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那天，黎繁起得格外早。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她对着镜子把头发梳成利落的马尾，又在书包里塞了瓶温水——是梁之俞爱喝的那种，没什么味道，却最解渴。
赵曼妙在楼下等她时，手里拿着两个热乎的肉包：“给，徐州林说梁之俞早上肯定不吃早饭，让我多带一个。”
黎繁接过肉包，指尖触到温热的塑料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走到校门口时，正看到梁之俞和徐州林站在公告栏前。
梁之俞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内侧那道浅浅的疤。晨光落在他的侧脸，把他平时冷硬的轮廓磨得柔和了些，连紧抿的嘴角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松弛。
“之俞，加油啊！拿个一等奖回来，请我们吃火锅！”徐州林拍着他的肩膀，嗓门大得像要把公告栏震下来。
梁之俞没理他，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黎繁手里的肉包上，喉结轻轻动了动。
“给你的，”黎繁把肉包递过去，声音有点小，“热的。”
他接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黎繁的脸瞬间有点热，慌忙转过身，假装看公告栏上的考场分布。
“在三楼302。”梁之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跟你一个考场。”
黎繁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回过头，撞进他的眼睛里。晨光在他瞳孔里流动，像揉碎了的星星，看得她有点晕。
“那……加油。”她举起拳头，做了个笨拙的加油手势。
梁之俞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也举起手，轻轻碰了下她的拳头：“你也是。”
指尖相触的瞬间，黎繁感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徐州林在旁边起哄：“哎哟喂，这是干什么呢？考前还搞小动作！”
黎繁瞪了他一眼，拉着赵曼妙往教学楼跑，跑过拐角时回头看了一眼，梁之俞还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个没开封的肉包，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的方向。
进考场前，黎繁把那瓶温水塞进梁之俞手里：“考完喝，润嗓子。”
他的手指握住瓶身，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梁之俞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突然说：“等会儿最后一道大题，用矢量三角形法解最快。”
是她昨天卡了很久的题型。
黎繁愣了愣，笑着点头：“知道啦，学霸！”
监考老师开始检查准考证时，黎繁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梁之俞走进来。他坐在斜前方，背影挺得笔直，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白衬衫上，像镀了层金边。
试卷发下来时，黎繁深吸一口气。看到最后一道大题时，她的心跳莫名快了些——果然是矢量三角形的题型。她握着笔，想起梁之俞刚才的话，笔尖落下时，比平时稳了很多。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黎繁看着写满的答题纸，突然觉得很安心。不管结果怎么样，她已经尽了力，没再像以前那样对着题目发呆。
走出考场，梁之俞正站在走廊里等她。他手里还拿着那瓶水，瓶盖没拧开，显然一口没喝。
“考得怎么样？”黎繁问。
“还行。”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答题纸上，“最后一道题，做出来了？”
“嗯！”黎繁有点得意，“多亏你提醒我。”
梁之俞的嘴角弯了弯，把水递给她：“给你。”
“不是给你的吗？”
“你刚才脸红了，”他的声音很轻，“像缺水。”
黎繁的脸更红了，接过水猛灌了两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却压不住心里的热。她看着梁之俞的白衬衫，突然发现他领口别着个小小的东西——是她画的那个小太阳便利贴，被他用回形针别在了衣服上。
像枚小小的勋章。
“你……”黎繁指着他的领口，话都说不利索了。
梁之俞低头看了眼，没摘下来，只是淡淡地说：“徐州林别上去的。”
远处传来徐州林的大喊：“我可没碰你的衣服！明明是你自己别的！”
梁之俞没理他，只是看着黎繁，眼睛里盛着晨光，亮得惊人。
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两人身上。黎繁握着那瓶还带着他体温的水，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害怕的目光、那些藏在心底的不安，好像都被这道晨光驱散了。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样的感觉——他记得你卡壳的题，记得你脸红时可能缺水，记得你画的小太阳，哪怕嘴上说着“不是”，却把它别在最显眼的地方。
而这份被记住的温暖，比任何竞赛成绩，都更让人心动。
物理竞赛结束后的第三天，放学路上飘着桂花雨。黎繁抱着刚从图书馆借的习题册，听赵曼妙叽叽喳喳地说周末去看电影的事，眼角余光瞥见迎面走来的人时，脚步顿了顿。
是个很漂亮的女生。
穿着熨帖的白裙子，长发扎成利落的高马尾，发尾别着支珍珠发卡，走路时脊背挺得笔直，像只骄傲的孔雀。而她的目标，显然是不远处的梁之俞。
“那不是高二的韩念吗？”赵曼妙的声音低了下去，“听说她是年级第一，还拿过全国英语竞赛金奖，好多人说她和梁之俞是‘金童玉女’呢……”
