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宴会后,一连几天,宋悦薇都有些怏怏的。
她时常坐在窗前发呆,面无表情,就连小桃变着法子的说笑,都难以让她绽开笑颜。
“小姐,您不喜欢奴婢了吗?最近奴婢讲的新鲜故事,您都懒得听了。”
“......”宋悦薇不言。
诸如这般情形,宋徽与滕澜戚都看在眼里。
“小满这几日,似乎心情不佳?”饭桌上,宋徽放下竹箸,语气温和的对滕澜戚说道,“可是那日宴会上,你二人受了什么委屈?”
宋悦薇连忙摇头:“没有的,父亲,女儿只是....只是有些累了罢了。”
“也罢,接连赴宴,疲倦在所难免,”宋徽,“下回若再如此,称病拒了便是。”
滕澜戚看着她微颦的眉心,没有说话,眸底却盛满了担忧。
翌日晌午,他便去寻她,提议道:“今日天气晴朗,总在府中闷着难免无趣。我听闻西郊白石山的景致正好,山涧清凉,野花遍野,不如明日我们去那里散散心?”
“若是回来得早,还能去山脚的市集逛逛,你以前不是总念叨着那里的糖人和杂耍吗?”
宋悦薇眼神微微一亮,点了点头,道:“好。”
次日,天色熹微,二人拜别了宋徽夫妇后,便乘着辆青帷小车,悄悄从宋府后门离去。
车厢里,宋悦薇倚靠着窗,向外看去。街边景象由规整的坊市逐渐变为开阔的田畴,连带着这几日的烦闷,似乎也被这片片不断向后掠去的绿意冲淡了些。
滕澜戚坐在她对面,目光大多时候都落在她身上,见她眉宇间的愁闷仍未完全消散,并不急于出声打扰,只将一方素净小帕放在她手边的小几上。
“若是饿了便打开尝尝,这是我从膳糕堂买的,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多谢表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马车在白石山脚下停下。
甫一掀帘,一股不同于城中熏香的、带着一股泥土和草木清香的山风扑面而来。宋悦薇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只觉得心肺都被涤荡得清爽了许多。
“表妹,小心脚下。”滕澜戚先一步下车,继而回身,极其自然地朝她伸出手。
宋悦薇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带着一层习字薄茧的手,又瞥了眼四周,略有迟疑。
就在她犹豫的刹那,立于马车旁的滕澜戚忽然动了。
他上前一步,一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倏地揽过她纤细的腰肢。
宋悦薇猝不及防,只觉腰间一紧,一股温热透过薄薄的夏衣传来。下一瞬,天旋地转般,整个人已被他稳稳当当地从马车上抱下来,双脚落在了青石板上。
整个过程快得仿佛只用了一瞬。
足尖点地时,她人还是懵的。宋悦薇下意识抬眸,恰好对上滕澜戚低垂的目光。那里面似乎翻涌着某些她看不太分明的情绪。
她脸颊蓦地烧了起来,如同晚霞沾染了白云,一直蔓延到耳后。
“表、表哥这时作甚?”她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羞赧,微嗔道,“青天白日的,若是让旁人瞧见如何是好?”
“我与表妹两情相悦,已有婚约,管他人作甚,”他目光扫过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的小桃和车夫,轻笑一声,“何况放榜在即,届时我们便可名正言顺了。”
山径蜿蜒,以不规则的石阶铺就而成。两旁是茂密的灌木和高耸的古树,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隙,投下细碎光斑。
向上走去,脚下的石阶逐渐变成了木质栈道,潺潺水声由远及近,愈发清晰。
穿过一小片幽深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面褐红色岩壁陡峭如削,一挂瀑布似白练似的,凌空飞坠。水流在岩间跌宕奔涌,溅起的水雾还藏着一抹淡虹。岩壁缝隙钻出点点绿树,与蓝天白水相映,场面雄浑又灵秀,清新壮美。
“呀!真好看!”宋悦薇眼眸一亮,快走几步到了涧边,俯身去触碰那冰凉的溪水。一股凉意从指尖蔓延开来,驱散了积聚已久的暑气。
她玩心顿起,用手捧起一掬清水,笑着看向滕澜戚:“表哥,这水好凉!”
