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忙碌与不甘中流逝了几年。
晨念冬凭借能力和拼劲,侦破了不少案件,在警界渐渐崭露头角。
但有一个名字,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
夜唤春。
这个名字,是通过一些零散的线索,对黑市原料流向的追查,以及拼凑起来的一些模糊情报最终确认的。
然而,诡异的是,凡是可能与夜唤春相关的案件,最终都会因为证据不足,线索中断或证人离奇消失等原因,变成悬案。
他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总能从警方编织的网眼中溜走。
晨念冬和老陈,以及专案组的同事们,始终没有放弃对他的追查,但进展缓慢,一次次扑空让人倍感无力。
直到那次,他们根据一个线报,锁定了一个废弃的工厂,疑似是夜唤春的一个临时落脚点。
部署了周密的包围计划后,老陈和晨念冬带着一小队人率先突入。
没有人对他掉以轻心,这个犯人的能力值得他们制定最严密的计划。
工厂内部空旷而昏暗,堆满了生锈的机器和杂物。
就在他们谨慎搜索时,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高高的横梁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他们面前不远处。
是夜唤春。
他依旧戴着那个光洁冰冷的白瓷面具,遮住了容貌,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那双……
隔着面具似乎都能感受到其中冰冷与戏谑的眼睛。
那头灰白的头发,在从破窗透进的微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手里把玩着一把老式左轮手枪,动作悠闲,似乎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久仰久仰,陈队,”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听上去有些闷,但语气里的轻慢却清晰可辨,“还有这位……小警察。”
他的面具转向了晨念冬,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你们一直在查我,我很烦。”
话音未落,他毫无征兆地抬手,举枪,扣动扳机。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砰!”
枪声在空旷的厂房内炸响。
子弹并非射向要害,而是精准地贯穿了老陈持枪一侧的肩膀。
巨大的冲击力让老陈闷哼一声,手枪脱手,身体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鲜血瞬间染红了警服。
“师父!”晨念冬目眦欲裂,立刻举枪瞄准,同时大声示警,外围的同事迅速收缩包围圈。
然而,夜唤春似乎毫不在意。
他甚至在开枪后,还对着枪口轻轻吹了一口气,仿佛在吹散并不存在的硝烟。
他看了一眼迅速合围过来的警察,面具下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
紧接着,他身形一动,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利用工厂内复杂的地形和杂物作为掩护。
几个起落间,他就以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敏捷和速度,突破了看似严密的包围圈,消失在工厂深处的黑暗通道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轻松得仿佛只是在闲庭信步。
后续的搜捕一无所获。
在医院,老陈的肩膀被取出弹头,包扎妥当,没有生命危险。
他靠在病床上,脸色因失血有些苍白,但眼神里更多的是凝重和不解。
“念冬,”他沉声说,“那家伙的身手……太好了。快得不像正常人。他能在我们那么多人的包围下,那么轻松地逃脱……”
晨念冬紧握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
他回想起夜唤春离开时那从容不迫的背影,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老陈顿了顿,看向晨念冬,眼神复杂:“而且,他那一枪,明明可以要了我的命,或者你的命。他为什么没下死手?”
晨念冬沉默了片刻,一个让人脊背发凉的念头浮现出来,他声音干涩地回答:
“也许……在他眼里,我们根本不算他的‘目标’。”
就像猎人不会随意猎杀不在名单上的动物,夜唤春似乎有着自己一套扭曲的“行事准则”和“狩猎范围”。
而他们这些追捕他的警察,或许仅仅是被他视为“烦人的干扰项”,所以他才只是“警告”了一下,而非清除。
这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比直面死亡更让人感到愤怒和屈辱。
晨念冬知道,他与夜唤春之间的较量,远未结束,而且变得更加危险和不可预测。
……
深夜,十六楼。
晨父端着刚沏好的茶,走到客厅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城市灯火。
晨母坐在沙发上,翻着杂志。家里一片宁静祥和。
此时,窗外忽然响起了几声异响。
起初,只是玻璃被敲击的细碎动静。
随即——“哐啷!!!”
一声爆裂的巨响猛地炸开!
