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跟着梁之俞往徐州林家走时,天边正挂着道淡淡的彩虹,空气里飘着湿土混着青草的味道。
徐州林的房间堆满篮球和漫画书,赵曼妙把草莓蛋糕摆在书桌上,塑料盒盖一打开,甜香就漫了满室。“吃吧吃吧,本来就是给繁繁带的,”她往黎繁手里塞叉子,“阿姨说吃甜的能让人开心。”
黎繁咬了口蛋糕,奶油在舌尖化开,甜得有点发腻。梁之俞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正翻那个物理笔记本,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之俞你也吃啊,”徐州林把一块蛋糕往他面前推,“别总皱着眉,跟谁欠你钱似的。”
梁之俞没动,只是把笔记本往黎繁那边推了推:“看第三页,那个受力分析图。”
黎繁凑过去时,肩膀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他的校服还带着潮气,布料蹭过她的衣袖,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黎繁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看笔记,却一个字也没看清。
赵曼妙在旁边撞了撞她的胳膊,挤眉弄眼地比口型:“有情况哦。”
黎繁的脸瞬间发烫,假装被蛋糕噎到,猛灌了半杯温水。
第二天回到学校时,正好赶上周三的大扫除。赵曼妙被分配擦窗户,徐州林扛着拖把追着灰尘跑,黎繁拿着抹布刚要擦讲台,就被梁之俞拽到了角落。
“你的物理练习册。”他从书包里掏出个本子,封面上贴满了彩色便利贴,是她的练习册。
黎繁愣住了:“你什么时候拿的?”
“昨天在你家楼下,你蹲在地上发抖时掉的。”梁之俞的声音很轻,“我补了几道你空着的题。”
练习册上的空白处,被他用红笔填满了步骤。那些她对着发呆两小时也解不出的题,在他笔下清晰得像摊开的地图。最末一页的空白处,画着个小小的简笔画——两个小人蹲在屋檐下,头顶是弯弯的彩虹。
黎繁的手指拂过那道彩虹,突然想起昨晚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雨水打湿他的发梢,却把她护得严严实实,像棵沉默的树,替她挡住了所有风雨。
“谢谢。”她的声音有点哑。
“不客气。”梁之俞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还留着昨天被他攥出的红痕,“你爸……没再为难你吧?”
黎繁摇摇头。父亲后来在微信上给她发了条很长的消息,说对不起,说会好好找工作,说以后不会再让她受委屈。她没回,却把那条消息存成了草稿。
“其实他以前不这样的。”黎繁看着窗外的彩虹,轻声说,“我小时候他总把我架在肩膀上,带我去公园捞鱼,说要给我建个大大的鱼缸……”
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哽咽打断了。她从没跟别人说过这些,好像说出来,就承认了那个温暖的父亲已经消失了似的。
梁之俞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放在她手里。还是草莓味的,包装纸上的小太阳笑得傻乎乎的。
“甜的。”他说。
黎繁把糖塞进嘴里,甜味漫上来时,眼眶突然有点热。原来被人接住没说完的话,是这种感觉——不用解释,不用掩饰,就有人懂你话里的叹息。
下午的自习课,黎繁被老师叫去帮忙搬作业本。抱着厚厚的一摞本子往办公室走时,在走廊拐角撞见了梁之俞。
他刚从物理老师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张竞赛报名表,指尖捏着纸角,微微泛白。
“要参加竞赛吗?”黎繁问。
梁之俞点点头,把报名表往身后藏了藏:“随便试试。”
“肯定能拿奖的。”黎繁的语气很认真。她看过他的错题本,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里藏着对物理的热爱,像藏着片星空。
梁之俞的耳尖红了红,突然把报名表往她手里塞:“这道附加题,你看看。”
是道很难的力学题,黎繁盯着看了半分钟,只画出个歪歪扭扭的受力图。梁之俞没笑她,只是拿起她手里的笔,在她画错的地方轻轻打了个叉:“这里,力的方向反了。”
他的手指碰到她的手背,温热的,带着点粉笔灰的粗糙感。黎繁的心跳像被粉笔灰迷了眼,乱得发慌,却舍不得移开手。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面上慢慢靠近,最后叠在了一起。
黎繁看着那道重叠的影子,突然觉得,他们就像两颗原本在各自轨道上孤独旋转的星。有一天其中一颗偏离了轨迹,带着满身的星光撞向另一颗,于是原本冰冷的星轨开始发烫,开始有了温度,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慢慢靠近。
而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粉笔灰、草莓糖和彩虹,都是他们靠近时,不小心抖落的星光。
数学课的函数题像团乱麻,黎繁盯着草稿纸,笔尖悬了半天,还是没落下。赵曼妙凑过来:“又卡壳了?要不……问问梁之俞?”
