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和蒋家都是绛山上的大家,家里都曾出过寨主。往上追溯,齐家是世代居住在绛山的,而蒋家是几代以前迁过来的。
齐家重耕读,族人大都忠厚朴实,不涉商事。蒋家则相反,是靠着与山下做生意发财,是绛山寨最富裕的家族。
到了蒋羽棠齐善这一辈,齐家女丁不多,三系之内女孩只六个,而蒋羽棠在同辈里排行第七,底下的妹妹更是不知有多少个。
按寨里习俗,每一任寨主当任时都要选几个女孩来亲自培养,这些女孩被称为“时君”。
挑选时君的要求很高。绛山寨共有齐、魏、张、杜、蒋、韩六大姓,每一代时君是寨里人共同在除寨主姓外的五大家族中细细挑选的,八字吉祥、模样周正、头脑清活、品行端庄。
每一任寨主都要在五十岁时选好时君开始培养,六十岁由寨里人择定寨主储备人,七十岁寨主正式卸任。而时君继任寨主后,剩下的四位时君则会行使辅佐的义务。
现任寨主名为张逢,字化吉。这一代时君分别是齐善、魏慎松、杜春函、蒋羽棠、韩授。
魏杜两人已年过及笄,韩授尚且年幼,只有齐蒋两人是半大少年,所以关系自然更近。况且她们一天中有一半时间都在一起学习或训练,所以几年来关系一天近似一天,有时空闲,两人还会相约在山上玩耍。
“咱们午饭吃什么?”齐善一边嚼着包子一边问屋檐下正瞎忙活的两人。
“你先招呼着你那早饭吧。”
蒋羽棠把地上的树枝撂到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灰,“我今儿早上来的时候带了一袋子山下的精米,还算上你家人的份了,谁知道全出去了。不过这下饿不着这个小东西了。”
蒋羽棠拉着常和,一边往水缸走一边对齐善喊:“你记得再炒俩菜!”
齐善盯着两人的背影,心里有些郁闷,自己昨天才捡到的妹妹,怎么一个早上就被蒋羽棠拐走了?她摇了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正午天气清爽,阳光正好。
齐善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山去打听常家,临行前拜托蒋羽棠在奶奶回来之前看顾好常和,只是还没交代完就被蒋羽棠打断:
“常家?我知道山西边有个邬镇,那里有户姓常的商人挺有名的。”
说完又问常和:“你是邬镇的不是?”
常和重复着“邬镇”这两个字,语气有些迟疑,蒋羽棠索性继续问下去,
“你姓常,你知道有个叫常辽的吗?”
常和这次肯定的点点头:“常辽是老爷。”
蒋羽棠一拍手,有些得意:“我知道了!你是常家的庶女!对不对?”
“什么?”齐善在一旁云里雾里,“你怎么知道的?”
蒋羽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拍拍齐善的肩膀,
“你呀,还是对山下了解太少。”
煦风一路拂上山冈,带着新开的梨花香。清澄的蓝天边只飘了几缕云烟,山谷里小溪粼粼地闪着光。
常和一蹦一跳地穿梭在树和花香之间,齐善一手拎着包裹,一手提着一个点心盒,稳稳当当地跟在后面。
蝶翩飞,蜂觅蕊,翠鸟立在枝头振翅欲飞。
常和在河边回头,“姐姐,为什么蒋羽棠没有一起来呀?”
“她下午有任务。你怎么不叫她姐姐?”齐善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问。
常和低头把一颗石子踢进水,“我有齐善姐姐一个人就够了。”
从下午走到黄昏,两人一路走走停停。齐善叫住常和,在一片树荫处盘腿坐下,打开点心盒,招呼常和过来。常和挨着齐善,背轻轻贴在树上,一手抱着膝,一手抹掉额头上的汗。
齐善递给常和一块点心,“我还没问过你娘和哥哥叫什么名字,在家里过得怎么样?”
“娘的闺名唤晚月,哥哥叫常科。”
“常辽是你爹?”
“嗯…‘爹’和‘老爷’一样吗?我和哥哥只能喊他‘老爷’,娘也是。”
齐善不再说话,也没再吃东西,只是揉着常和软软的头发,看她一口一口咬着点心。
行至邬镇,已是傍晚。
齐善按着蒋羽棠给的地址找到了常家大宅,向常和确认后,正意欲叩响大门,却被拉住手。
“姐姐,我们从小门走好不好?”
于是两人绕了一大圈,最后停在一处破败的小木门前。常和朝里探了探头,然后拉着齐善大摇大摆地走进一处小院。
说是小院,其实不过是一座矮房和屋前的一片空地罢了,小院两边是残砖垒起的低墙,把它和另外两个相差无几的“小院”相隔开来。
此处丝毫不见春天盎然之意。
跨进院门,发现窗子正透着昏黄的光亮,常和撒手跑到门前,拍了拍门板:“娘!”
门倏地向里拉开,一个清瘦漂亮的女人跌出来,紧紧搂住常和,随后又扳着她的肩膀将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地端详。
有一个身量和常和差不多的男孩跑出来,伸着头观察母亲怀抱里的妹妹。
常和从紧紧的拥抱里费力抽出一只手,拍了拍娘的背,母女无言,稀薄的夜色里只有低低的啜泣声。
齐善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庆幸自己遇到了常和,庆幸蒋羽棠识得常家,不然做母亲的会焦急到何种地步?
晚月终于注意到黑暗里的齐善,她的声音仍然有几分哽咽,“是您把常和送回来的吗?”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齐善愣了一下,她往前走了两步,说:
“昨天早上在东边的山上遇到了她,让她住在我家里了一夜,她身子没有大碍。”
说着还递出手中的包裹,
“这是些布匹,您可以用来给孩子做些衣服。”
晚月很感动,但是坚决拒绝了这份好意。
“天色已晚,这位小姐不妨留宿一晚,我这就去给您收拾屋子出来。”
齐善连忙张口:“不用麻烦!”
但是晚月已经进了屋子,她也不好立马就走,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时常和过来又牵住她的手说:“姐姐,你和我睡在一起好不好?”
“啊?可…可以吗?”
第二天清晨,常和醒来时发现齐善已经穿好衣裳,正立在窗前对着院内的空地若有所思。
“姐姐,你在干什么?”
“我在想啊,该在这里种一棵紫叶李替我陪着小和长大。”
后来齐善再来时竟然真的带了一株树苗来。
两人在太阳下挥汗如雨,才终于把紫叶李种好。
常和自豪又欣喜地看着院落中间的小小树苗,却听到齐善充满歉疚的声音:
“小和,以后我大概没法再下山了。”
“为什么?”
“寨主下了禁令,说是天下不稳,我是时君,是非遵守不可的。”
“……”
“别伤心,我会时常让信鸽给你送信的。”
后面的六年,她们就靠着信鸽传情达意。
可是不知为何,三个月前,信鸽却忽然消失了。
青山不再有信鸽飞下,常和也再没睡过一夜安稳的觉。
有人吗……喂?能听见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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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午日送和 晚月留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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