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殊尧还没答话,苏澈月抢先道:“两间。”
“……”
两间就两间,反正他也是这么想的。吕殊尧说:“对,两间。”
顿了顿,还是决定以君子之腹度澈月之心,“相邻的两间。”
何子絮轻唤了一声“阿桐”,双髻少年便又进来了,“带二公子和吕公子去东厢房。”
他至始至终没有从座上下来,吕殊尧小心推着苏澈月离开时,他坐在原处,目光依依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歌舞散去后,偌大的宅子徒留寂静。阿桐将他们带到东厢,指了房间,吕殊尧便推着苏澈月继续走,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
不知道是不是受陶宣宣和何子絮形如水火的影响,吕殊尧觉得他和苏澈月之间也没那么自在了。
或者说,从经历过常徊尘和姜织卿之后,就没那么自在了。
“你在想什么?”
苏澈月沉默一阵,不答反问:“你如何知道丛商就是陶宣宣?”
吕殊尧心中:当然是因为我是上帝之眼!
吕殊尧表面:“放眼天下,其他医修都瞧过你的腿,独独除了陶家。她口口声声说没听过抱山宗和栖风渡,却对恶鬼炼狱浊气这么熟悉,对你的情况更是了如指掌。她不出现,却时刻关注修界大事,对你的病情大言不讳,表面不医,实则早已参透。”
他笑道:“我也只是试试,没想到她这么容易上当。”
“她藏身瓶鸾镇,日子安稳,我们的到来于她而言是一石惊千浪。”苏澈月说,“此仇她一定会记着。”
吕殊尧心道,没事她不会,你二公子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你们之间即将以情化仇,**,爱河滔滔……原谅他语文不好,词穷。
苏澈月又问:“那么,何公子是什么人?”
这么快就关注起假想情敌来了!
吕殊尧挑起半边眉:“我猜是青梅竹马之类的吧。”
不过你放心,原书是个竹马不敌天降的故事!
“……他似乎病得很重。”苏澈月坐在轮椅上垂着眼。
“是啊。”怎么听出一股恻隐意味?
“若丛姑娘真是陶氏后人,怎么会放任何公子受病痛折磨?”
吕殊尧叹了口气:“再厉害的人也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苏澈月又不说话了。
莫名其妙,他们说正事、说别人的事,正常得很。可是一旦安静下来,气氛就怪得吕殊尧浑身难受。
漫长的静默,终于将二公子送到房间里。进门时苏澈月说:“我能听见。”
“听见什么?”
“这座宅子。”苏澈月借着月色看他,“恶念在这座宅子里。”
吕殊尧说:“哦,对。”
苏澈月说:“你陪我去找吗?”
“不用,你休息,我去替你看看。”吕殊尧弯下腰,手伸过去一半,停了一下。
苏澈月说:“怎么了?”
他想起来今天白天,苏澈月并不想让他抱。
苏澈月深色瞳孔浸在白色月光里,像星星又像雪花,吕殊尧出神一秒,偏了一下视线,以笑作掩:“就抱一下?”
过去做过多少遍的事,怎还会有点紧张。
苏澈月应该会一如既往地问就是不要,做就是生气。但自己以前都是没脸没皮直接上手,追求效率,达到效果就行了,管他要不要的。
那他现在到底他妈的在紧张什么啊。
月色静静在他们二人之间淌了一会,苏澈月说:“你是真的想抱吗?”
你是真的想抱吗?
他极少极少,用这么轻这么柔,像是询问意见的方式,同吕殊尧说话。
吕殊尧耳膜倏地向两边扯了一下。
……是真的想抱吗?
若是他主动哄苏澈月开心,那肯定是要积极表态,不是真想抱他,毕竟都是男人,谁愿意向谁服软示弱?他理解。
但现在是苏澈月在问他,在询问他,声音低到好像是他心里在问他自己。
他不知道啊。
他手指顿在空中,有些僵了。他看着苏澈月,硬扯出个笑来:“不抱的话,你怎么上床?”
妈的,说的是什么鬼话。这跟苏澈月问的有半毛钱关系吗?文不对题。
星星黯淡,雪花消落,苏澈月没什么情绪地道:“嗯。”
他还是将他抱到了床上,苏澈月躺得很安静,吕殊尧说:“在这里你只需要安心治伤,宅子里的事情你放心,我来处理。”
好歹是带着天眼视角穿过来的,前两个副本都没让他发挥金手指,这一次总算逮着了吧!
苏澈月道:“好。”
怪乖的。
“二公子,晚安。”
吕殊尧合上门,苏澈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窗边,慢慢地阖上眼。
“苏澈月一痊愈就可以离开了,绝区零我来了!螺蛳粉等着我!不惜一切代价加快进度!!”
……裸食粉到底是什么食物。
角曲灵又是谁。
什么都好,谁都行,反正他就是要走。
而且很急着走。
走便走啊。
待到恢复修为,他不需要任何人,他只需要他的剑。
苏澈月心口窒着一股气,与鬼气无关、与探欲珠无关,只与他自己的情绪有关。
从未有过的情绪,似乎很怕失去什么。他曾经战绝无双目下无尘,表面上温凌清雅,骨子里其实是有些恃才傲物的,从来都是别人望他项背,他从来没有在谁身后,久久凝视过。
何况这个人还是吕殊尧,是小他七岁的,等同于侄儿、徒弟,甚至加上恶鬼炼狱尚不明晰的真相,还算半个仇敌的人。
……但是这个人,名义上又已经是他的眷侣了。全天下都知道,吕殊尧嫁给了苏澈月,苏澈月娶了吕殊尧,他们朝夕相伴形影不离,耳鬓相染举案齐眉。
若是以前,苏澈月很厌恶别人这样说,但是现在,光是躺在床上自己想想,他都感到颈间微微发热,心跳加快。
他甚至希望能用这层关系,光明正大地捆绑住吕殊尧。
苏澈月越来越感到事情在失控,他自己也在失控。他隐忍着心口滞涩,自言自语:“我到底怎么了……?”