阳光下,她笑容明媚,溅起的水珠有几滴落在了她的脸颊和衣袖上,但她却毫不在意。
滕澜戚站在几步开外,看着她重现鲜活灵动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加深,温声道:“慢些玩,当心衣衫湿了着凉。”
几人沿着左侧的木质栈道继续向上。路逐渐变得曲折起来,滕澜戚始终走在她外侧,遇到湿滑或者陡峭处,或是拉她一把,或是提醒她注意脚下。
不过片刻,一行人便登上了一处较为平坦的坡地。这里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到远处层层叠叠、如黛染过的山峦,以及山脚下如棋盘格般的田亩和房舍。
天高云淡,让人心胸为之一阔。
宋悦薇微微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因运动泛着红晕。她望着眼前的景象,只觉连日来积压的郁气,都随着山风飘散而去。
“累了吧?歇歇脚。”滕澜戚从随身懈怠的包袱里取出水囊和干净的帕子递给她,又寻了块平整干净的大石,用帕子擦了擦上面的浮尘,才让她坐下。
歇息片刻后,他们并未登顶,而是沿着另一条小路下了山,直奔山脚处的集市。
还未走进,喧嚣声便隐隐传来。走至跟前,只见人头攒动,各式各样的摊贩沿路排开,吆喝声、叫卖声、孩童的笑闹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市井气息。
宋悦薇久居深闺,难得见到这般热闹景象,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她在一个吹糖人的摊子前驻足,看着老手艺人用灵巧的手法,几下就编织出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惊叹不已。
滕澜戚见状,便掏钱买下了那只晶莹剔透的糖兔,递到她手中。
她又拉着他在一个卖杂耍的人圈子外踮脚看了一会儿。看那艺人耍猴、吞剑、喷火,看得目不转睛,连嘴角沾了糖屑都未曾察觉。等遇到精彩处,还会跟着周围人一起拍手叫好,笑得眉眼弯弯。
“开心了吗?”他轻声问。
“嗯!”宋悦薇用力点了点头,转头看着他,眼眸亮晶晶的,“谢谢你,表哥。”
夕阳西斜,几人才带着满身的烟火气,踏上归程。
之后几日,宋悦薇的心情果然好多了,那日游玩的轻松愉悦冲淡了两次宫宴的阴影。府中上下见她笑颜重现,也都松了口气。
眼看她及笄礼在即,为了祈求平安顺遂,兼为滕澜戚祈愿高中,这日,宋夫人便提议去城外灵鹫寺祈福。宋悦薇想着去去也无妨,便应下了,滕澜戚亦然同行。
马车辘辘,约莫一个时辰后,便到了香火鼎盛的灵鹫寺。
寺庙依山而建,古树参天。庙内香火缭绕,诵经声庄严而悠远。
宋夫人向来诚心礼佛,与几位相熟的夫人略作寒暄后,便拉着宋悦薇要去听方丈讲经。
“薇薇,随娘去大殿听听经文,静静心,也为你爹爹和...和你表哥祈福。”宋夫人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女儿一眼。
宋悦薇脸颊微热,轻轻点头。她下意识回头望了望,只见滕澜戚站在廊柱旁,对她温和一笑,微微颔首,示意她安心随母亲去。
他一个外男,自然不便进入内殿听经,便由其他僧人引着,往专门为香客准备的休息禅房去了。
禅房清幽,陈设简单,仅一桌、一榻、一椅。窗外是几丛修竹,随风轻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滕澜戚将椅子挪到临窗的位置坐下,想着今日宋悦薇虔诚跪拜的模样,想着她近日逐渐舒展的眉头,唇角泛起柔和的笑意。
只待她及笄后,一切便能落定.....
“吱呀——”
一声突兀的轻响打断了滕澜戚的思绪。
那扇并未上闩的木门,被人缓缓从外面推开。逆着门外明亮的光线,一道身着杏黄常服的挺拔的身影立于门口,廊下的光线勾勒出他矜贵的轮廓。
滕澜戚脸上的笑意倏然敛去。他站起身,垂首躬身行礼道:“草民滕澜戚,参加太子殿下。”
萧景弘迈步而入,目光如冷电般在滕澜戚身上扫过,并未叫他起身。身后内侍悄无声息地掩上了房门,隔绝了外界。
忽然,萧景弘略一抬手,身侧那名低眉顺眼的内侍骤然动身,右腿迅疾如电,靴尖精准踢向他膝窝。
“咯”的一声脆响,滕澜戚单膝重重砸在地面上,剧痛瞬间窜上背脊。他抬眼望向面前的身影,喉间滚了滚:“殿下这是何意?”
“滕澜戚,”萧景弘缓步上前,锦靴踏在他肩头缓缓使力,“国子监祭酒宋徽的表侄,父母双亡,寄居宋府....还是宋悦薇的表兄。”
"孤还以为是什么人物,"他靴底碾过肩胛,嗓音裹着讥诮,“原来连跪都跪不稳当。”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滕澜戚撑地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离宋悦薇远些,”萧景弘声音陡然转沉,俯身逼近滕澜戚紧绷的脸庞,“否则,下次折的,可就不止是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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