靠近客厅的那扇钢化玻璃窗应声碎裂,玻璃渣如同冰雹般溅射进客厅。
一个身影,如同暗夜中扑食的猎豹,带着一身窗外凛冽的寒气,从破碎的窗口矫健地翻滚而入,稳稳落在铺着地毯的客厅中央。
晨父手里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热水和茶叶泼了一地。
晨母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手里的杂志滑落,她惊恐地捂住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你……你是谁?!怎么上来的?!救命!救命啊!!”晨父脸色煞白,一边护着妻子往后退,一边声音发颤地大喊。
这里是十六楼!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个闯入者,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深色衣服,脸上戴着那个没有任何表情的白瓷面具。
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冰冷的面具对着惊慌失措的夫妻俩,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然后,在两人恐惧的目光中,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足以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脸。
右半边脸,肌肤光洁,线条完美得如同艺术大师精心雕琢的作品,眉眼鼻唇无一不精致,是一种超越了性别的美。
然而,左半边脸,却是大片狰狞扭曲,凹凸不平的烫伤疤痕。
那疤痕如同恶毒的藤蔓,从额头蔓延到下颌,彻底破坏了左脸的轮廓。
皮肉挛缩,颜色深浅不一,与右半边的绝美形成了天堂与地狱的极端对比。
这并非规则的烙印,而是滚烫液体肆意流淌后留下的,充满痛苦痕迹的证明。
夜唤春微微垂着眼睑,他极其厌恶展露这张脸,强烈的自卑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
但此刻,他强迫自己抬起头,将这张混合着极致美丽与丑陋的脸,完全暴露在他生物学上的父亲面前。
他盯着那个吓得几乎瘫软的男人,声音因为压抑着巨大的情绪而微微沙哑:“你还记得我吗?”
晨父瞪大了眼睛,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收缩。
他看着这张脸,那完好的右半边似乎勾起了一丝模糊又遥远的熟悉感,但更多的,是被那半边狰狞伤疤带来的恐惧所淹没。
他拼命在记忆中搜索,却根本无法将眼前这个如同复仇恶鬼般的人和记忆中那个早已模糊的孩子联系起来。
“不……不记得!我不认识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要钱吗?我给你钱!放过我们!”晨父语无伦次,只想尽快打发走这个可怕的闯入者。
“……”
夜唤春沉默了。
面具摘下后,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血液冲刷着耳膜。
给我道歉吧?
对我忏悔吧?
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不道歉?!
为什么!!!
内心的嘶吼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理智。
那被他压抑了十几年的被抛弃的怨恨,在这一刻疯狂地滋长膨胀!
他给了对方机会。
最后的机会。
可对方没有抓住。
甚至,连他是谁都忘了。
一丝极其怪异扭曲的笑容,缓缓在他那形状优美的右半边嘴角勾起,而左半边僵硬的疤痕也随之牵动,显得更加恐怖。
“那,爸爸。”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你和她……一起死吧?”
话音未落,他动了,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没有用枪,也没有用他擅长的毒物。
他像是要用最直接的方式宣泄这滔天的恨意,他猛地扑向尖叫着的晨母。
那双如同铁钳一般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呃……嗬……”晨母的瞳孔瞬间放大,双脚徒劳地蹬踹着,脸色由红变紫。
“住手!你这个疯子!放开她!!”晨父目眦欲裂,想要冲上来。
但夜唤春甚至没看他,只是手臂猛地一用力。
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晨母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倒下去,再无声息。
夜唤春松开手,像是丢弃一件垃圾。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了瘫倒在地的晨父身上。
他看到了旁边茶几上果盘里放着的一把水果刀。
他走过去,拿起了那把刀。
接下来的场面,失去了所有“技术性”。
不符合他以往任何一次高效的作案手法,只有失控的暴力宣泄。
他扑到晨父身上,手中的水果刀带着他所有的恨意,一次又一次地疯狂捅下。
“为什么……不道歉!”
“为什么……忘记我!”
“为什么……抛弃我!”
每一刀,都伴随着他内心无声的诘问。
温热的血液喷溅出来,染红了他的衣服,溅到了他半边完美的脸上,与那狰狞的疤痕混合在一起。
十几刀,几十刀……直到地上的男人早已没了声息,他还像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重复着捅刺的动作。
他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儿子。
一个父亲婚内出轨的产物,一个在完整家庭里长大的“弟弟”。
他一时找不到。
但这笔账,他会记着。
终于,他停了下来,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景象。
他抬手,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看着指尖的鲜红,眼神里是一片毁灭后的空洞和麻木。
他站起身,没有再看这地狱般的场景一眼,重新戴上了那个冰冷的面具。
如同来时一样,他从那个破碎的窗口消失,融入了外面的夜色。
只留下满室的狼藉和刺鼻的血腥。
……
那本是一个难得轻松的傍晚。
晨念冬和吕夏夏坐在一家他们常去的餐厅里,刚点完菜。
这时,晨念冬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队里的号码。
他略带歉意地对吕夏夏笑了笑,接起电话:“喂,是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沉重和犹豫:“念冬……你在哪儿?有个情况……需要你立刻回来一趟。”
晨念冬听着同事简要却清晰的描述。
地址,正是他家。
案件性质,恶性入室杀人。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但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只是眼神瞬间失去了焦点,像是蒙上了一层薄冰。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比平时更加冷静,“稍等,我马上就来。”
挂断电话,他看向吕夏夏,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队里有紧急任务,我得马上过去。”
吕夏夏察觉到他脸色不对,担忧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工作。”晨念冬站起身,动作甚至没有一丝慌乱,他掏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你要不先吃?我先走了。”
吕夏夏起身牵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以示安抚:“我们一起。”
晨念冬点了下头:“行。”
他拉着吕夏夏离开餐厅,开车送她回他们合租的公寓。
一路上,他开得不快,甚至比平时更加遵守交通规则。
红灯停,绿灯行,斑马线前耐心礼让行人。
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
到了楼下,他替吕夏夏打开车门,看着她,语气严肃地叮嘱:“夏夏,最近……不太平。你晚上锁好门,注意安全,不是我来,谁都别开门。”
吕夏夏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她抓住他的胳膊:“念冬,你到底怎么了?”
