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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清川留月

其实往年祁韫在年末年初最忙,至元宵反倒诸事稍定,可歇上一日。

虽知当晚有宫宴,内廷传旨却是申末时分至天街候引即可,她一介微末草民,得蒙长公主垂青,能入宫赴宴已是万分荣幸,自觉当晚只要做个安静老实的石墩子,远远望她一眼便也知足,倒不曾生出什么妄念。

这一日却忙坏了谢婉华,天未亮便催高福将她唤起,说赴宴的三套衣裳尚未做妥,要她赶紧穿上比对,择定其一,她与丫鬟们好在余下时间内将这一套细收精改、剪整熨贴。

祁韫哭笑不得,只得由她摆布,谁料竟演变成半个家里的人都来围观,七嘴八舌,喋喋不休,各执一词。

谢婉华和丫鬟们偏爱第一套“暮山远烟”,主色灰蓝、暗紫,腰间细束月白罗带,选水波纹软罗为外衫,绣纹极浅,近观为远山浮云,远观则如无物;领前设双层叠襟,如山形缓叠,最是清朗淡泊、温和有致。

阿宁和高福看中第二套“清川留月”,玄青搭配烟蓝,腰封为墨金丝绣,外层选上等哑光缎,衣纹光素简洁,仅于背后绣一抹银月水痕,领口内翻绣鱼鳞交错,象征开海功业,朗月照影,不争自尊。

祁韫自己与祁韬则中意第三套“月夜鹤影”,色取黛墨鸦青,云纹织金纱作外袍,内衬贡缎浅灰青,袖口滚织鹤羽样金线,若无其事而仪态天成。

正僵持不下时,偏偏还有一群跟着阿宁来的孩子闹作一团,追逐打滚、吵嚷嬉笑。甚至有个不懂事的藏了根银针欲吞,乳母当场跪地痛哭,祁韬面色惨白,连声呵斥,谢婉华扶着腰直叫头疼,最后只得把人统统赶了出去——当然,阿宁死活不肯走,也只好留下她一个。

此事最终竟闹到祁元白与祁元茂处,二老正在对弈,也被请来评断。祁韫当着两位父辈换三套衣服出来展示,尴尬得无地自容。

老哥俩看过之后,皆选了第二套。阿宁喜得小手连拍,嚷着果然是她眼光最好。

一通闹罢,谢婉华带着丫鬟们风卷残云般退去,回屋赶工。最终索性发动了一府针线好的女眷齐上阵,三套衣服竟都赶在日落前修整妥当,针脚细密,收拾得天衣无缝。

她吩咐高福等四名随从拎着,说宫里规矩多,衣物更换亦须齐整,宁可多备,不可失礼,莫叫旁人以为祁家寒酸小气。

祁韫听罢,扶额一叹:早知如此,又何苦折腾早上那两个时辰?

申初刚至,她换上那套“清川留月”,外罩雪地银狐与黑貂混拼的黛灰鹞羽裘,郑重辞别父亲与茂叔,翻身上马。

一家子人又乌泱泱追到门口相送,多是女眷,只因实在难得见二爷打扮得这般隆重,又是祁家首赴宫宴,怎肯错过热闹?

众仆妇躲在廊后帘边,掩口轻笑、窃窃私语、含羞怯看,笑声中满是揶揄又倾慕的喜气,闹得祁韫险些动怒。她拢缰回腕一拨,干脆利落地纵马泼喇喇向长街奔去,裘影翻飞之间已然走远,害得高福等人忙不迭上马狂追。

暮色尚未沉透,天街已整肃如仪,自午后便清道禁行,九重宫阙下,御道铺陈红毡,自端门而至宣德坊,直贯如练。护军肃立两侧,披甲如林。

大街两旁三步一楼、五步一阁,皆为宫中预设观景台棚,共计三百六十六座,对应日月星辰之数。台中铺云锦香毯、陈银炉玉鼎,棚下百姓尚不得近,唯有远远伫望,已先觉灯海如昼,心旌摇曳。

