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未等他开口,便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月霖?还是林师弟?你竟然有这般大的胆子,混进宗门里来。”
月霖回眸,乍然见到苏挽月倚靠在一旁的壁上,冷眼看着他。
他沉下脸,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道:“你们倒有几分警醒,可惜……”
剩下的话他未说出口,而是将手中那团紫火朝苏挽月扔了过来。紫火在暗沉的地牢中发着幽幽的光,看似明亮,实则灼人。
苏挽月连忙侧身闪过,再转头时,月霖早已不见了踪影。唯剩柳星怜与她隔着栏杆对望。
片刻之后,他道:“你怎么来了?”
苏挽月:“我来救你出去啊。”
柳星怜叹了口气,“我不是给你留了信……”
“我知道。”她将那朵蓝色小花拿出来,那花一落入她的掌心,便化为了一张花笺,上面是柳星怜留的几个字,说他去探探虚实,让她勿要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苏挽月将那张花笺收起来,眸色也沉了几分,“不管怎么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这里受苦。”
她祭出千绫,将铁栏牢牢缠住,随即五指一动,然而还未等她用力。便听砰砰几声,那铁笼连同锁着他的链子通通碎了个彻底。
柳星怜从黑沉沉的水雾上飞身而下,道:“既然你来了,我怎会不跟你走?”
他朝着苏挽月伸出手,苏挽月微微一怔,见到他微扬的唇角,仿佛那时初遇,他也是这般笑着将手递给她,任她帮他包扎掌心的伤口。一瞬间,两个他仿佛交织在了一起,分明是同样的面容,却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她低下头笑了一声,将手轻轻搭了上去。
两人相携出了地牢,这外面的守卫已经被她跟月霖放倒了,出来自然畅通无阻。
他们本打算直接去正仪峰,向宫主禀明此事,好将这只狡猾的狐狸给拿下。然而行至一半,苏挽月忽然想到一件事。
她道:“你说,月霖这么做究竟是想做什么?”
柳星怜思忖片刻,道:“他想将我困住。”
没错,他是想将柳星怜困住。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呢?事到如今,那些死去的弟子自然都是月霖杀的,但他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仅仅就是为了将柳星怜困住?
苏挽月眉头紧锁,半晌想到了一种可能,声音不自觉压低,“除非……困住你只是第一步。”
柳星怜眸光一凝,“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为何知道林栎是月霖假扮的?他身上分明没有妖气的。”苏挽月指尖微微发颤。
柳星怜道:“因为他的味道,我之前闻到过。”
“对。”苏挽月肃然道:“你能识破他的伪装,那你能不能识破其他人的伪装?”
柳星怜眉心一跳,也意识到了什么,迟疑道:“你是说……”
“嗯。”苏挽月点点头,“可能不止一个妖物混了进来。”
仔细想想,这件事情本来就很奇怪,之前月霖受了那么重的伤,徐念山带人去追,却跟丢了,还给了他们一个假消息,结果一转头他就出现在宗门,成了徐念山的亲传弟子,这件事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正仪峰不能去了。”苏挽月当机立断,“我们直接回昭云峰,将父亲带走,再通知左师兄和毓师兄,其他同门还得再试探一番才是。”
柳星怜点头,率先召出红阎一跃而上,又握着苏挽月的手将她一并拉了上来。两人乘着飞剑快速朝昭云峰而去。
昭云峰上一如既往地安静,自从混陵道君受伤后,往来此处的弟子便渐渐少了,与她初来时的盛景已经全然不一样。
一到昭云峰,苏挽月便迫不及待地进了混陵道君的寝宫,柳星怜依然未曾进入,只在外面等着。
往日里混陵道君惯常会躺在屋中的木榻上,大多数时候都在闭目休憩。然而这会儿一看,那榻上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没有。
苏挽月心中咯噔一下,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又在屋里环顾一圈,确认混陵道君不在此处,便没有多耽搁,匆匆往外走去。行至门边,却刚好和一个人影撞了个满怀。
“嘶”苏挽月捂着撞红的额角抬头,正对上沈毓那双如寒潭般幽深的眸子。
“毓师兄!”她顾不得疼痛,一把抓住沈毓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父亲不见了!”
沈毓眉头一蹙,声音却依旧平稳:“师尊不是在屋内调息?”
“定是被宫主带走了。”苏挽月声音发紧,拉着沈毓就往外走,“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得尽快赶去正仪峰救父亲。”
“到底怎么回事?”沈毓身形未动,只沉着脸道:“你先说清楚。”
苏挽月对上他探究的目光,胸口微微起伏,最终还是低声道:“林栎是月霖假扮的,他潜伏进宗不知多久了,我怀疑……宫主和妖物有勾结,其他弟子亦不知是否已被妖物替代。”
沈毓眸色骤然转冷,伸手拽着她的胳膊道:“先去正仪峰。”
苏挽月点头应了一声,两人一同往外走,没走几步,便遇到等在外面的柳星怜和左秦鹤。
原来他趁着苏挽月去寻混陵道君的间隙,已经通知了左秦鹤,四人聚在一起,稍微商议了一番,还是决定先去正仪峰看一看。
“万一是我们想岔了,宫主只是受那妖物蒙蔽呢?”左秦鹤道。
苏挽月未曾开口,只是睨了他一眼,其中意思不言而喻。左秦鹤便憨憨一笑,闭嘴不言了。
四人御剑而行,夜色中的正仪峰轮廓渐显。苏挽月忽然心头一紧,一股异样的违和感爬上脊背。
她暗暗观察了一番,柳星怜正专心驭着红阎,面上看不出情绪。左秦鹤眉间倒有几分苦恼焦急之色,但也未过多表现出来。沈毓依然神色冷静,跟平日里一般无二,连衣服的褶皱都一丝不苟……
可是他也太冷静了……
苏挽月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想了想,装作无意识般碰了一下柳星怜的手,这样微小的动静却还是让他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正是这一眼的空档,苏挽月对他无声说出了几个字:小心沈毓。
柳星怜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然而还未等她松口气,就听到沈毓在她身旁幽幽地道:“苏师妹,你们在说什么?”
