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朔风原!”白漓对紫玉仆下令。
连绵不断的灼烧感从接触心脏的位置向周身传递,白漓沉着脸,拿出一瓶补灵丹服下。
紫玉仆听他语气不悦,丝毫不敢耽搁,召出尊上特意赐下的蛇鸢巨舫,恭敬地将白漓请进主舱,以最快的速度往北遁去。
他眼中白瞳已恢复碧色,适才在战场上故意呈现出诡异瞳仁只是为了显得自己“癫狂入魔”的状态,眼下战斗结束,没必要继续伪装。咒印产生的阵痛持续冲刷内里筋脉,灵气恢复近半后痛感有所缓解。
紧绷激烈的战斗令人身心俱疲,白漓在主舱打坐调息,放出棒槌武傀守候左右。
四个时辰后,透过窗能远远看到暝日山脉高耸的黑色岩壁,周遭突然响起沉闷绵长的古怪铃音,在铃音作用下,哨阁守卫毫无反应。甲板前后数十名修士撑开结界护住巨舫穿过金光封印,进入朔风原。
白漓拿着心脏走入地底,经过几个时辰的调息,他的状态好了很多,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和以往并无二致。魔神高台周围的灭魂灯已全部熄灭,诛煞剑阵还有三柄剑身立于阵中,被黑气裹挟,瞧着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心脏似有古怪……父亲。”白漓把心脏递给牧封天,语气拿捏在别扭和坦然之间,口吻略显生硬:“当心那老东西使诈。”
这也是他和奚鸿元提前商议好的说辞,直挺挺把心脏交给牧封天必然会引起他的怀疑,不如敞开了告诉他,让他自行决断。
牧封天接一抬手,心脏飞入掌心,他就这样虚虚握着,打量了许久后扬唇道:“……吾儿辛苦了。”
白漓扭了扭脖颈:“今日实在疲累,老东西的鸾凤真火烧得我浑身疼,听闻极地冰原有古修洞府遗存,我且去借那冰天雪地的寒气压一压。”
“光是寒气可压不住老雀的火。”牧封天转头吩咐紫玉仆:“玉仆,拿一瓶冰息丸给阿漓。”
紫玉仆从怀中取出蓝色瓷瓶递给白漓。
白漓很自然地接过来,打开后倒出几粒在手上,黄豆大小的紫色药丸冒着寒气,凉意渗透掌心冰得人一激灵,大寒之物。
“不可贪多,每次两粒即可。”牧封天嘱咐他。
若非人在屋檐下,我一粒都不会吃。白漓内心翻了个白眼,面上一派从容,捡了两粒直接丢进嘴里,被冻得嘶了口气:“是有点儿凉。”
牧封天失笑,顿了顿,道:“去吧,往西北方向,那边洞府大些。待本座出关,再为你举办回归大典。”
白漓眉眼稍弯,露出点儿隐秘的笑意,做满意但矜持状:“好。”
……
离开血岩川后,白漓按牧封天的意思往西北遁去,身后远远地跟着两个尾巴。白漓敛起笑意:这老鬼,戒心深重。
极地冰原狂风呼啸,寒气刺骨,白漓在冰川谷底间挑了个宽敞的洞府,抬手间布下两道结界,一道隔绝神识一道隔绝肆虐的风啸,并将棒槌武傀留在门口警戒。
第二波灼热的痛感在夜半时分猛烈来袭,白漓蜷缩在青昙座化成的床榻上,双手颤抖着缩起,瞳孔逐渐失焦,意识从躯体中一点点剥离,整个人陷入光怪陆离的混沌里。
彻底失去意识前,白漓苦中作乐地感慨道:这咒印如此厉害,高低够牧封天那狗东西喝一壶了……
下一秒,墨燚和小飞象出现在洞府中。
墨燚轻柔地将白漓的身形摆正,大手拂过,发颤的魂魄自躯体脱出。他借祖父之手给师尊的瓷瓶中放的是刺激魂体自我修复的丹药,药虽好,副作用带来的痛楚亦十分明显。
好在经龙珠滋养三个多月,师尊浅淡虚弱的魂体已足够康健稳定,只是魂体上星状撕裂扯痕依旧无比刺眼。墨燚低眉凝神,小声念出宁魂咒,繁复长串的咒文缓缓融入魂魄,两刻钟后,颤抖的魂魄终于恢复平静。
“准备吧。”墨燚对小飞象道。
小飞象眨眨眼,飞到魂体正后方,身形涨大到足以覆盖床榻的程度,伸出八条触手托住整副魂体。
墨燚从怀中取出琉璃盒,打开盖子,米粒大小的络织娘倒腾着十二条腿,顺着墨燚指尖爬到白漓的魂体上。蜘蛛模样的奇虫先是小口小口在魂体裂痕增生处啃噬,然后吐出浓白的魂丝在裂痕间吭哧吭哧地开始修补。
络织娘虽小,牙口却是锋利无比,尖锐无比的痛感直击灵魂深处,激得魂体不自主地抖动想要挣脱。小飞象八条触手齐齐发力,牢牢制住魂体,最大程度保障络织娘的操作不受影响。
修补过程异常缓慢,每修补好拇指大小的区域,墨燚立刻在那处滴入银扇芍药的汁液□□加固,就这样持续修修补补两个时辰,魂体上将将完成巴掌大区域的修缮工作。
眼看络织娘吐丝的动作越来越慢,显然已经非常疲累。墨燚将两小只引回琉璃盒,捻取几撮银扇芍药的花粉喂给它们:“辛苦你们了。”
两小只趴在花粉堆上,懒懒地抻开腿,晃了晃触角作为回应。
墨燚轻轻合上琉璃盖,好让它们安心休息进食。
……
这一觉睡得着实煎熬。
白漓仰躺在床榻上,缓缓睁开眼,生无可恋地望着纯净冰蓝的洞顶。
——痛!!