天街之北,“天灯阁”高悬,朱檐玉柱,满缀流苏宝灯。东市口外则设一座高十丈的“鳌山”,通体以金漆木架为骨,糅彩绣、云锦、铜铃、纸偶、琉璃为饰,自底至顶四十九阶,灯盏如海,尚未齐明,却已仿佛日出前海上浮霞,天穹微燃。

沿街诸坊家家灯火,百戏未开锣,百味未出炉,仅有官属往来巡检、调度舞队乐班,细语低呼、人马蹄声于灯影之中起伏如潮。

祁韫一骑先至,只见满街尚空,人声未起。她勒缰立马,目光缓缓扫过鳌山与灯阁,风过耳畔,天地俱静,如入仙梦,这才觉出门前那股无名火平息了些,下马将缰绳递给迎候的小内侍,顺手接过笔在应到簿上勾了名。

内侍看一眼她的名字,笑道:“原来是祁爷,您的列队位置在十九排十三列,宫宴是第五十六桌,东廊下第十四桌便是。时候尚早,您不如先往棚中歇息。”

祁韫颔首致谢,顺手递了封金,内侍自是不受,她也不强求,只收回袖中。

此时申正刚过,离内廷所定申末候引尚有些时辰,她素不耐无事久立,便信步走至观棚,自寻位置坐下,高福等人这才气喘吁吁地奔来伺候。

“辉山兄!”忽听一人唤,未及抬头,那人已一把搭上她肩臂,热情得好似要拽她起舞,“知道你要来,激动得我昨儿个一夜没合眼!好家伙,两年不见,怎么瞧着你还长个儿了?”

祁韫将这人打量一眼,心下也花了片刻才想起是谁,方笑道:“郑八爷,久违了。新岁初上,承教一安,诸事顺遂。”

来人正是皇商郑家的少东家郑复年,年不过弱冠,言行却向来不拘世俗,不着常理。

他今日倒一身官样冬服,内衬金缕,脚下却踏着一双软底玄靴,已然被半融的雪弄污,像是刚从泥地里踹出来的。整个人立在灯下,眉眼开朗,笑得肆意,倒颇有几分浪荡才子的模样。

郑家设籍江南,世代主理贡茶与江南织造,表面是贡品商贾,实则手握茶布两路货权,通内府、走海舶。别看此人言行无状、颠三倒四,实则是郑家一等一的不世之才,一年翻出两番利,一手生意做得水涨船高、风生水起。

祁韫与他不过打了一两回照面,说不上熟,但都是年纪轻轻便商海浮沉的老油条,最擅的便是把不熟装得滚烫,见了面照样笑脸寒暄、热络周全。

“还是这么个不亲人的性子啊!”郑复年装模作样地摇头大叹,转瞬又嘻嘻笑道,“原本以为今儿个不能太疯,我爹在后头候着呢。如今逮住了你,搪塞他老人家也有了说辞,犯啥错都是咱哥俩一起承担!对了,也给你拜个晚年,愿辉山兄风调雨顺、财源滚滚、年年被天子请进宫吃酒。”

祁韫淡笑道:“可别这么说,旁人听见,倒以为我家是做酒坛子的,专装宫里喝不完的玉液琼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郑复年一会儿拍着祁韫肩膀笑道:“那头大肚翰林又来了,瞧那气喘的样儿,怕是刚下轿就想上桌了!”一会儿又拽着她胳膊嚷道:“快看快看,那边踩高跷的!腾云驾雾似的,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以为哪位大仙下凡来贺元宵!”

偏偏不知怎的,两人在迎驾列队也好、宫宴入席也罢,站位座位竟都排得紧挨着,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祁韫面上仍笑语温言,心里却只叫苦:早知这样,今日出门前真该翻翻黄历,怎的事事不顺,还摊上这一尊请不走的神仙。

好容易熬到申末,内官高声宣礼:“诸位请起,列队迎驾!陛下即将临幸天街!”