那一瞬,苏挽月只觉得有一股凉意顺着脊梁爬上了天灵盖,惊得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没事。”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面色如常道:“我只是嘱咐他,一定要小心。”至于小心什么,就让他自己意会去吧。
沈毓垂下眸,眼中的暗色一闪即逝,良久才道:“原来是这样,的确要小心一些,毕竟那些妖物都混入宗门了,谁知道还会有什么手段?”
左秦鹤听得连连点头,道:“师妹放心,我已经给师尊传了信,他正赶回宗门,到时有他撑腰,我们再把老祖宗请出来,就算宫主真的有问题,那也不惧了。”
作为四大仙门之首,神机宫是有一位常年闭关的老祖宗的,据说修为已达化神后期,离飞升也只有一线之隔,只是到了他这等修为,若不是灭宗的大事,恐怕不会轻易出关。
不过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苏挽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悄悄离柳星怜靠得近了一些。
甫一踏入正仪峰,先入眼的便是那能容千人的广场,从前徐念山生辰之时,还在此办过宴席。当时叫得上名的仙门弟子几乎都来了,可想是何等盛大热闹的场景,如今再看,竟显出几分凄凉之色了。
从广场入内,是正仪峰的主殿,也是宫主待客议事之地,这里往常都是人来人往,各峰弟子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如今打眼一瞧,却一个人也没见到,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众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迈步而入。路还是那段路,景也还是那个景。殿内却是一片诡异的沉默,只有几人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正在这时,苏挽月忽地察觉到了不对之处,她转头看了一眼,柳星怜、左秦鹤、沈毓,三人都在她的身侧,一共是四个人没错。
然而,咚……咚……
她听着近在咫尺的脚步声,心中蓦地发紧。这声音根本就不对!一道……两道……三道……无形之中,竟然出现了五道脚步声。这多出来的脚步声极其细微,掺杂在他们的走路声中,显得很不起眼,却又如影随形。就像有一个人一直在跟着他们,他们走,对方便走。他们停,对方也停。
苏挽月咽了咽唾沫,忽然停下了脚步。她这一下停得太过突兀了,几人都侧目向她看来。
“怎么了?”柳星怜道。
苏挽月沉默了一瞬,道:“我觉得不必再走了。”
左秦鹤道:“为何?”
“因为……”苏挽月目光直直落在沈毓身上,“我们要找的人已经出现了,不是吗?”
她这句话中的意味太过明显,沈毓愣了一下,才蹙眉道:“你在说什么?”
“毓师兄。”苏挽月语气沉了几分,她道:“其实从刚才开始我就有些疑惑,还请师兄为我解惑。”
沈毓低低应了一声,“你问便是。”
“好。”苏挽月道:“敢问师兄,我方才提到月霖之时,你为何会那般冷静?他可说是你此生最大的仇人也不为过,你应该对他恨之入骨才是,但你却冷静过头了。连左师兄都难掩焦虑之色,而你却还有闲心压平衣服上的褶皱……”
她的目光在沈毓衣角处流连了一下,接着道:“就算你性子冷淡,这样的表现怎么看也不合理吧?除此之外……”她顿了顿,眼神更冷了几分,“一直跟着你的,又是什么东西?”
分明只有四个人,却有五道脚步声,且这道声音一直如影随形,必然是附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身上。他们几人中,就数沈毓嫌疑最大,苏挽月当然第一个怀疑他。
此言一出,沈毓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他黑沉的目光静静落在苏挽月身上,这眼神和从前太不一样了。
若说之前是冷,如今便是邪,教人分外不适。就这样看了许久,他才伸出两只手,轻轻鼓起了掌,“师妹果然细心,不过如今才发现,是不是有些晚了?”
话音刚落,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从他背后窜了出来,那东西仿佛一直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头连着头,脚连着脚,所以除了脚步声有细微的不同之外,其他的完全看不出异样。
众人打眼一看,这东西穿着一身雪白衣衫,有一头长长的乌发,看身形像个女子,脸上的五官却显得很朦胧,几乎分辨不出模样。它似乎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沈毓。
苏挽月将这东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越看越觉得熟悉,语气中不由带出了几分怒意,问道:“这是什么?”
“苏师妹认不出来吗?”沈毓抚了抚它的长发,一脸留恋:“这是灵儿啊。”
这个答案她有几分猜测,但亲耳听到沈毓承认,苏挽月还是觉得恼怒异常,她忍不住喝道:“你疯了?!她可是你亲妹妹!”
“正因她是我妹妹,我才要将她永远留在我身边,如今我们终于可以融为一体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沈毓看着那东西的眼神很温柔,温柔得令人觉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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