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三字,如同平地起惊雷般,惊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声音来处。
只见太子萧景弘,不知何时已立于门外。他今日未着杏黄常服,只一身月白云纹锦袍,衬得他身姿挺拔,俊逸非凡。
萧景弘唇角噙着一抹惬意的浅笑,缓步踏入庭院,步履从容。目光穿过错愕的人群,精准地落在因他一句话而脸色煞白的宋悦薇身上。
宋悦薇只觉浑身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耳边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住。她下意识抬眼,慌乱地望向滕澜戚。只见他原本含笑的嘴角已然绷紧,面色沉静如水。
“殿下慎言!”宋徽面色不虞,上前一步将女儿护在身后,“小女蒲柳之姿,不敢高攀殿下。且她早已滕澜戚定下婚约,此事京中人尽皆知!”
萧景弘眸光一凛,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深紫色宫袍的老总管自他身后走出,那人面白无须,双手高举明黄卷轴,高声唱喏:“圣旨到——”
满院宾客,连同宋徽夫妇在内,齐刷刷跪倒。宋悦薇被小桃扶着,僵硬地跪在地,头顶的簪钗似有千斤重,压得她头晕目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子监祭酒宋徽之女宋悦薇,恪恭持顺,升序用光以纶。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香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今特赐婚与太子为侧妃,择吉日入东宫,钦此——”
宋徽再也顾不得礼仪,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急声道:“王公公,这、这是不是搞错了?小女与滕澜戚的婚约....”
那王公公慢条斯理地合上圣旨,皮笑肉不笑道:“宋祭酒,咱家只是个传话的,做不了主。况且,陛下金口玉言,岂会有错?大人若有疑虑,不妨亲自面圣陈情?”
亲自面圣陈情?那与抗旨何异?!宋徽身形晃了晃,被身旁的夫人死死扶住,二人脸上皆是难以置信的惊惶。
宫闱之中,那是何等凶险之地?且不说难以归家,能否活命都是一桩难事。
就在这一片死寂中,宋悦薇骤然清醒。她没去看失魂落魄的双亲,也没去看面色苍白的滕澜戚,而是猛地转向萧景弘。
“你调查我?”
萧景弘挑眉,似乎很欣赏她此刻的敏锐,笑道:“京城之中,孤想知道的事情,还没有查不到的。”
风穿回廊,卷起几朵残花,旋转落在那些泛着光泽的珠宝上。
两日前。
暮春的阳光透过雕花长窗,落在凤仪宫光洁的地面上。
皇后斜倚在贵妃榻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指套:“弘儿,张太傅的幼女筠溪前些日子刚随她母亲从扬州回来。那孩子性子温婉,识大体,还素有才名,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我已命人将她请到宫中来,今日天气晴好,你陪她四处走走。”
“母后知道你对宋徽家的丫头念念不忘,且不说那姑娘品性如何,单论家世,她就连侧妃的位置都够不上。弘儿,孰轻孰重,你应当知晓。”
萧景弘站在宫中,阳光在他杏黄常服流转,却照不清他眼底的晦暗。
“儿臣遵旨。”
御花园西苑的碧波池旁,杨柳垂丝。
张筠溪穿着一身浅粉色烟罗绮云裙,发间只簪了一支海棠金步摇,确实如皇后所说,温婉大气。
她走在萧景弘侧后方,姿态优雅,谈吐得体。
“听闻殿下前些时日得了副□□的山水画作,筠溪在扬州时也曾临摹过他的作品,只可惜始终不得其神韵。”
萧景弘漫不经心应着,目光擦过她精致修饰过的脸庞,飘向远处。这满园春色,以及这潺潺流动的溪水,无端让他想起那日俯身戏水的宋悦薇。
“殿下....似乎有心事?”张筠溪注意到他的走神,柔声问道。
就在这时,一名玄衣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不远处的柳树后。萧景弘眸光微动,侧身对张筠溪温声道:“孤突然想起有桩急事要处理,暂且失陪。让内侍陪你去前面走走,这个时节花开的正好。”
张筠溪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温声道:“殿下政务要紧。”
待她随内侍走远,萧景弘快步走向暗卫。
暗卫单膝跪地,声音压低:“殿下,查清楚了。宋家与滕澜戚只有口头婚约,并无婚书为证。”
萧景弘负于身后的手蓦地收紧:“继续说。”
“属下仔细查过,宋家虽有结亲之意,单因宋小姐尚未及笄,”暗卫顿了顿,“两日之后便是宋小姐的及笄礼。”
萧景弘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没有婚书,及笄礼在即,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备轿,”他转身,理了理衣袖,“孤要面见父皇。”
“可是....”暗卫迟疑道,回头望了一眼张筠溪的方向,“皇后娘娘那边...”
“无妨,孤自有交代。”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息如凝实质。
“儿臣恳请父皇,”萧景弘躬身行礼,声音坚定,“赐国子监祭酒宋徽之女,为儿臣侧妃。”
“宋家清流门第,官职不高,与你并无助益,”皇帝放下朱笔,抬眼看向跪在案前的太子,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既要娶妃,何不选个更有分量的?”
萧景弘立即跪地:“儿臣只要她。”
皇帝终于正眼打量起这个他一直寄予厚望的儿子:“给朕一个同意的理由。”
“儿臣愿迎娶镇国大将军之女李静窈为正妃,”萧景弘抬起头,坦然与皇帝对视。
“用一个将军之女,去换一个祭酒之女,”皇帝缓缓靠向椅背,“景弘,你是在跟朕做买卖?”
