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图书馆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鸟叫。黎繁趴在桌子上,对着一道物理题皱了半天眉,草稿纸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条。
“这里,”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用铅笔在她画错的地方轻轻敲了敲,“摩擦力的方向反了。”
黎繁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撞进梁之俞的眼睛里。他今天穿了件灰色的连帽衫,帽子没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毛,侧脸在透过窗户的阳光里,显得格外柔和。
“哦……”黎繁的脸有点热,慌忙擦掉错误的线条,“我总是搞不清摩擦力到底往哪边。”
“记住,摩擦力总是阻碍相对运动。”梁之俞把自己的草稿本推过来,上面画着清晰的示意图,每个力的方向都标得明明白白,“就像你走路时,脚往后蹬,摩擦力就往前,推着你前进。”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打扰到周围的人,气息拂过黎繁的耳廓,带着点淡淡的薄荷味,让她的耳朵尖瞬间红了。
“知道啦,”她低下头假装看题,“学霸讲课就是不一样。”
梁之俞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没说话,只是拿起笔,在她的草稿本上重新画了个受力分析图。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随着风轻轻晃动。
黎繁偷偷抬起头,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像小扇子,笔尖在纸上滑动的速度不快,却异常稳,每一条线都画得笔直。她忽然想起赵曼妙说的话,说梁之俞以前从来不帮别人讲题,连徐州林问他问题,都得看他心情。
那他对自己,是不一样的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黎繁压了下去。她怕这只是自己的错觉,怕自作多情会让两人现在这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
正发着呆,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梁之俞,好巧啊,你也在这里。”
是韩念。
她穿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两本厚厚的外文原著,笑容得体地站在桌旁,目光在黎繁和梁之俞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他们共用的草稿本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梁之俞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韩念把其中一本外文原著往他面前推了推,“我爸从国外带回来的物理专著,里面有几道题挺有意思的,想跟你讨论讨论。”
书的封面是烫金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和黎繁手里这本翻得卷了边的习题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黎繁下意识地把自己的习题册往回收了收,感觉自己的草稿本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突然变得格外刺眼。
“不用。”梁之俞的声音很淡,“我在给黎繁讲题。”
他特意加重了“黎繁”两个字,像在强调什么。
韩念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恢复了得体:“是吗?那还真挺难得的,我还从没见过你给别人讲题呢。黎繁同学,你物理一定很好吧?”
这话听起来是在夸她,却带着点微妙的试探,像在说“你凭什么能让梁之俞给你讲题”。
黎繁的手指攥紧了笔,刚想说话,就被梁之俞打断了:“她进步很快。”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上次竞赛的最后一道题,她用矢量三角形解法做出来了,思路比我还简洁。”
黎繁愣住了。她明明记得,自己当时只是磕磕绊绊地做出来了,哪里谈得上“简洁”?
韩念的脸色终于有点挂不住了,她勉强笑了笑:“那还真厉害。既然你们忙着,我就不打扰了。”说完,拿起那本外文原著,转身走了,高跟鞋踩在图书馆的地板上,发出略显急促的声响。
韩念走后,图书馆里又恢复了安静。黎繁看着梁之俞,小声说:“你刚才……不用那样说的。”
梁之俞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很认真:“我说的是实话。”
他顿了顿,拿起笔,在她的草稿本上画了个小小的笑脸:“而且,别人怎么想,不重要。”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黎繁看着那个小小的笑脸,突然觉得心里某个紧绷的地方,慢慢松了下来。
是啊,别人怎么想,有什么重要呢?
重要的是,她确实在进步,确实在努力;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看到了她的努力,并且愿意相信她。
下午离开图书馆时,夕阳正浓。梁之俞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颗糖,递给黎繁。
还是草莓味的,包装纸上的小太阳笑得傻乎乎的。
“给你。”他说。
“为什么总给我糖?”黎繁接过糖,指尖碰到他的手指,有点热。
梁之俞的耳尖有点红,目光看向别处:“徐州林说,吃甜的能让人变聪明。”
远处传来徐州林的大嗓门,他正抱着个篮球从图书馆门口跑过,看到他们,嚷嚷道:“之俞!你又拿我的话当借口!我啥时候说过这话了?”
梁之俞没理他,只是看着黎繁,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黎繁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甜甜的草莓味在舌尖散开,带着点微酸,像此刻心里的感觉——有点甜,有点暖,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她看着梁之俞的侧脸,看着夕阳在他身上投下的金边,突然觉得,他们之间好像形成了一种默契。不需要太多的话,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不需要刻意的解释,就能坚定地站在彼此身边。
这种默契,像图书馆里透过窗户的光斑,虽然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一点点照亮了那些曾经灰暗的角落。
走到图书馆门口时,黎繁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梁之俞,你上次说,你爸妈离婚那天,你砸了家里的镜子?”
