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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王与剑

瑟若那么聪明,当然晓得往放生池的方向走,只是唇角压着笑,低着头,脚步轻盈得快飞起来。

祁韫本就比她步速快,不一会儿便追上了,只觉她这模样过于可爱,舍不得错过,就借面具遮掩,大大方方拈袖跟在后面看着。

两人到了放生池石台旁,只见棠奴领着几个便装的年轻内侍候着,却不见本该在此操持的高福。

祁韫微觉疑惑,目光一扫,立刻明白缘由。此时下了台阶、站在水边说笑放归一篓篓锦鲤、乌龟的,竟然是谢婉华、闻氏、周氏及祁家的十数个丫鬟女眷……若高福被她们看见,早就露馅了。

见祁韫莫名其妙抬手扶额,瑟若眨巴眼看她,祁韫就低声解释了,逗得瑟若乐不可支,作势就要冲下去跟“妯娌”们打招呼,被面首大人死活扯住。

祁韫在心中飞速盘算:还好戴着面具,今日这从头到脚的清流文士造作装扮也是首次,只要不引起她们注意,应该无碍。万一撞见了,嫂嫂必然能认出,却不会拆穿,闻周二人也不会在意。

若知她们要来放生,祁韫定不会加入这一支签。这还真不赖高福和如晞情报不到位,原也是闻氏临时起意,午饭后随口叫人买了几十篓锦鲤乌龟,打扮好了就浩浩荡荡往什刹海来。

她看向用帕子掩住满脸坏笑、目光炯炯一动不动盯着祁家女眷看的瑟若,心里大叹:底下十几个,加起来都没身边这个危险……

瑟若边看边忍不住咯咯笑,她眼光何等毒辣,一眼就认出气韵高华、清雅婉约的是祁韬的妻子谢婉华,身形丰腴、面若芍药的是暴发户闻氏,纤瘦袅娜、自诩风流的是徽商大族出身的周氏。

至于为什么连名字都对得上号嘛……祁家的情报,她可是让青鸾司从一代家主起整理了三卷的家史,真查考起来,她有自信比祁韫还熟。

看够了,她果然一挽祁韫的臂弯,说:“走啊,不怕。”祁韫已是心如死灰,任她拨弄,总之寿星为大……

今日闻氏众星捧月,穿得艳丽贵气,周氏正打闹着将鱼鳞往她腮上抹。说笑躲闪之间,忽见两人并肩自台阶上缓步而下。

那女子一袭简素鹅黄长裙,纤柔清艳,仿佛仕女图中款款走出的宋人,眉目温婉而神情自若,身姿虽轻,气度却十足,其顾盼间睥睨尘世之态,活脱脱是《石头记》中的警幻仙子下凡优游。

她身侧那“高士”亦极出挑,戴着一副以上等青玉雕成的麒麟面具,自额至颔严密遮掩,唯有一双眼静定不言。身着青色道袍,衣袂飘飘,立于人群间却自有一股魏晋风流之致,若谢安再世,恐亦不过如此。

谢婉华放了一篓鱼就觉没什么意思,正捏着馒头碎有一搭没一搭往水里投食,见着二人,瞬间就把祁韫认出,睁大眼睛勉强咽下惊呼,又狐疑地上下打量她身旁女子。

瑟若含笑只作不见,祁韫只好连忙向嫂嫂投去求饶眼神。

谢婉华一时思绪纷乱,各种念头快速闪过:是在京中和辉山逢场作戏的女子?完全不像啊!这是个高门世家贵女,但身旁却无女眷簇拥,只有四五个年轻小厮,高福也没随着辉山,越发蹊跷。

她毕竟见多识广,细细又瞧了那几个小厮一眼,见他们脑后虽尽力用油抹平,几缕短至脖根的碎发却掉了下来,猛然明白这几个都是宫里内侍,那这位……

闻氏、周氏自也注意到了,闻氏本就爱风流少年,见着那面具高士便眼中一亮,瞬间就把家里堂小叔给忘了。周氏淡淡扫了瑟若一眼,只觉她美得格外叫人心烦,似笑非笑地把头撇开去,抓起一只乌龟丢进水里。

瑟若本意只是吓祁韫一下,也没想真跟“妯娌”们结交,见着她这暴发户嫂嫂的神情,居然不是生气而只觉好玩,一眼又见祁韫眼中写满苦不堪言,笑罢又觉不忍心,温声说:“交给我应付,别生气啦。”

祁韫摇头一笑,有她这句话,这等小事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如常道:“咱们要放的可与那暴发户不一样。”