“听话,我很快回来。”他轻轻挣脱她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回到车上。
车子再次启动,驶向那个他从小长大的,此刻却已成为血腥现场的家。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冷静,大脑像是被强行剥离了情感区域,只剩下纯粹的逻辑在运转。
他甚至在路上还在分析,入室杀人,动机是什么?
仇杀?财杀?父母为人和善,家里也并不显富……
车子停在熟悉的楼下,周围已经拉起了刺眼的警戒线。
同事们看到他,眼神都带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平静地戴上手套和鞋套,走进那个他闭着眼睛都能走通的家门。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包裹了他。
他看到了客厅里惨不忍睹的景象,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那两个他最亲的人。
但他没有扑过去,没有哭喊,甚至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悲痛。
他只是像一个最专业的刑警一样,沉默地站在警戒线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现场的每一个细节。
破碎的窗户、溅射的血迹、倒地的位置、物品的散落情况……
他甚至在心里默默推演着凶手进入的路线和行凶的过程。
他的异常冷静,让在场的所有同事都感到一阵心酸和不安。
直到现场采样工作基本完成,法医初步检查完毕,老陈才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用从未有过的轻柔语气开口:“念冬……”
这一声,像是突然打破了某种冰封的屏障。
晨念冬猛地回过神,像是刚从一场冗长而麻木的噩梦中惊醒。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视线有些茫然地聚焦,然后缓缓转向老陈。
半晌,他的目光又极其缓慢地移回到地上那两具被白布覆盖了大半的遗体上。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仿佛在确认一个荒谬事实的语气:
“谁死了?我的……爸妈吗?”
老陈看着他那双终于开始泛起红血丝,却依旧强撑着不肯崩溃的眼睛,沉重地点了点头:“是。”
晨念冬得到了确认,他安静了几秒钟,然后极其平淡地应了一声:“哦。”
他像是需要时间消化这个信息,呆呆地站在那里,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虚空。
过了好一会儿,晨念冬又忍不住,像是不甘心,又像是要最后确认一遍似的,扭头看向那片刺眼的白布。
他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气,低声说道:“他们被人杀了。”
这句话,不像是在对老陈说,更像是在对他自己说。
直到这一刻,那撕心裂肺的悲痛,似乎才终于穿透了那层自我保护般的冰冷外壳。
绝望以一种缓慢却无比深刻的速度,侵蚀他的四肢百骸。
……
父母的后事处理得很快。
晨念冬向局里请了假,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
他不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坐着,或者机械地翻看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案卷材料。
他想不明白。
老陈的判断和他自己的直觉都告诉他,这绝对是仇杀。
可他的父母,一辈子与人为善,勤恳工作,怎么会招惹到如此心狠手辣的仇家?
动机如同笼罩在迷雾中,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无力。
他多次申请参与自己父母案件的调查,都被老陈严厉地驳回了。
“念冬,规矩你懂!避嫌!这个案子有别的同事在跟,有进展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是冷静!”
老陈的话在理,但他心里的那团火却无处发泄。
第五天,吕夏夏实在看不下去了,几乎是强行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推出门外,塞给他一个购物袋:“去买点菜回来!随便买点什么都可以,你必须出去透透气!”
她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脸,心疼又坚决。
晨念冬拗不过她,只好拿着购物袋,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阳光有些刺眼,他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封闭的茧里被硬生生拽了出来,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就在他路过一个嘈杂的菜市场入口时,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撞入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个穿着普通灰色连帽衫的人,个子高挑,身形有些清瘦。
一阵风吹过,恰好拂起了几缕垂落的发丝,那是一种极其不自然的灰色。
晨念冬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面具!没有那张标志性的白瓷面具!
