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倒是不会跑,就是被位不速之客拦住了去路。
裴初和花淇送完了最后一坛酒,花淇蹦蹦跳跳的就要把裴初领回酒馆,只是在穿过一条必须路过的深巷时,他们被人堵住了。
神不知鬼不觉,好像只是一眨眼,他们面前就突兀的出现了一身黑衣,对方周身自主运行的灵力替他挡住了落雨,长发在风中肆意飘动,一双漆黑的眼眸在看过来时像是氤氲出血色,额上的火纹印压迫人心。
他腰上仍旧挂着一把刀,刀柄有些陈旧了,可认得那刀柄的人,都知道那是燕深的鸣雁,只是它的刀身碎了,碎了两次,碎得再也拼不回来了,但他的对手依旧执意的将它捡了回来,哪怕重新铸成一把新刀也要带在身边。
花淇打这人一出现就牙关打颤,来不及思索便躲到了裴初身后,裴初的伞本来一直偏在花淇那边给小丫头挡雨,因而压得有些低,这会儿随着小丫头的动作慢慢往后抬起,楼相见也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那张脸是如此的陌生,不似燕深那么孤高桀骜,也不似莫惊春那样天生媚骨,只是眉目像水墨画出来的一般,风平浪静仪如玉,从骨子里便透着阵恣意的散漫。
楼相见发出一声哑然的笑,两人面对面站着,面容俊美,潇洒闲雅的魔尊,习惯性用指腹摩挲腰间的刀柄,他望着裴初的眼睛,声音晦涩又讽刺:“好久不见,我该不该问问你现在又是谁?”
胸口契印传来的闷痛更加清晰了,说不清是什么样的痛楚,像是旧伤反复撕裂,又像是烈火焚烧,可又是那么苦涩,苦涩得像泪水一遍遍划过伤口。
但从裴初和楼相见的表情里,却什么也看不出来,裴初若无其事的垂下眼,先是伸手拍了拍因为境界压制,而瑟瑟发抖躲在他身后的花淇发顶,再是将伞塞进了她手里,“看来我现在不能和你回酒馆了,小丫头自己走吧。”
花淇拿住伞,忍着害怕从伞底下偷瞄了眼楼相见,闻言又看向裴初,攥住他的袖子紧张的问:“你...你是不是遇见寻仇的了?”
不怪她这么想,只是因为楼相见一出现就让四周的风雨,一下子变得仿佛比刀子更加割人,并且看着她身边人的眼神,也让人压抑。
鬼城里有许多鬼修因为生前的恩怨,哪怕死了也被人找来寻仇的,但一般这时侯都是燕黎被出手平息,想到这里她同样拍了拍裴初,虽然害怕,但还是安慰道:“你别怕,在这等我,我去找鬼王来救你。”
听到这话,裴初愣了一下,只是还没来得及回应,小丫头就暗中运劲一溜烟的跑开了,她跑的时候路过楼相见身边,本来还怕他拦着自己,但直到与他擦身而过,对方都没有看花淇一眼。
巷子里只剩两人的时候,气氛更加安静了,裴初没有淋雨的兴趣,即使现在神魂状态下,雨水似乎并不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还是迈步走到了一旁的屋檐下。
他轻描淡写的回答了楼相见先前的话,“我姓裴,本名叫裴初,原来嘛,就是个凡人。”
“......呵。”
不知用了什么力气发出的这声笑,楼相见的喉头滚动,紧得发疼,唇角轻颤又被他抿直,握着刀柄的手用力到露出了青筋,但他全身贯注的盯着裴初,不知是在盯他的破绽,还是在害怕他又消失。
见裴初走到屋檐下的时候,楼相见也迈开了步子。
“是不是一切都是假的,燕深也好,莫惊春也好,都只是你在骗人罢了?”
他的步子本来不快,但随着话问出口却越来越急,但当靠近裴初身边的时候,他又出乎意料的冷静下来,他望着裴初的目光平静,却总觉得有些悲哀,“那么你当初,为什么不能骗我一辈子?”
这句话说出口时,如同泣血滚沙。
裴初背靠着石墙,将手揣进袖子里微微捲了捲,他其实知道楼相见话里的意思,他是在质问,如果当初燕深真的是恶人,那么他为什么就不能恶得彻底。
不用在师门时期就手下留情,诱导般同楼相见一起进步成长,也不用在幽魔渊里给他护道,生死自负,断了往后纠缠,更不用在燕深死后又回来,回来以后又昙花一现般消失。
楼相见好像一辈子都被困在这糊涂的爱恨里,可对另一个人而言,这更像一场随时都能抽身的游戏,恩与仇,都是逢场作戏。
大概没人知道,当初莫惊春死的时候,独留楼相见还活着时,他是什么感受,有些庆幸那人不是真的死了,回过神来又愕然,原来死亡不过是欺骗。
他只骗了他这一次吗?