说话间,棠奴已命人将放生物抬了过来。

三篓各色鱼,皆是寻常百姓日用的鲢鱼、草鱼一类,并无富贵人家钟爱的锦鲤。

三笼水禽,小鹅绒团雪白,小鸭黄茸茸的,一双双眼睛乌溜溜地望人,叫声细细,怯生又惹人怜。

还有一只大瓮,盛的是泥鳅与小鳝鱼,滑不溜手,在水中游得极快,仿佛连尾巴都带着灵气。

瑟若边看边笑,祁韫在旁缓声道:“这一早从市场采买,每家鱼摊只取三篓,这是其中一家。余下的已送往附近饭铺,做熟了分给苦力、老弱与乞儿。想着你或许喜欢小鹅小鸭,便只买了这三笼,并未多造杀孽。”

其实放生这事,最是虚浮空幻。为迎合权贵喜好,市井早有专门豢养放生物的营生。看似积福,实则自欺,权贵们为平日造的孽寻个心安罢了。每逢浴佛节或大小佛会,京中寺庙的放生池常被锦鲤填满,甚至还要捞出一批投回荒溪野水。

生辰放生,原本是为寿星行善积福之意。祁韫所为,既不铺张浪费,也未扰乱市场,更不破坏什刹海的自然水域,反倒兼顾仪式感与护生仁心,真正做到了温良敦厚、体民所艰。

瑟若心中大为触动,也颇觉骄傲,决定今日再不在心里骂她暴发户了。

她本就喜爱毛茸茸的小动物,先将那三篓鱼亲手倾入池中,看着鱼儿扑通跃水,再同小鹅小鸭玩了一阵,才恋恋不舍地打开笼门放飞。

一时间,雪白鹅团、黄绒小鸭齐扑腾着蹒跚而出,有展翅高飞的,也有东倒西歪扑腾入水的,欢快得像一场小小的庆典。瑟若一身鹅黄立在其中,衬着阳光与飞羽,竟与那群禽鸟融为一体,分不出谁更灵动生趣。

两人并肩默默观望,忍不住相视而笑。

几只小鸭扑腾着跑去祁家女眷那边,引得一片惊喜娇笑。瑟若还特意捧起一只混入其中的天鹅雏鸟,软软白白一蓬,亲手送到谢婉华怀里。

向来见惯场面的嫂嫂竟有些手足无措,脸颊飞红,只得故作镇定,落落大方地接过,轻声道谢。

闻氏见这来路不明的女子竟无视自己这个寿星、巴结谢婉华,脸上登时浮出几分不悦。周氏眼珠一转,笑眯眯地拉着她与瑟若寒暄见礼。

祁韫站在一旁,看瑟若应对自如,从容扮演一个神秘莫测、仿若世外高人的角色。

只听她语气不疾不徐地道:“小女子姓林,师承‘稷安大师’,昔年曾与绍统皇帝结缘,近年栖身于河北凌烟观,少有出山。此番入京,是为履一旧愿,顺道行些方便。”

她话锋一转,又将身边的“男子”指了指,淡笑道:“她本是我在外游历时所遇重病之人,机缘巧合下为我所治,今已痊愈。既然无恙,两厢情愿,愿随我左右。今日放生,亦寓意放走病气、去秽迎新。”

这一通话说得闻氏与周氏一头雾水,听得一愣一愣,神情五迷三道,竟也不好再多追问,只连连点头称奇,口中啧啧称妙。

唯谢婉华明白其中真相,强忍笑意,见瑟若朝她狡黠一眨眼,不由心中一动。她这才发觉,本应沉稳持重、端庄肃穆的监国殿下,竟还有如此智若深渊却灵动如风的一面。原来她也不过是个活生生、鲜亮有趣的少女。

见闻、周二人偃旗息鼓,瑟若一笑,从容行了个优雅的道家稽首礼,牵住祁韫的手,飘然转身离去。

彼时晚霞正落,湖面金光潋滟,二人衣袂翩翩如风中仙鹤,远远看去,仿佛御风而行、乘霞而归,竟真像一对隐于山水、不问尘俗的道侣。

只有看正面才知道,瑟若攥紧祁韫的手臂走得飞快,憋笑憋到肚痛……

晚上的行程竟不必再抽签,祁韫笑着将瑟若引往什刹海南侧,湖心泊着一艘画舫,高福果然早候在此。见着二爷,先做个苦瓜脸,又笑嘻嘻向长公主道了句吉利话,伸手请她登船。

画舫内部倒不甚奢华,只是比寻常更幽雅清净。离晚饭尚早,祁韫先取了器具,用唐人法煎茶奉客。

她生起文火,将团茶轻击碎末,投于银镡小鼎中,入泉水煎之。初煮曰“一沸”,泡如鱼目;继而“小沸”,珠翻浪涌;再至“三沸”,汤成如乳。她趁热倾入温盏,气韵氤氲,茶面泛起细细汤花。手势温雅如画,虽麻烦,却好看得很。

