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喧闹里,黎繁数着课本上的字发呆。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手背上,暖融融的,可她指尖却冰凉——昨晚又只睡了三个小时,闭上眼睛就是单词本上密密麻麻的字母,像无数只蚂蚁在爬。
“繁繁,你脸色好差啊,”赵曼妙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没发烧吧?”
黎繁立刻扬起笑,把课本往她面前推:“可能是昨晚背单词背太晚了,你看我连‘abandon’都记住了!”她指着第一页的单词,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心里却在想,其实她凌晨三点还在对着天花板数羊。
赵曼妙被她逗乐了:“就记个‘放弃’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把后面的都背下来啊。”
两人说笑间,最后一排传来“啪”的一声——梁之俞把笔摔在了桌上。
周围的笑声瞬间低了八度。黎繁的后背僵了僵,眼角余光瞥见徐州林正拽着梁之俞的胳膊,不知道在劝什么。梁之俞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只有紧抿的嘴角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
听说他昨天和数学老师吵了一架。因为老师在课堂上说“某些同学仗着有点天赋就不努力,迟早要跌下来”,梁之俞直接把试卷揉了扔在桌上,说“不用你管”。
黎繁的心跳慢了半拍。她忽然想起自己被老师点名批评“心思不放在学习上”时,也是这样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还要笑着说“我会努力的”。
原来再看起来不好惹的人,也会有被戳中痛处的时候。
课间操时,黎繁借口肚子疼留在了教室。她趴在桌上,听着外面整齐的踏步声,眼皮越来越沉。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站在她的课桌旁。
她猛地睁开眼,撞进梁之俞的瞳孔里。
他手里拿着瓶矿泉水,指尖捏着瓶口,指节泛白。徐州林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抱着个篮球,看到黎繁醒了,立刻嚷嚷:“之俞说你没去上操,怕你出事……”
“闭嘴。”梁之俞冷冷地打断他,把矿泉水往黎繁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矿泉水瓶在桌面上滚了半圈,停下时,标签正对着黎繁。是她常喝的牌子。
徐州林挠挠头,冲她做了个鬼脸:“他就这样,关心人都不会好好说。刚才跑小卖部买水,非说要给你带一瓶,我说你可能不渴,他还瞪我……”
黎繁没说话,只是看着那瓶水。瓶身上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瓶壁滑下来,在桌面上洇出小小的水痕。
下午自习课,黎繁被一道物理题难住了。她盯着题目看了十分钟,草稿纸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条,还是没头绪。赵曼妙凑过来:“要不问问别人?”
黎繁摇摇头。她不想看到别人眼里“连这都不会”的惊讶。
正烦着,一张纸条从后面传过来,落在她的练习册上。
是梁之俞的字迹。
不是解题步骤,只是一行字:【别用铅笔戳橡皮。】
黎繁愣住了。她低头看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正用铅笔尖一下下戳着橡皮,已经戳出了个小小的洞。
她回过头,梁之俞正趴在桌上,侧脸对着她,看不清表情。徐州林在旁边偷偷冲她摆手,嘴型比划着:“他看你戳了半天了。”
黎繁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她低下头,把那张纸条叠成小方块,塞进笔袋最深处。
放学时,赵曼妙被老师叫走谈话。黎繁收拾书包时,发现笔袋里多了颗糖。
草莓味的,包装纸上画着小太阳,和那天在楼梯间看到的一样。
她愣了愣,想起早上徐州林的话,鬼使神差地拿着糖走到最后一排。梁之俞正在收拾东西,动作很慢,像在想什么心事。
“这个……是你的吗?”黎繁把糖递过去,声音有点小。
梁之俞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糖上,又移到她脸上。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不是。”
“啊?”黎繁懵了,“可它在我笔袋里……”
“是我的!”徐州林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把抢过糖,剥开扔进嘴里,“这是我给之俞的,估计是刚才传纸条时不小心掉你那儿了。他最讨厌草莓味了,说太甜。”
黎繁的手僵在半空。
梁之俞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忽然抓起桌角的另一个糖盒,倒出颗柠檬味的糖,塞进她手里。
“这个,”他的声音有点低,“不甜。”
说完,他背起书包就走。徐州林嚼着糖跟上去,还在嘟囔:“你不是不吃糖吗?怎么还给她……”
黎繁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颗柠檬糖。糖纸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淡黄色的糖块,像一小块凝固的阳光。
她剥开糖纸放进嘴里,酸酸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带着点微苦,却奇异地压下了心里的烦躁。
窗外的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黎繁看着最后一排空荡荡的座位,忽然觉得,今天好像没那么难熬。
早读课的朗读声里,黎繁一直在走神。她盯着窗外的天空,云层压得很低,灰扑扑的,像块浸了水的抹布。
“繁繁,你看什么呢?”赵曼妙用胳膊肘撞她,“英语老师盯着你呢。”
黎繁猛地回神,慌忙低下头,假装朗读课文。她的手指在课本上划来划去,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昨晚失眠时,她翻出了梁之俞给的那张写着解题步骤的纸,对着台灯看了很久。