吕殊尧在夜色下站了一会,拦了个路过的少年仆从:“你家少主在何处?”
东厢房分了两间给他们住,剩下两间便是何子絮与陶宣宣的住所。他们并不避讳男女之别,房间紧挨在一起,中间只隔一堵薄薄的墙。
屋子是挺亲近的,人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仆从带着吕殊尧过去时,阿桐正跪在门外,看蜗牛从阴影处慢吞吞爬到月光下。吕殊尧听见屋内有争吵声:“阿桐?”
阿桐抬起头,他好像有点困,神情带着淡淡的恹色:“公子。”
“出什么事了?”吕殊尧想扶他起来,被他拒绝了,“为什么跪着?”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么小便要这般弯腰折膝,挫掉的将是一生的锐气。
“我有错。”阿桐说,“少主的药,我忘了盯着……”
吕殊尧有些不道德地想,他到底病得这么重了,少喝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必要拿旁人出气?
“我今天很累,不想跟你吵。再问一遍,药在哪里?”房里传出陶宣宣的声音。
何子絮说:“我也说得很累,药没有了,吃完了。”
“吃完了阿桐为什么不备好?!夜眠丹要提前七天熬制,向来如此!为什么偏就这次忘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子絮冷静又无奈,“就像人食烟火焉能无病,人终有——”
“你闭嘴!”
“……陶宣宣,”吕殊尧第一次听到何子絮叫她名字,“我困了。你能让病人好好休息吗?”
陶宣宣冷笑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这次是真的。”何子絮吁气,“我真的只是想睡一觉,在新年到来之前,好好睡一觉。”
“就当是庆祝我又多活了一岁罢。”
屋里一下没了声音。陶宣宣打开门,见到门外站着的紫衣,愣了一下。
“……你来干什么?大半夜让我去治腿?和二公子感情再好也不至于逼得这么紧吧。”
她依旧一身黑裙,高冷暗沉,瞥了一眼阿桐:“跪够了就下去。”
阿桐问:“那少主今夜……”
“我在这里,他休想。”陶宣宣抿着唇,“回去。”
阿桐退下后,陶宣宣自腰间解下一深色旧囊,摊开,是一排银针。
她挑了根半粗的,想也不想就往自己白净的虎口扎。吕殊尧一惊:“陶——”
“叫丛商。”她面色不改,“到底什么事?”
吕殊尧迟疑道:“这针……”
“孤陋寡闻。”她将针囊收回去,“面口合谷收,就是普普通通的合谷穴。”
“那你扎它干什么?”
陶宣宣说:“跟你有关系吗?”
好像没有。吕殊尧说:“我是来看望何少主的。”
陶宣宣皱眉打量他:“看他做什么?”
吕殊尧方要张口,陶宣宣:“看一眼五百两。”
“……”
掉钱眼里了吧你!
里边何子絮身体不好,耳力却灵得很:“让吕公子进来吧。”
陶宣宣闻言气势汹汹冲进去:“何子絮你耍我是不是?”
“没有啊,”素衣男人坐在床上,纯然一笑,“我太闷了,想找个人陪我聊天。”
“你明知今日没有药,”陶宣宣气得脸颊泛红,“你想熬我是吧。”
何子絮悠哉撑着额,“你想睡便去睡,我从来没想熬任何人。”
他抬头,很温柔地看着她:“我知道,你白日看铺子很辛苦,去睡吧,昼昼。”
“昼昼”一出,陶宣宣神情顿僵,周身气焰忽然一下就泄尽了。
他的温柔像是一剂裹着糖霜的毒药,让人很轻易卸下防备,然而一旦接住了这份柔情蜜意,他的阴暗心思就会得逞,她会落入他的圈套,万劫不复的圈套。
陶宣宣说:“何子絮。”
“嗯?”
她没再应他,转头对吕殊尧说:“我就在隔壁。你与他谈完,一定、一定要来叫我。”
她盯着吕殊尧,一字一句,“否则,我能救苏澈月,同样也能要他的命。”
吕殊尧说:“我知道,你放心。”
陶宣宣背对着床上人,又叫了一次:“何子絮。”
“我在。”
好像只有不断呼唤他的名字,才能确认他还存在,他还活着。
她终究是绷直着背影离开,吕殊尧关上门,搬了把椅子坐到床边。
“能喝酒吗?”
何子絮笑着摇摇头:“之前偷偷喝过一口,就一小口。结果,她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才把我抢回来。”
吕殊尧没说话,何子絮道:“吕公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衣冠禽兽?这样欺负压榨一个弱女子。”
吕殊尧说:“她不是弱女子。”
“的确,”何子絮大加赞同,“你说的很对,所以她更不应该留在这里。”
“留在哪里是她自己的选择,”吕殊尧给他斟了杯温水,“水可以吗?”
何子絮接过了,一饮而尽,喝完才狡黠道:“其实也不是完全可以。”
“什么?”
“吕公子,你听过逆心毒吗?”
用银针扎合谷穴可以保持清醒,宣宣今夜真的很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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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迟疑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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