瑟若笑眯眯托腮看得出神,待她将茶递来,才揉揉脸撒娇道:“笑了一天,脸都疼了,得先给我揉揉,我才喝得动。”

祁韫本向往这近前之请,却又自持礼数,迟迟不敢伸手。瑟若干脆一拽,把那只手直接按到自己脸上去。

恍惚间,祁韫只觉此举若传出去,明日小皇帝便要治她轻薄天家之罪,吓得魂不附体地在她脸颊上敷衍揉了两下,便忙不迭收了手,找个理由说怕把妆粉揉花了。

手收在袖间,果然指下微滑,带着一层细腻香脂,再拈茶盏时,竟只觉指尖脂香萦绕,茶香都快闻不见。

画舫已破浪而行,窗牖洞开,夏日晚风自水面扑面而来,带着水汽与荷香,吹得帘影飘飘、灯火微晃。远岸柳影斜斜,波光粼粼,仿佛整片湖都松快了呼吸。夜色未浓,天光仍明,天地间只余二人。

晚餐吃得清简,不过是几样宜于夏日的凉食:椿芽豆腐丝、鸡丝绿豆粉、炝拌苜蓿芽,一小碟冰镇烧酒糟鹅,佐一壶以酒酿调制的荔枝青梅酒,酸甜微醺。另加一碗素汤笋丝寿面,汤底澄净,拌着新摘紫苏与藿香。

瑟若见那器皿虽精致,却皆是大户人家日用的白釉小瓷,竟无端透出几分“婚后日常”的意味。她今天本来够厚脸皮,偏在低头就碗那刻,被自己这荒唐的联想惊了一跳,脸竟不由微红。

酒味极淡,入口如甜水,二人浅斟慢饮,说些琐事闲话,气氛轻松。祁韫笑道:“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路,殿下若有兴致,不如一同钻研个新鲜游戏?”

瑟若自然应下,只见祁韫起身从舱中拎出一个黑漆小匣,打开后竟是一副西洋棋具,棋盘为乌木镶银,棋子形制奇巧,有马有塔,有王有后,雕纹各异,甚是新奇。

这确是瑟若从未见过的,即便是洋人使节进贡之物,也从未有人献此等“雕虫小技”于朝堂。她扫一眼,觉其略似中原象棋,便问:“你会下?”

祁韫摇头:“我也未玩过,故意未拆看规则和棋谱,就是想与殿下一起学起,才算公平。”

这话说得坦荡,瑟若却在心里狐疑:她素来好胜,若真能占先一步,岂有放过之理?可转念一想,换了是自己,若真靠抢跑赢下,不免未战便自认智谋低了一筹,就算胜了也没什么意思,故信她为真。

于是二人头挨头共同翻看那规则说明,因是洋文转译,许多地方并不明确,摆好棋子略试了几下,两人先就拿不准的地方共同商议好规则,再猜好黑白子,瑟若执白、祁韫执黑,先小试一局。

祁韫本以为瑟若要强,定会和她争个高下,谁知虽动起手来并不容让,言语态度却格外温和,常带笑意地说些“那我要吃掉你这个马啦”、“你这个王躲得倒是快”等软语。然而轻声慢语中下子毫不手软,一步步将祁韫逼入死角。终局时瑟若虽有先手之利,也赢得并不轻松。

第一局不过是摸索,二人皆已熟稔规则,自第二局始,方是真正对弈。

这回祁韫执白先行,棋风忽变,开局落子凌厉,大开大合,势若破竹;中段却忽转攻为守,步步为营,临至尾声更见诡谲,虚实难辨。

瑟若的风格却迥然不同,她执黑应战,首数步近乎守拙,不争主将、亦不抢局面,偏偏那一枚“后”使得极稳极活,如太极一圆,攻守皆备,往往祁韫看似得势,转瞬却被一子翻盘。她行棋极简,每一步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却是步步退让中暗藏杀机。

两人棋风迥异,一刚一柔,一藏一放,竟无一局轻易分出胜负。棋局之外的心意与眼神,却早在这一来一往间渐渐交缠,不肯认输。

最终一共玩了四盘,竟是各胜两局,不分上下。二人玩得尽兴,复盘良久,笑语不绝。瑟若说:“还是西洋人有趣,女继承人也可为王,这‘后’近乎万能的威力就是明证。”

祁韫笑道:“我倒不擅用它。选择太多,推算反而复杂。‘兵’稳,‘马’活,‘象’斜而不偏,这些强力又简洁的子,倒更合我性情。”

瑟若也笑:“是,我坐镇宫中,扮好‘后’便已足够。祁特使却是千变万化,杀得了土匪,改得了盐政,唬得住官场,撬得动商帮,迷得住嫂嫂,可不是兵、马、象、王全能兼备?”