当年燕深死时难不成也是如此?
所以燕深才能死而复生......
他离开的时候,楼相见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找到他,但之后楼相见又发现自己错了,修真界很大,天地渺渺,确实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地方,但楼相见一直能感受到裴初的存在。
正因为能感觉到,才知道他不在这世间的任何一处,他与对方隔的不是生死,不是碧落黄泉,而是世界与世界,天道与天道,是真情与假像。
他一直都活着,活在别处,可能也在如此骗着其他人。
这让楼相见如何能甘心?
又怎么不痛苦?
他本就是一个极其执着的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想拥有他的全部,恨一个人的时候,只想以牙还牙,最残忍的报复回去。
但当最爱的与最恨的都是一个人,楼相见便一辈子也不能放下,痛苦和喜欢,他都要两个人一起承受。
哪怕他跑了,也得给他逮回来。
正因如此,林子琅那一世的时候,裴初总是身体不好,原以为是原主落水留下了病根才会时常发烧多病,他那时候失去了全部的任务记忆没有想起来,后来恢复记忆后才意识到什么,是有人一直在牵扰自己的神魂,想要挣脱那具身体的桎梏。
只是彼时隔着两个世界,影响到底有限,到后来随着林子琅的身体油尽灯枯,楼相见曾与他强行结下的黑莲契印反应才越来越大,甚至因为这个原因,那具身体伤势最后崩坏的速度,要比原先预想的快得多。
裴初很清楚自己早晚都会回来的。
欠的账要还,多么简单的道理。
裴初偏了一下头,懒散的目光从楼相见身上转到连绵不绝的雨幕里,忽而自嘲般回答道,“人算不如天算。”
***
酒馆那头,花淇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她穿过酒馆那片茂密的竹林,径直跑进了燕黎住的后院小筑,一进屋就呼喊起来,“大事不好了,小道长,有个厉害家伙跑到鬼城寻仇了!”
纵使人人都知道燕黎是鬼王,但当着他面的时候,花淇还是喜欢称呼他为小道长,毕竟他总是穿着那件与鬼城格格不入的道袍,唇红齿白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见了都以为当他会是个降妖除魔的小道长。
但仔细感觉便会发现,他身上蕴含着一股纯阴之气,而这股纯粹的阴气又与整座鬼城如出一辙。
燕黎本来还在和虞晚闲聊,一转头就看见之前话题里那个送酒送得迟迟未归的小丫头,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听到她的话,燕黎从手背上抬起下巴,像是正无聊的时候,突然来了乐子,兴致勃勃道:“哦?谁这么没眼力见?”
如今的鬼城几乎没有外面的人敢来放肆了,偶尔冒出一俩个也只能给燕黎解闷,因而此刻燕黎还没怎么放在心上。
“唉呀,我不认识。”
花淇跑到燕黎面前用手不停的比划,她没见过楼相见,也不知道他身份,就只能说:“就是个很高,穿的一身黑,吓人得很,眼冒红光,额上有个火纹印,应该是个魔族。”
“对了,他腰上还别了把旧刀!”
越听花淇的描述,燕黎原本挂着笑意的嘴角抿得越直,到最后不用花淇比划,他就直接按着花淇的肩膀,显然已经知道来人是谁,“楼相见?他来找谁寻仇!”
“找...找谁?”
花淇被燕黎骤然的力道,捏得肩骨剧痛,但她很少见总是一脸无谓笑容的燕黎,这么急切紧张的模样,可她思索一会儿后,立马懊恼拍了一下额头,“糟糕,我忘记问那家伙的名字了。”
花淇哭丧着脸看燕黎,怯怯的回他,“是个新来的鬼,唔,他帮我一起送酒,人很好,长得也不错。”
但燕黎已经没有再听花淇的话了,他一抽身便不见了人影,与刚才还悠哉玩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花淇愣在原地,而虞晚坐在廊庑,放下了烟斗,眉头微微皱起,看了眼带消息回来的花淇,又看向燕黎离开的方向,目光浅浅不知是喜是忧,半响,花淇隐隐约约,仿佛听她呢喃起‘峰主’两个字。
而后,屋外的寒风似是一声苍凉的叹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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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仙侠番外·二(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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