黎繁的脸有点热。自从上次在徐州林家待过之后,班里总有人偷偷议论她和梁之俞。有次去打水,还听到后排女生说“黎繁是不是想抄梁之俞的作业才故意套近乎”。
“不用了,”她捏紧笔杆,“我再想想。”
正咬着笔头发呆,一张纸条从后桌传过来,落在练习册上。是梁之俞的字迹,只画了个简单的受力分析图,旁边用箭头标着“这里错了”。
黎繁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回头说谢谢,就看到班主任抱着保温杯从后门走进来。她慌忙把纸条往课本里塞,却没注意到纸条的一角露在了外面。
“黎繁,你在藏什么?”班主任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黎繁的手一抖,纸条飘落在地。后排立刻传来窃窃私语,有人阴阳怪气地笑:“哟,上课传纸条啊?”
班主任捡起纸条,眉头越皱越紧:“梁之俞,这是你写的?”
梁之俞站起身,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班主任。
“你们俩上课传这个,像什么样子!”班主任把纸条揉成一团。
“黎繁,你自己学习跟不上,还想拉着梁之俞一起走神?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刺耳的话像针一样扎进黎繁的心里。她涨红了脸,想解释“不是的”,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只能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是我传给她的。”梁之俞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教室,“她问我题,我怕打扰同学,才写在纸条上。”
“你还替她说话?”班主任更生气了,“梁之俞,你别忘了下周的物理竞赛!心思都放在正道上!”
梁之俞没再辩解,只是默默地站着,目光落在黎繁发白的脸上,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情绪——像在说“别怕”。
下课铃响后,黎繁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的训斥砸过来,无非是“不知好歹”“拖累别人”“成绩差还不安分”。黎繁低着头,一句都没反驳,只是在走出办公室时,眼眶红得厉害。
她走到教室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徐州林的怒吼:“你凭什么说黎繁故意的?她昨天晚上做这道题做到十二点,草稿纸写了满满三张!”
紧接着是梁之俞的声音,比平时冷了几分:“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黎繁推开门,看到梁之俞站在后排,正盯着刚才阴阳怪气的男生。他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眼神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那男生吓得往后缩了缩:“我、我没说什么……”
“道歉。”梁之俞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男生嗫嚅着说了句“对不起”,灰溜溜地跑了。徐州林还在旁边念叨:“就是,之俞你早该凶他们了!整天瞎嚼舌根……”
梁之俞没理他,径直走到黎繁面前,从口袋里摸出张新的纸条,递给她。上面重画了刚才的受力分析图,旁边多了行字:
“别听他们的。”
黎繁接过纸条,指尖碰到他的手指,滚烫的。她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却看到他校服袖口沾着点墨迹——是刚才被班主任揉皱的纸条上的。
原来他把那张被撕碎的纸条捡回来了。
“物理竞赛……”黎繁吸了吸鼻子,“你会参加的吧?”
梁之俞点点头:“等我拿奖。”
语气里的笃定,像道光,瞬间驱散了黎繁心里的阴霾。她忽然觉得,那些难听的话好像没那么重要了。因为有个人,在所有人都怀疑她的时候,选择相信她;在她自己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告诉她“别听他们的”。
下午自习课,黎繁把一张画着小太阳的便利贴,悄悄塞进了梁之俞的桌肚。
太阳旁边,她画了个小小的奖杯。
放学时,赵曼妙挽着她的胳膊说:“梁之俞对你真好。”
黎繁的脸有点热,却没反驳。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回头看了眼教室,梁之俞还坐在那里,正低头看着什么,嘴角微微扬着——手里捏着那张画着奖杯的便利贴。
风从走廊吹过,带着桂花的甜香。黎繁摸了摸口袋里的草莓糖,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觉得窒息的目光,那些藏在笑容下的孤单,好像都在慢慢消散。
因为有个人,让她知道,被人坚定地选择,是多么温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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