第二节课下课,天空果然开始掉雨点。先是零星几滴,很快就变成了瓢泼大雨,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黎繁的心沉了沉。她早上出门时看天色还好,没带伞。
“完了,我也没带伞,”赵曼妙皱着眉,“我妈今天加班,估计没法来接我。”
黎繁扯出个笑:“没事,等会儿雨说不定就停了。”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却没底。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而她最讨厌淋雨——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摸她,会让她想起小时候被锁在门外的雨夜。
午休时,雨势丝毫未减。黎繁趴在桌上,听着雨声,心里越来越烦躁。赵曼妙已经被隔壁班的女生叫走了,说可以一起拼伞回家。
教室里渐渐空了,只剩下她和最后一排的梁之俞。
他还在做题,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徐州林不知什么时候走的,桌上还留着个吃了一半的面包。
黎繁的心跳莫名快了些。她偷偷抬起头,梁之俞正低头看着练习册,侧脸的线条在窗外天光的映衬下,显得柔和了些。
他会不会带伞?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黎繁压了下去。她怎么会想到梁之俞?就算他带了伞,又怎么会借给她?他们又不熟,甚至……有点奇怪。
正想着,梁之俞突然站起身。
黎繁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耳朵却竖了起来。
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住了。
黎繁的手指攥紧了书包带,手心全是汗。她感觉到梁之俞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脑勺上,像有温度似的,烫得她脖子发紧。
“没带伞?”
他的声音很低,被雨声盖去了大半,却清晰地钻进黎繁的耳朵里
黎繁的后背僵了僵。她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把书包带拽得更紧了。她不想承认,不想看到他可能露出的、像看可怜虫一样的眼神。
沉默在雨声里蔓延。
就在黎繁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一把黑色的伞被放在了她的桌角。伞柄上还带着点余温,像是被人攥了很久。
“拿着。”梁之俞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黎繁猛地回头,他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衣角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我不用!”黎繁脱口而出,声音比她预想的要大,“我等会儿有人来接!”
梁之俞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沉沉的,像藏着未说出口的话。雨水打在他的发梢,几缕湿发贴在额前,让他看起来有几分狼狈,却也少了平时的戾气。
“黎繁,”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不用每次都假装。”
这句话像根针,精准地扎在黎繁最疼的地方。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是害羞,是愤怒,是被戳破伪装的难堪。
“我假装什么了?”她抓起那把伞,用力扔向他,“谁要你的伞?你以为我很可怜吗?”
伞砸在梁之俞的胳膊上,弹落在地,滚到他脚边。
空气仿佛凝固了。
梁之俞看着她,眼神里有惊讶,有不解,还有些黎繁看不懂的情绪,像被雨水打湿的墨,在宣纸上慢慢晕开。
他没捡伞,也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黎繁一眼,转身走进了雨里。黑色的身影很快被白茫茫的雨幕吞没,只留下一个越来越小的背影。
黎繁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她看着地上那把黑色的伞,看着窗外哗哗的大雨,刚才那股愤怒突然像被戳破的气球,瘪了下去,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悔意。
她刚才……太过分了。
明明是他好心借伞,她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咬人。她是怕被可怜,可她用最伤人的方式,拒绝了一份或许是善意的关心。
雨还在下。
黎繁蹲下身,捡起那把黑色的伞。伞面是纯黑的,没有任何图案,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她忽然想起梁之俞刚才的眼神,想起他说“不用每次都假装”时的语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她撑着那把黑色的伞走出教室,雨水顺着伞沿往下掉,在她脚边溅起小小的水花。
走到校门口时,黎繁看到了梁之俞。
他站在公交站台的屋檐下,头发和衣服全湿透了,正低头看着地面,肩膀微微耸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繁的脚步顿住了。
她看着他湿漉漉的背影,握着伞柄的手指紧了紧。想说句“对不起”,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公交车来了。梁之俞抬起头,目光无意间扫过黎繁,又很快移开,面无表情地上了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黎繁好像看到他的嘴角,往下撇了撇。
雨还在下,敲打着伞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黎繁站在原地,看着公交车慢慢驶远,心里空落落的,像被雨水泡过的棉花,又沉又重。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伞,忽然觉得,这把黑色的伞,好像比刚才重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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