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不用上课,黎繁便和赵曼妙约着出来吃饭。
赵曼妙拽着黎繁冲进街角的火锅店时,黎繁还在打哈欠。她昨晚又没睡好,眼下的青黑遮了三层遮瑕才勉强盖住。
“这家红糖糍粑超绝,我爸上周带客户来吃过,说比市中心那家老字号还地道!”赵曼妙扒着玻璃门往里瞅,突然眼睛一亮,“欸,那不是梁之俞和徐州林吗?”
黎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缩。
靠窗的卡座里,梁之俞正低头搅着碗里的麻酱。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连帽衫,帽子没戴,露出额前软乎乎的碎发,少了校服包裹的疏离感,侧脸线条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柔和了些。
徐州林在对面手舞足蹈,唾沫星子差点溅进锅里:“……所以我跟你说,那小子上篮的时候绝对犯规了!要不是裁判偏心,咱们班肯定能赢……”
梁之俞没怎么搭话,只是偶尔嗯一声,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里的生菜,像在想别的事。
“去打个招呼?”赵曼妙已经拉着黎繁往前走,“正好拼个桌,这店人太多,估计得等位。”
黎繁想躲,脚却像被钉在原地。她还没还那把黑伞,更没说那句迟来的“对不起”。
“哟,黎繁?赵曼妙?”徐州林先看到了她们,嗓门比锅里的沸腾声还响,“快来快来,这桌够大!”
梁之俞这才抬起头。
他的目光落在黎繁脸上时,明显顿了一下。那双总是沉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像被锅底的热气熏过,蒙着层薄薄的雾。
黎繁的手心瞬间冒了汗。她扯出个僵硬的笑,刚想找借口溜走,就被赵曼妙推到了卡座边:“谢啦徐州林,我们正愁没位置呢!”
坐下时,黎繁特意选了离梁之俞最远的位置,后背紧紧贴着卡座靠背,像只随时准备逃窜的虾。锅里的红油正咕嘟冒泡,辣椒和花椒的香气漫出来,呛得她鼻尖发痒。
“繁繁,你不吃毛肚啊?”赵曼妙夹了片毛肚在红油里七上八下,“快吃,涮老了就不好嚼了。”
黎繁刚夹起毛肚,就听到徐州林咋咋呼呼地说:“之俞,你不是不爱吃辣吗?今天怎么点了鸳鸯锅?平时不都得是清汤?”
梁之俞没抬头,用公筷往清汤锅里下了把青菜:“随便。”
“什么随便,”徐州林冲黎繁挤眼睛,声音压得很低却故意让人听见,“我猜是怕等会儿有女生来,特意点的鸳鸯锅吧?”
黎繁的脸“腾”地红了,手里的毛肚“啪嗒”掉进锅里。她慌忙去捞,筷子却和另一双筷子撞在了一起。
是梁之俞的。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握着双黑色的竹筷,指尖刚碰到她的筷子就收了回去,像被烫到似的。
“抱歉。”他低声说,视线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没移开。
黎繁的心跳乱得像锅里翻腾的泡沫。她捞起毛肚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却没尝出一点味道。赵曼妙在旁边笑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正说着,服务员端来红糖糍粑。赵曼妙刚要伸手,徐州林突然一拍桌子:“等等!之俞你是不是感冒了?医生说少吃甜的……”
“没有。”梁之俞打断他,夹起一块糍粑,蘸了层厚厚的黄豆粉,放进了黎繁面前的小碟里。
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桌上瞬间安静了。
赵曼妙的眼睛瞪得溜圆,徐州林张着嘴能塞下一个鸡蛋。黎繁看着碟里的糍粑,热气从糍粑上冒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想起上午的雨,想起他湿透的背影,想起他放在她桌角的黑伞。喉咙突然哽住了,像被糯米黏住似的,发不出声音。
“我……”她攥紧筷子,指尖泛白,“上午的伞,我洗干净了。”
梁之俞没看她,只是夹起自己碟里的糍粑,小口咬着:“嗯。”
“还有……”黎繁的声音发颤,像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的好意摔在地上。
对不起,我总是用刺把人推开,其实是怕被人看到我有多糟糕。
这些话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变成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
梁之俞嚼糍粑的动作停了。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黎繁,那双总是蒙着雾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她的样子——她局促地攥着筷子,睫毛上沾着锅底的热气,像只受惊的小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下头,用筷子把碟里的糍粑推到她面前一点,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她耳朵里:“糍粑凉了就不好吃了。”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沸腾的锅底上,映得油花闪闪发亮。黎繁看着碟里的糍粑,突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歉意,那些藏在硬壳下的柔软,好像都被这滚烫的热气,悄悄焐化了一点。
黎繁把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伞面塞进梁之俞桌肚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硬壳笔记本。
是那种最普通的数学错题本,封面上用黑色水笔画着歪歪扭扭的根号,边角磨得有些发白。她的指尖刚碰到封面,本子就“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活页纸散开,露出里面的内容。
黎繁慌忙去捡,目光却被其中一页钉着的便利贴烫了一下。
是她那天画的小太阳,旁边歪歪扭扭的“挺甜”两个字被人用红笔描了又描,墨迹重重叠叠,几乎要戳破纸背。
而那页的错题旁边,有人用铅笔轻轻画了个小小的简笔画——一个女孩蹲在楼梯间,手里捏着颗草莓糖,头顶有圈歪歪扭扭的光晕。
像她,又不太像。
“捡起来。”
梁之俞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黎繁吓得手一抖,活页纸散了一地,其中一张飘到她脚边,上面用极轻的字迹写着:“她今天没笑,是不是又不舒服?”
那天她因为没睡好,一整天都蔫蔫的。
黎繁的心跳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又酸又麻。她蹲在地上,一张张捡着散页,手指抖得厉害。原来他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关注,都被这样小心翼翼地记在了本子里;原来他那句“糍粑凉了就不好吃了”,不是随口说说。
梁之俞也蹲了下来,动作比她快,指尖划过纸张时带着点急促的滞涩。他把散页拢在一起,飞快地塞进本子,活页夹“咔哒”扣上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黎繁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不敢看他的眼睛。
梁之俞没说话,只是把笔记本往桌肚深处推了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站起身时,校服后领微微掀起,黎繁瞥见他脖颈处有片淡淡的红,像被热气熏过的痕迹。
早读课开始后,黎繁的心思完全不在课本上。她总觉得后背有一道目光,像那天在火锅店一样,带着点烫人的温度。赵曼妙戳她的胳膊:“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没、没有。”黎繁摸了摸脸颊,果然烫得惊人。
课间操,黎繁被体育老师叫去登记长跑成绩。她拿着登记表站在跑道边,冷风灌进袖口,却没觉得冷。梁之俞和徐州林正在跑最后一圈,徐州林跑得气喘吁吁,梁之俞却异常匀速,目光越过人群,直直地落在她手里的笔上。
黎繁的笔尖顿了顿,在他的名字后画了个小小的对勾。
像是某种只有他们才懂的暗号。
下午自习课,黎繁的物理练习册突然被人抽走。她抬头,撞进梁之俞的眼睛里。他没说话,只是翻开练习册,在她画满叉的那页写下一行字:“放学后,三楼空教室。”
字迹用力到划破纸背,末尾的句号像颗沉甸甸的石子。
黎繁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突然想起早上那本错题本里的简笔画,想起那句被红笔描过的“挺甜”,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也许,有些藏了太久的心事,是时候摊开晒晒太阳了。
猜猜我们的小俞同志会说出什么话吧[星星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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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沸腾的锅底与撞破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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