——太痛了!!!
浑身上下仿佛经历了千万次车裂之刑,尤其是脑袋的位置,好像被电视剧里恶毒的容嬷嬷反复扎刺,又像是被丈二长的金瓜锤翻来覆去地捶打。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魂魄修补不易,牵一发而动全身。刚刚修好的地方痛感最为强烈,其他区域的裂痕受牵扯亦会产生不同程度痛感。
——修补产生的后遗症还不止于此。
白漓的脑海中闪过许多混乱驳杂画面,有的是漫天雷光闪烁的场景,伴随兽吼嘶鸣;有的是剑芒枪影交织的场景,金戈声振聋发聩;有的是冰火巨兽冲撞的场景,瞬间爆开的灵压震慑心魂,但无论哪种,其氛围之激荡都宛如置身某个宏大战场一般。
恍恍惚惚一佛出世二佛生天——正是当年与牧封天决战时的画面闪回,处于修复状态的魂体首先回想起的便是刻骨铭心的重大场面,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那场身体与灵魂同遭重创的战斗。
可惜白漓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于是他暂且把这些归结为咒印的“连带伤害”,只希望牧封天即将承受的痛苦远胜他千万倍。
墨燚换下加冠时配饰繁多的礼服,穿了套暗红色常服,见白漓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故意用银质护腕在冰墙上划拉出轻微的响动声。
“谁!?”白漓立马警觉起来,银犀瞬间化为蛟龙盘踞榻前。
“师尊,是我。”墨燚端着药碗从旁侧相连的洞中走出来。
“……嗯?墨墨?你怎么过来了?”银犀变回手镯回到腕间。
白漓扭过头,尚且有些模糊的视线扫过洞内,黑色阵盘并一些零碎物件散落在地……看样子约莫是梦中痛糊涂了把传送阵和其他杂物给扔出来了。
“昨天看师尊离开的时候状态不太对,我放心不下,所以趁晚上过来看看。”墨燚道:“先把药喝了吧,是我在古籍上找的方子,养神的。”
“……晚上?”白漓呢喃道,居然睡了一天一夜。
“来。”
墨燚坐到床榻边,一手端着药,一手揽住白漓肩背将他慢慢带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期间端着药碗的手纹丝不动,稳重可靠极了。
白漓自觉还没痛到瘫痪不能动的程度,伸手想要去接药碗,但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的虚弱,于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地放弃了,坦然接受徒弟温柔地投喂。
取银扇芍药根部加上其他温补药材熬煮出的药汁辛辣涩口,白漓拧紧眉头喝完,墨燚立马递上酸甜味儿的果脯。白漓嚼着果脯,清甜的果味儿充盈口腔,甜入肺腑,顿觉脑袋瓜子都清醒了几分。
背后的胸膛硬挺温热,好闻的熏香萦绕鼻尖。外界的纷纷扰扰被隔绝在冰川之外,这方小天地只有他和墨墨两人。
——简直舒服得想一直躺到地老天荒。
就在昏昏欲睡之际,仅存的几分意识回想起昨日的兵荒马乱,以及浮空山亟待收拾的烂摊子。白漓忽地挺直了腰,侧过头看向墨燚。
果然,眼底青黑,眉宇间神色倦怠,一看便知这两天都没有好好休息。
白漓伸手抚上墨燚脸颊,柔声道:“快回去休息吧,咒印的后劲儿缓和大半了,师尊不会有事的。”
墨燚覆上白漓尚且微凉的的手,不吭声。
“不听话?”白漓稍稍用力捏了捏,事实上他现在也使不出多大力。
半晌后,墨燚收紧放在白漓腰间的手,垂下眼闷闷道:“……再抱一会儿就回去。”
向来吃软不吃硬的白某人被徒弟这幅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狠狠拿捏,心软得一塌糊涂。
罢了。
他闭上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妥协道:“那就再抱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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