“儿臣不敢,”萧景弘俯身,“李将军镇守边疆,其女为太子妃,可安将士之心;宋祭酒清名在外,其女为侧妃,亦能彰显朝廷并无重武轻文之意。此举于国于民,皆有益处。”
一时间,御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皇帝忽然轻笑一声:“好一个于国于民。那宋家女儿,就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
“值得。”
“即使她心有所属?即使她与那新科状元....”
“正因如此,”萧景弘打断道,“儿臣才更不能放手。”
皇帝沉默良久,终于执笔拟旨。
在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宋悦薇浑身一颤,下意识望向滕澜戚。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萧景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他缓步上前,在距她三步之远的地方站定:“一个连婚书都没有的口头婚约,也值得你这般用心?”
说着,他目光望向滕澜戚。
滕澜戚终于抬眸,两道目光在空气中相撞,似有火花迸发。
“殿下既然查的清楚,”滕澜戚声音平静的可怕,“就应当知晓,臣与表妹两情相悦,纵无婚书,心意也不曾改变。只是臣不明白,殿下为何要夺人所爱?”
萧景弘冷笑一声,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两情相悦?好一个两情相悦。可惜了,从今日起,她便是孤的侧妃了。”
宾客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方才的喜庆热闹荡然无存,只剩下尴尬与怜悯在空气中弥漫。
萧景弘似乎很满意院中这片死寂。他轻笑一声,忽然俯身,“侧妃之位,虽不是正妃,但亦是尊荣。宋小姐,不,宋侧妃,日后在这东宫,孤自然不会亏待你。”
“宋大人,您还不速速带着宋小姐领旨,”王公公顺势接过话头,声音尖利刺骨,“是要抗旨吗?”
“抗旨”二字如冰水浇头,让宋徽瞬间清醒。抗旨不尊,轻则丢官罢职,重则株连九族。他身形几晃,双手颤了又颤:“臣...宋徽...”
“爹!”宋悦薇几乎是立刻伸手抓住宋徽的衣袖。她仰着脸,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哀求地看向宋樾。她怕父亲接下这旨意,将她推入火坑;又怕父亲不接,为全家招来灭顶之灾。
她的目光,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慌乱地投向人群中的滕澜戚。
滕澜戚在她目光投来的瞬间便欲起身。然而,他身形刚动,一旁暗卫如鬼魅般现身,狠狠踩在他的膝弯处。
“呃...”滕澜戚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一股巨大力道踩得向前扑倒,重重摔倒在地。尘土沾染了他的新衣,狼狈不堪。
他挣扎着起身,但那暗卫的脚如同在他脊背生根一般,纹丝不动,甚至还加重了力道,让他动弹不得。
“表哥!”宋悦薇失声惊呼,看着心上人受此折辱,心如刀绞。她猛地转头,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眸中,最初的惊慌早已被恨意取代,死死盯着萧景弘。
萧景弘对她眼中的恨意不以为意,反倒是唇角勾起一抹惬意的弧度,似乎是极为欣赏她现在的模样。
他缓步上前,径直走到宋悦薇身前,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眼光中,纡尊降贵般的半跪下来,与跪在地的宋悦薇平视。
他一只手伸出,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那张泪痕交错却依旧昳丽的脸庞。
“哭什么?”萧景弘声音低沉,凑近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话语却冰凉如刃,“抗旨不遵,可是要掉脑袋的。”
“而且..不止一个,”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宋徽,又掠过被踩在地上他的滕澜戚。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不过,在你宋家人获罪之前,孤倒是可以先取一人性命,给你瞧瞧。你说呢,小、满。”
话音刚落,萧景弘已然松开她的下颌,倏然站起身。
他漫不经心地抬起手,那名蓝衣太监心领神会,立刻将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恭恭敬敬地奉到他手中。
萧景弘把玩着那柄森冷的凶器,目光似随意地落在滕澜戚身上,不紧不慢地朝他走去。
想象着匕首刺入滕澜戚胸膛的画面,宋悦薇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裂,无边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恨意与挣扎。
“不要!”一声凄厉的嘶喊从宋悦薇喉中迸发,她几乎是瞬间扑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接旨!臣女....宋悦薇,谢主隆恩。”她嘶哑着声音,伏在地上,单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泪。
萧景弘看着脚下匍匐颤抖的少女,满意地笑了,随手将匕首丢换给身后内侍。
“很好,”他淡淡吐出两个字,转身,目光掠过地上挣扎的滕澜戚,云淡风轻道,“放开他。”
那暗卫闻声,立刻收脚,悄无声息退回他身后。
“澜戚...”宋徽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无力感。他亦心如绞痛,女儿前程尽毁,亲侄受辱。而这一切,他都无力阻止。
“宋大人,好好准备罢。”
说罢,他转身欲走,月白袍角在风中翻飞,却在经过滕澜戚身旁时,脚步一顿。
“对了,滕状元,”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语气轻快,“吏部的任命调令已经下来了,七日后,你便启程赴任岭南通判吧。”
岭南二字一出,满座哗然。
“你该庆幸,今日是孤的大喜之日,见血总共不详。”萧景弘轻笑,“不过下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针,扎进滕澜戚的心口。他双拳紧握,指节深深陷入掌心,就连何时渗出血丝也全然不知。
宋悦薇再也忍不住,猛地起身:“萧景弘,你——”
“薇儿!”宋母忙拉住女儿,声音里满是哀求。
“怎么,孤的侧妃,还在惦着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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