祁韫这才暗松一口气,正了正衣襟,随众步入前方空场,按序站定。

顷刻间人声渐歇,衣袂齐整,数百人列队如林,廊下棚前,一时间只余风过灯幔、鸢影低旋,肃肃无声。

就连郑复年那张嘴,也不得不遗憾地偃旗息鼓,鸣金收兵,代之以两只贼眼在人群中奔走接战,杀了个七进七出。

终于,宫门大开,钟鼓齐鸣,天子御龙辇缓缓出巡,左右千骑、前后仪仗,羽林列阵如林,长街两旁,祁韫等恭迎圣驾之人伏道叩迎,围观百姓则自发跪地,山呼万岁。

太常寺率百乐起奏《天火》《大同》之曲,声振四野。天灯阁朱檐金顶、万焰琉璃齐齐点燃,火树银花自檐口倾泻而下,映得半天红云不散。

祁韫伏地叩首,不敢抬头略看,心却早已飞越御道,奔向遥遥那端的人影。隔着一整条天街,灯火万盏,流光如织,千帐彩棚、万声丝竹,唯独那一乘缓步而来,簇拥在万象生辉之中。

她未抬眼,却知那人正于光影交错之处凝望自己。此刻整座京城的繁华热闹,也不过都只为伊人而燃罢了。

金辇止步,鼓乐稍歇,小皇帝林璠握着瑟若的手步下玉阶,笑声清亮:“朕与皇姊同贺元宵,愿万民安康、风调雨顺,今岁灯火,比去岁更明!”

瑟若微侧首颔首,纤手一抬,将一卷朱笺递与近侍。内侍接过高声宣道:“陛下与监国殿下已手书灯谜三则,悬于天灯阁下,与民同乐,有缘者可对,赏银百两!”

片刻后,姐弟二人共同将一卷谜笺挂入银灯流苏之间,彩绸猎猎,火光映面如玉。天街爆出如潮欢呼,百戏齐发、灯如海涌,人间盛景,便此启幕。

天音一语方罢,郑复年便自地上一蹦而起,精神抖擞地一扯祁韫袖子:“走走走,咱们开逛去!哎呀,这热闹可好看了!你不是多年不在京么,一个消遣都别想落下!”

不等祁韫开口,他已拖着她闯入临街摆酒的彩棚,自那丰腴开朗的“当垆文君”手中接过两碗温热女儿红,硬塞她一碗,自己则乐滋滋捧着,眉开眼笑地碰盏为贺。

伸手不打笑脸人,祁韫此刻早已气过了劲,反倒也笑着从容举盏,一饮而尽,随手指向远处辉煌如昼的天灯阁,挑衅道:“郑兄素来机警,今夜不如以解谜一较高下,如何?”

不料郑复年却不按常理出牌,扬眉一笑:“寻常人做的谜有几分意思?要赌咱赌个大的——谁能找到陛下和长公主手书,谁胜。”

他故意拖长声调,末了才悠悠道出:“赌你那座‘烟霞听雨’,江南头等贡茶庄,茶不入口便先香透半心的那间,如何?”

祁韫本就打算借解灯谜甩开郑复年,最不济也要以才智压倒他。他口中的“烟霞听雨”,正是祁韫两年前费尽心思购下的茶庄,专产“顾渚紫笋”,为贡茶之冠,极为难得。她亲自调理土壤、水源与制茶工艺,整整打理一年,去年方才步入正轨,市面估值已破五万两白银,未来更是价值无量,业内却鲜有人知是她名下产业。

郑复年竟打上此处主意,可见消息灵通、目光毒辣,叫祁韫心头一冷,也激起一股争锋破局之志,暗道:“论对瑟若心意的了解,我会输给你?”

虽知万千灯谜中寻得瑟若与林璠所出难若登天,她却少年意气上涌,当即应下:“好,一个时辰为限。若郑爷输了,你家那条新设闽南出海航线,借我祁家用三年。”

见祁韫以牙还牙,竟将郑家数日前方才暗地购得、尚未公示的闽南出海航线一口点出,郑复年心下也道一声好耳报好手腕,反觉棋逢对手,颇有趣味。

他面上仍是笑嘻嘻的一点头:“可惜啊,我还指望着借那条船出海瞧瞧洋美人儿呢!祁二你这一手,要我梦都赔进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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