,也予你。”

说罢,她竟敛袂一拜,言辞如誓:“愿兄长信我,纵千山暮雪,万壑寒光,我亦愿执她手,不弃不负,踏万劫之路、破星火洪流,行至天尽,长命无绝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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