梁之俞的脚步顿了顿,点了点头,没说话。
“我小时候,”黎繁看着远处的夕阳,轻声说,“我爸把我最喜欢的鱼缸摔碎了,里面的小金鱼全死了。我哭了好久,他却只是蹲在地上,抱着头说他对不起我。”
那是父亲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开始学着用笑容掩饰不安,因为她知道,家里已经没有人能再为她的眼泪兜底了。
梁之俞沉默了很久,突然说:“我奶奶后来告诉我,镜子碎了可以再买,人的心碎了,就很难再拼起来了。”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黎繁脸上,很认真:“但只要有人愿意小心翼翼地呵护,碎了的心,也能慢慢长好。”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黎繁看着梁之俞的眼睛,那里映着漫天的霞光,也映着小小的她。
她突然觉得,也许奶奶说得对,也许梁之俞说得也对。那些曾经破碎的、疼痛的地方,正在被眼前这些细微的、温暖的瞬间,一点点治愈。
而这治愈的过程里,有草莓糖的甜,有讲题时的耐心,有图书馆里的光斑,还有眼前这个少年,笨拙却真诚的温柔。
周一的早读课,黎繁刚把物理练习册掏出来,就听到前排传来一阵骚动。
韩念站在梁之俞的课桌旁,手里拿着个保温杯,脸色不太好看。而梁之俞的练习册上,洇着一大片奶渍,白色的液体还在顺着纸页往下滴。
“对不起啊梁之俞,”韩念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委屈,“我不是故意的,手滑了……”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集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意味。徐州林刚要站起来说什么,被梁之俞按住了。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韩念,没说话,目光落在那片迅速扩大的奶渍上,指尖微微收紧。那本练习册里夹着他的竞赛笔记,还有黎繁画的小太阳便利贴。
“我帮你擦擦吧!”韩念拿出纸巾,作势要去碰练习册,被梁之俞猛地抬手挡住。
“不用。”他的声音很冷,像结了冰,“拿开。”
韩念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委屈快要挂不住了。她大概没料到,梁之俞会为了一本练习册,对她这么不客气。
就在这时,黎繁突然站起来,从桌肚里掏出包纸巾——是梁之俞常用的那种无香抽纸,她上次看到他用,特意在小卖部买了包备着。
“用这个擦吧,”她走到梁之俞身边,避开那片奶渍,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练习册边缘,“先用干纸巾吸掉水分,再慢慢擦,不然会晕开。”
她的动作很轻,像在呵护什么易碎的东西。梁之俞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认真擦拭的样子,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慢慢柔和了些。
韩念看着这一幕,脸色更难看了。她攥紧手里的保温杯,声音带着点酸意:“黎繁同学,还是我来吧,毕竟是我弄洒的……”
“不用了,”黎繁头也没抬,语气平静,“我手轻,不容易弄坏纸页。”
她的话听起来是在陈述事实,却像根软刺,轻轻扎在韩念心上——言外之意,是怕她毛手毛脚,把练习册弄得更糟。
周围有人低低地笑了。韩念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丢下句“那我先回去了”,转身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背影透着明显的狼狈。
黎繁把吸满牛奶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又抽出张干净的,小心地垫在练习册下:“这样能吸干剩下的水分,笔记应该还能看清。”
梁之俞翻开练习册,那片奶渍虽然显眼,但好在没晕到字迹。夹在里面的小太阳便利贴被他小心地抽出来,边缘有点湿软,却没伤到上面的图案。
“谢谢。”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度。
“不客气。”黎繁笑了笑,刚要回自己座位,就被他拉住了手腕。
他的手心有点热,指尖蹭过她手腕内侧的皮肤,像有电流窜过。黎繁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挣开,却听到他小声说:“便利贴没湿。”
他把那张小太阳便利贴举到她面前,阳光透过纸页,把上面的线条照得格外清晰。
黎繁看着那片小小的阳光,突然笑了。
“嗯,”她说,“它很坚强。”
就像他们一样,哪怕被人故意泼冷水、使绊子,也能稳稳地站在原地,守住心里那点温暖的光。
早读课结束后,韩念托人给梁之俞送了本新的练习册——是进口的精装本,比梁之俞原来的那本贵了好几倍。
梁之俞直接把练习册放在了讲台上,对着全班同学说:“谁需要谁拿,别放我这儿。”
韩念的脸在全班的注视下,红得快要滴血。
黎繁看着那本精装练习册,又看看梁之俞桌角那本沾着奶渍的旧练习册,突然觉得,有些东西不是越贵越好。就像那本被奶渍弄脏的练习册,里面藏着的笔记、便利贴,还有刚才她和梁之俞一起擦拭的瞬间,都是任何精装本都替代不了的。
课间操时,黎繁被韩念堵在了楼梯间。
“黎繁,”韩念靠在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点警告,“你是不是觉得,梁之俞对你好,你就有机会了?”
黎繁的眉头皱了皱:“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韩念笑了,笑得有点刻薄,“你真以为他看得上你?他不过是觉得你可怜,一时新鲜罢了。等他厌倦了,你以为你还能站在他身边?”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黎繁的心里。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挺直了背:“韩念,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不是你觉得自己配得上,别人就必须选你;也不是你觉得别人不配,就可以随便贬低。”
她顿了顿,看着韩念惊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而且,我和梁之俞怎么样,跟你没关系。”
说完,她绕过韩念,径直往楼梯下走。走到拐角时,她看到梁之俞站在那里,不知道听了多久。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点她从未见过的、清晰的温柔。
黎繁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有点热。
梁之俞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巾——是她刚才用过的那种无香抽纸。
“手捏红了。”他说,声音很轻,“别跟不值得的人置气。”
黎繁接过纸巾,擦了擦手心的汗,突然觉得刚才韩念的话,一点分量都没有了。
因为真正重要的人,已经用眼神告诉她——
你的坚定,我看见了。
你的立场,我懂。
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黎繁看着梁之俞的眼睛,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风雨大的时候,不用硬撑着笑。”
原来他不仅会为她挡风雨,还会在她鼓起勇气反击时,站在身后,给她递一张温暖的纸巾。
这就够了。
宝宝们,短篇也写得俺头好晕[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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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图书馆的光斑与未言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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