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慢慢弥漫黑雾，很快，关丰整个人都身在黑雾空间。
一身白衣的沈析臣拄着黑木手杖出现。
再次见到沈析臣，关丰瑟缩了一下。整个空间只有他跟沈析臣两人，刚才还在他身边的华东明不见踪影。
沈析臣手中慢慢出现一把黑色短刀，刀刃锋利，闪着寒光，他手腕一转，刀花灿烂，划过他冷白肌肤。
“你，你想干什么？”看着向他走进的沈析臣，关丰全身颤抖，身体止不住往后退。
但是不管关丰怎么退，他都逃不出这片黑色空间...他感到自己脖颈被什么东西锁住，沉甸甸往下坠。
低头，关丰看见他四肢和脖颈被一条手腕粗的锁链扣死，锁链明明是黑雾状的，却如实质般沉重。
关丰手脚并用剧烈挣扎，锁链竟然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关丰心中的震惧无法用语言形容，看着沈析臣像看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沈析臣半蹲在关丰面前，手中短刀刀尖紧贴关丰心口，之后他有片刻的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关丰听见他堪称温和开口：“我要华东明死。”
“......”关丰一身冷汗：“什么，什么意思？”
“我要你到仙帝面前，说出当年华东明是如何陷害沈家的。”沈析臣道。
“可，可是，黎宿不是让我告发他吗？”
这一刻关丰在想，沈析臣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他要华东明死，但不要黎宿死？
刀尖蓦地没入血肉，鲜血瞬间染红衣服，关丰脸色煞白，疼得说不出一句话。
关丰还未吐血，他对面的沈析臣突然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血丝顺着他苍白下巴流进白色衣襟，仿佛晕染的花。
关丰：“......”
心脏被裹覆攥紧的感觉再次出现，仿佛他有丝毫轻举妄动，裹紧他的东西就会立刻要他的命...许久，沈析臣忽然低笑了一声。
他垂着浓黑眼睫，关丰看不到他眼底情绪，只见他笑后，唇薄渐渐勾出嗜血的弧度，轻声对他道：“按照我说的去做，否则，死的就是你。”
嘴角挂血的沈析臣看起来越发诡异，心口的刺痛也提醒关丰他必须答应。
沈析臣终于满意，他抽出刀，刀尖在锁链上滑动，发出刺耳的“呲呲”声。
他不费吹灰之力挑起手腕粗的锁链，像是挑软塌塌的绳子，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被锁的情景，他一脸轻淡“切”了一声，似嘲似讽。
“如果命运是这般风水轮流转，那还真是...可悲...”
黑雾渐渐消散，在沈析臣离开前，关丰突然想问他：“你就不怕黎宿骗你？！”
黎宿那样的人，关丰都不敢相信，他不明白为何沈析臣要留黎宿一命。
关丰没想沈析臣会回答他，但沈析臣转身，平静的回答了他，“怎么不怕，很怕呢。”
没再给关丰任何提问的时间，沈析臣的身影彻底消失，黑雾也随即消失，关丰发现他已经身处驿站。
身上锁链隐去，除了他自己能感觉到那沉重的重量，再无人能看见。
*
这段时间，褚恒去找了沈析臣许多次，但每次都没能见到人，这让他心里越发忐忑。
“析臣！”猛然看见门外走来的人，褚恒惊讶不已，“你，你怎么来了？！”
“哦不是，你，你能站起来了！”褚恒眼中不断闪烁疑惑和惊喜，然后眼眶慢慢变红，“还有，你怎么好多天都不见我？”
“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了？”褚恒心里憋不住话，问出折磨他许多天的问题，“因为我没有救你。”
沈析臣把手中提的东西放在桌上，道：“可心斋的九层糕，可还喜欢？”
“喜，喜欢啊。”话题转的太快，褚恒一时有点懵。
年少一起玩的公子哥中，只有他和沈析臣嗜甜，又怕被嘲笑娘们爱好，可心斋便成了他与沈析臣最常偷摸去的地方，九层糕是两人最喜欢的一款点心。
“我也依旧喜欢。”沈析臣眉眼露出少年气，“你问我把不把你当朋友？褚小恒，别让我揍你。”
一时间褚恒不知道该哭该笑，他眼睛红一圈，忍不住噗嗤笑了，“你才打不过我！”
——“喂褚小恒，想挨揍是不是？”
——“沈析臣你个弱鸡，你才打不过我！”
没有人永远年少，再回首身边还有年少时的人，已很好。
打开九层糕，沈析臣递给褚恒一块，两人坐在桌边安静吃着糕点，望着门外清朗月色，仿佛回到幼时，气氛轻松。
“过几日，我要面见仙帝，说明当年真相。”沈析臣语气平静，仿佛平常聊天。
褚恒顿了一下道：“好，需要我做什么？”
沈析臣笑了笑，“你就不怕仙帝到时候不相信我，连累——”
“是朋友就别说这种话，”褚恒打断沈析臣，“再说，析臣，不止你一个人想还沈将军清白，还千万将士一个清白。”
褚恒声音沉稳有力量，“他们都在等着你。”
沈析臣眼眶一酸，他低下头，轻声道了一声，“好。”
*
这两日，随着华东明的失踪，整个仙都气氛都变了，街头关于沈家的流言越来越多，有说沈家辜负帝恩的，有说沈家冤枉的...各种版本的流言甚嚣其上，彻底烧沸了仙都这锅水。
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当然还是沈析臣，这个沈家唯一剩下的小世子，与华东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稍微长个心眼的都能看出，沈析臣在这场流言中的重要作用。
朝堂之上，一道又一道关于沈家的折子送到了仙帝的案几上。
“华东明还未找到？”青龙木案几后，身穿华贵金丝龙纹黑袍的男人声音不怒自威，他扫了几眼手中折子，抬眼看向匍匐趴在地上之人，眼神沉厚。
“启禀仙帝，还，还没有。”说话的遮耳使声音控制不住发颤。
高座上的男人沉吟。
陡然安静的气氛让人心发麻。
啪！地一声，什么东西砸在地板，惊得遮耳使身体颤了颤。
“拿起来看看，都是让重申沈家旧案的。”仙帝声音听不出情绪道。
地上有十几本折子，遮耳使一本一本拿起来看，着重看了看折子后的落款之人。
遮耳使作为仙帝情报耳目，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仙都势力，他很快判断出，上折的集中在仙门褚家，还有军中遗留的沈家旧部。
最近仙都扰乱人心的流言是谁在背后推动，不言而喻。
“既然找不到，就永远不要让他出现了。”仙帝声音冷凝，顿了片刻后道：“关丰在哪？把他带来。”
*
从帝宫出来，关丰心绪难宁，脸色灰白，在驿站正堂看见黎宿和沈析臣的时候，他心一紧。
“怎么这般神色，仙帝同你说了什么？”黎宿问。
关丰神色恍惚坐在两人身边，蹙着眉道：“问我与华东明可认识，问我对华东明的看法，问最近可见过华东明...”