这话末尾分明是调侃她与闻氏,祁韫一听眉头顿皱,一脸嫌恶,半晌说不出话,瑟若却笑得前仰后合,几乎握不住手中茶盏。

四局既罢,湖面夜色已沉,水光潋滟如绸,画舫悄然随波缓移。远处人声已静,岸边垂柳倒映水中,只余虫声与微澜相和。夜风送凉,帘影轻颤,仿若连星光都低语入眠。

瑟若瞥见有宫人悄然入内,替她们将舫中灯火一一熄了,只留身侧一座高挑鎏金的多枝宫烛支架,晕出一团温柔光晕。祁韫亦垂眸拢起棋子,轻轻覆上匣盖。

在那静暖如梦的烛光中,她罕见地抬眼看她,眼中既无退避,也无惶然,唯有坦白安宁,像是一生跋涉后,连风都安静下来的温柔,像命运终肯放她靠岸。

瑟若也托腮回望她,心想:是我的生日,可她也觉得快乐,好像收到了很多礼物,不是吗?不知我这可怜可爱的小病人,是不是被我治好了,是不是这辈子都愿随我左右。

就听祁韫微笑轻唤了一句:“瑟若,生日快乐。”

随着她这一声低语,外间世界明亮起来。画舫悄然驶入湖心,万籁俱寂,只见水面漂浮着无数璀璨灯盏,宛如星辰沉入凡间,在水波中微光闪烁。

满湖荷花在微光中绽放,每一朵都开得盛极、艳极,是夜晚亲自捧出的生日花束。芦苇丛中藏着点点萤火,随风起伏,风里带着荷香与湖水气息,温柔缠绵,扑面而来。

头顶是银河流转,脚下是星河荡漾,而她们,正坐在光影织就的梦境中央。

瑟若只觉天地为她亮起,万物因她柔和,那一刻,她们成了这人世间唯一的主角。

她静默呼吸了一口荷花的香气,起身笑着把手递给她:“走,咱们到窗边看。”

近看才知,湖里的灯盏皆造型各异:有作绽放花卉,有为衔灯小鹿,有亭亭仕女执扇立于水上的,也有绣球、琉璃星、糖罐与洋伞模样的,精巧得如童话梦境。仿佛是在弥补上元节那夜,相见却不能靠近的遗憾。

窗边,祁韫又俯身,从画舫的暗格里摸出一只锦匣,打开来,内里黑天鹅绒衬得一匣西洋珍品宛如藏星:俄国沙皇家族珍藏的法贝热彩蛋、法国王后安娜用过的镂雕象牙扇、英王乔治三世御用怀表、神圣罗马帝国皇后的珐琅首饰,连西西里王室订婚时用的香水瓶也在其列。

瑟若看得眉开眼笑,偏还故作不悦,嗔道:“我不过发你一个小孩子的红包,你便拿一匣小孩子的玩具来报复我?”

祁韫低笑:“微臣怎敢。此皆非玩具,件件有名有姓,不敢辱了殿下尊贵。”随口便把来历逐一解说,无半分夸大。瑟若听得入神,这才知道,每一件工艺都历经王朝更替、尘封百年,非但不失贵重,更是无声的历史与荣光。

最后,祁韫从匣中取出一只八音盒,盒身以象牙雕成,内里旋转着一对人物:男身戎装,女着凤冠霞帔,正是《金瓯劫》中的马扩与萧皇后,面貌神情仿馀音社伶人扮相,如出一辙。偏又举止奇异,竟是西洋贵族行礼的方式,行至一半身姿定格,随音乐悠悠转动,愈显稀奇。

瑟若正托腮出神地望着那八音盒旋舞低鸣,忽见祁韫也俯身学那礼,单膝跪地,执起她的手托在唇边,柔声一笑:“听闻西方的骑士为王后立誓,誓词曰:身归剑下,心许冠前。”

她低声续道:“我无马扩之才,殿下却胜萧后百倍。汝为我王,我为汝剑,只愿此身所向,唯尔为名。此生所誓,永伴光明。”

星河永夜,唯有这一盏孤舟渡水,光虽微弱,却以永恒为誓,长伴千秋。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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