话音未落，韩念已经走到了梁之俞面前。
“梁之俞，恭喜你啊，”她的声音像浸过蜜，甜得恰到好处，“物理竞赛的结果出来了，你拿了一等奖，刚才张老师在办公室说的。”
梁之俞没说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脚步没停，显然想绕开她。
韩念却往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路。她手里拿着个精致的信封，递到他面前：“这是我整理的物理竞赛笔记，里面有几道国外的经典题型，你可能会用得上。”
信封是浅粉色的，上面印着细小的樱花图案，和梁之俞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格格不入。
徐州林在旁边咳嗽了两声，冲黎繁挤眼睛，嘴型比划着：“又来了又来了。”
黎繁的心跳莫名慢了半拍。她看着韩念，看着她自信的笑容、得体的举止，再低头看看自己洗得有点变形的校服裙，手里那本封面皱巴巴的习题册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原来梁之俞身边，是有这样闪闪发光的女生的。
“不用。”梁之俞的声音很冷，没接那个信封，“我有笔记。”
“可是我的笔记……”
“我不需要。”梁之俞打断她，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黎繁身上，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催促，像在说“快走”。
韩念的脸色僵了僵，终于注意到梁之俞身后的黎繁。她的目光在黎繁身上扫了一圈，从皱巴巴的习题册到沾着点墨水的帆布鞋，最后落在她的脸上，嘴角勾起抹极淡的、带着审视的笑。
“这位是？”她问梁之俞，语气里的亲昵像在宣示主权。
没等梁之俞开口，徐州林已经嚷嚷起来：“这是我们班的黎繁！上次物理竞赛……”
“同学你好。”黎繁慌忙打断他，挤出个不太自然的笑。她不想被韩念用那种“你是谁”的眼神打量，更不想听到“哦，就是那个成绩不好的女生啊”之类的话。
韩念没回她的招呼，只是重新看向梁之俞，把信封往他手里塞：“那我先放你这儿了，你有空看看也好。”说完，她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黎繁一眼，转身走了，白裙子在桂花雨里划出道漂亮的弧线。
梁之俞捏着那个信封，指节泛白，没走两步就把它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不是吧之俞？”徐州林瞪圆了眼睛，“那可是韩念啊！多少人想跟她说话都没机会……”
“聒噪。”梁之俞冷冷地打断他，走到黎繁面前，目光落在她攥得发白的手指上，“习题册借我看看。”
黎繁愣了愣，把习题册递过去。他翻开第一页，看到上面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的批注，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这里的公式记错了，应该是动量守恒，不是能量守恒。”
他的手指点在错误的地方，指尖带着点温度，烫得黎繁的心跳快了几拍。刚才被韩念审视时的局促，突然就淡了下去。
“哦，我回去改。”黎繁的声音有点小。
“我帮你标出来了。”梁之俞把习题册还给她，封面上多了个小小的红叉，“周末去图书馆？我教你这章。”
黎繁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目光很认真，没有丝毫敷衍，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赵曼妙在旁边拽她的胳膊，用气声说：“答应啊！”
“好。”黎繁点点头，感觉脸颊有点热。
那天晚上，黎繁在微信上收到赵曼妙发来的消息，是张照片。照片里，韩念站在公告栏前，手里拿着和梁之俞一样的物理竞赛一等奖证书，笑得灿烂。配文是：“我妈拍的，说这俩孩子站一起真般配。”
黎繁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韩念确实和梁之俞很配，一样优秀，一样耀眼，站在那里就像自带光环。而她呢？成绩不好，性格懦弱，还总爱躲在角落里偷偷难过，像株见不得光的菟丝子。
她把手机屏幕按灭，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黑暗里，却突然想起梁之俞扔信封时的侧脸，想起他帮她标错题时认真的眼神，想起他说“风雨大的时候，不用硬撑着笑”时的声音。
那些瞬间，他看她的眼神，和看韩念时完全不一样。
第二天早读课，黎繁刚坐下，就看到桌肚里多了个东西。是本物理竞赛的官方辅导书，扉页上有梁之俞的名字，显然是他自己的。里面夹着张纸条：“韩念的笔记不如这个有用。”
字迹依旧用力，却像根小针，轻轻刺破了她心里的不安。黎繁摸着那本书的封面，突然觉得，也许她不用和韩念比。就像梁之俞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区，没必要因为别人的光芒，就遮住自己的微光。
课间操时，韩念又来找梁之俞。这次她手里拿着瓶进口的运动饮料，站在操场边，引得不少人侧目。
梁之俞没理她，径直走到正在踢毽子的黎繁面前：“物理题，第三页的第五题，你昨天标错了受力方向。”
黎繁的毽子“啪嗒”掉在地上。她看着梁之俞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里清晰的自己，突然笑了。
“知道啦，”她弯腰捡起毽子，“等会儿课间给你看我的新解法。”
远处的韩念，手里的运动饮料瓶捏得变了形。
阳光穿过操场的香樟树，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黎繁踢着毽子，看着梁之俞站在旁边等她的样子，突然觉得，比起骄傲的孔雀，沉默的树或许更让人安心——他不会用漂亮的羽毛吸引你，却会在你需要的时候，稳稳地站在那里，替你挡住所有不必要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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