最后他道：“我总觉得，仙帝好像知道我与华东明的协定了！”
“我该怎么办？”关丰神色慌张。
黎宿跟沈析臣对视一眼，随即，沈析臣神色略有些不自然撇开视线。
“你背后是苍凉北域，仙帝就算知道了暂时也不会把你怎样。”想到什么，沈析臣眉头微蹙，“倒是华东明...”
沈析臣看向黎宿：“你确定那个地方没人能找到？”
黎宿知道沈析臣担心华东明这个人证被灭口，道：“除了你我二人，没人进得去，放心吧。”
“那以后呢？”这边关丰追问。
“以后？”黎宿笑看关丰，毫不留情道：“你都做出了这种事，若是仙帝以后以此为借口发动战争，你就为了苍凉北域死一死呗。”
关丰：“......”
从驿站出来，沈析臣和黎宿乘马车回府。
马车内，黎宿视线落在沈析臣手上许久未动，看着有点发呆，他今日一整天都有点心不在焉。
狭窄的空间让五感无限放大，彼此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沈析臣蓦地想起昨日那个吻，呼吸慢慢乱了。
沈析臣视线不受控落在黎宿唇上，从骨头深处爬出的痒意蔓延他全身，并不断发酵，渴望如海啸。
黎宿微微抬了下眼睑，与沈析臣视线交接。
瞬间，沈析臣眼中只剩下黎宿漂亮到不真实的脸，如甘醇佳酿般的眉眼，滋味美妙的唇...
沈析臣几乎狼狈的躲开视线，心跳如雷，热意肆无忌惮蔓延。
余光中，黎宿视线好似惊了一下，快得仿佛沈析臣的错觉，然后他听见黎宿道：“你觉得关丰的话可信吗？”
沉默调息，沈析臣尽量稳住声音道：“如果是真的，仙帝不会放过他与华东明。如果是假的，”沈析臣微顿，神情晦涩，“我会杀了他们。”
黎宿看着沈析臣没再说法，一路无言。
华东明被黎宿放入了青玉同心结里的空间内，回到寝宫后，沈析臣先去青玉空间见了华东明一面。
从空间出来，沈析臣坐在床上，手指抚着同心结上的青玉，眉眼沉思。
忽然，青玉一亮，里面出现黎宿的脸。
见到沈析臣的脸，黎宿明显顿了一下，然后才半干不尬道：“还未睡呀。”
沈析臣低“嗯”了一声。
又安静下来。
黎宿缓叹一口气，笑了笑，认真问了一个问题，“沈析臣，报完仇以后，你要做什么？”
报完仇后...沈析臣没想过这个问题，实际上，他不觉得他能活到那个时候，“没想过。”
“现在想想。”黎宿坚持。
沈析臣有点抗拒想这个问题，只道：“等死。”
黎宿：“......除了这个。”
沈析臣看着青玉里黎宿的脸，沉默了。
不知为何，黎宿莫名心情沉闷得很，但他还是问了，“你想娶妻生子...或者...找个良人吗？”
沈析臣鼻尖涌上酸意，他突然觉得委屈又生气，反问黎宿：“那你呢？有想过娶妻生子吗？有想过找个良人吗？”
黎宿：“......”
酸意直逼眼眶，沈析臣深吸一口气，嘴角扯了扯又塌下去，眼底满是苦涩讽刺，“你自己从未想过，何来管我如何？！”
即便清楚黎宿的薄情无心，但此刻黎宿的沉默还是让沈析臣心底生出怒意，他语气加重道：“黎宿，我娶不娶妻找不找良人，跟你有关系吗？！”
“你是何身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来问我？”沈析臣怒喝。
伸手拂去青玉上黎宿的脸，沈析臣看着手腕上红艳的同心结，他三两下解开，顿了一下后猛地掷在地上！
在地上滚了两圈后，同心结上的青玉光亮暗下去，静静躺在地上。
沈析臣不再看它，他仰面躺在床上，一行清泪从他眼角滑落，洇进被褥。
黎宿，明明就知道，他昨夜的偷吻。
黎宿一直都在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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