可那头灰发,那走路的姿态,那种即使混在人群中也无法完全掩盖的,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和冰冷气息……
夜唤春!
虽然从未见过对方的真容,但晨念冬几乎在一瞬间就确认了。
那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追捕对象的影子。
他此刻正在休假,身上没有配枪,甚至连手铐都没有。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通知队里,请求支援。
但一种更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
不能跟丢!这个幽灵般的家伙出现在这里,绝不仅仅是闲逛那么简单!
他压下立刻打电话的念头,将购物袋随手放在一个摊位边,压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目光死死锁定着那个灰色的身影。
只见夜唤春并没有在菜市场停留,而是很快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七绕八绕之后,竟然朝着市郊一处废弃的工业区走去。
晨念冬的心悬了起来。他去那里做什么?
那里人烟稀少,几乎没有什么“民众”可言。
难道……是他的下一个作案地点?或者,是他的某个藏身之处?
尽管内心被父母被害的阴霾笼罩,但警察的职责本能此刻压倒了个人的悲痛。
他甚至暂时将追查父母死因的念头放到了一边。
眼前这个极度危险的通缉犯,才是首要目标!无论他要做什么,都必须阻止他!
他深吸一口气,更加小心地隐匿自己的行踪,跟着那道灰色的身影,一步步走向那座如同钢铁巨兽残骸般的废弃工厂。
他不知道里面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进去。
……
废弃工厂内部空旷而阴暗,只有几缕光线从破损的屋顶投射下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灰尘的味道。
夜唤春就站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他背对着晨念冬潜入的方向,似乎全神贯注于他眼前的“游戏”。
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被绑在了一把破旧的椅子上,嘴里塞着布团,吓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湿了一片,散发出难闻的骚臭味。
夜唤春手里拿着一把老式左轮手枪,正慢条斯理地往转轮里一颗一颗地填装子弹。
黄铜弹壳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夜唤春填装完毕,“咔哒”一声合上转轮,然后抬起眼,笑眯眯地看向椅子上惊恐万状的男人。
他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孩子,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猜猜看,枪里有几颗子弹?”
那富豪亲眼看着他填满了六个弹巢,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六……六颗?”
他试图讨好,表明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夜唤春笑了,那笑容在他未被疤痕覆盖的右半张脸上显得异常俊美,却在整体氛围下显得格外诡异。
他抬枪,几乎没有刻意瞄准。
“砰!”
子弹精准地射入富豪的大腿,爆开一团血花。
杀猪般的惨叫在空旷的厂房里激起回响。
“猜错了,”夜唤春语气带着一丝虚假的惋惜,“现在是五颗。”
就在这时,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看也没看,手腕极其自然地向后一甩,朝着晨念冬藏身的大致方向又是一枪。
“砰!”
子弹擦着生锈的机器边缘飞过,溅起一串火星,发出刺耳的声响。
“晨念冬。”夜唤春的声音依旧带着那丝令人不适的笑意,却冷了几分,“在背后鬼鬼祟祟的,想死吗?”
晨念冬心中一震,知道自己暴露了。
他深吸一口气,从掩体后缓缓站了出来,目光死死锁定夜唤春。
他空着双手,因为休假,他确实什么装备都没带。
却见夜唤春像是变戏法一样,另一只手从后腰又掏出了一把□□。
手枪在他的指尖转了一圈,枪口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晨念冬的方向。
“不过我原谅你了,晨警官。”他语气轻佻,仿佛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下一秒,他毫无征兆地转身,对着椅子上因剧痛而不断哀嚎抽搐的富豪的脑袋,扣动了左轮手枪的扳机。
“砰!砰!砰!砰!”
连续四声枪响,毫不留情,近距离射击完全没有躲避的可能。
血和脑浆溅了夜唤春的衣摆一片暗红,也有些溅到了他完美的右半边脸颊上。
富豪的惨叫和抽搐戛然而止。
夜唤春看也没看脚下瞬间毙命的尸体,仿佛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垃圾。
他重新转过身,面向晨念冬,那双异色的眼眸在昏暗中闪烁着冰冷而戏谑的光。
晨念冬看着这冷血残忍的一幕,胸腔被怒火填满,刚吐出一个字:“你……”
就被夜唤春直接打断。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双手空空的晨念冬,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来这里干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没带配枪都敢一个人过来,觉得能赤手空拳制服我?”
他轻轻摇了摇头,像是看到了什么天真又可笑的事情:“真天真。”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晨念冬心头。
他死死盯着夜唤春,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没错。
刚才那随意向后开枪的精准,以及资料中显示的他那种招招直奔要害的狠辣身手。
种种事实都明确告诉晨念冬,在没有任何武器和支援的情况下,他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强行上前,结果很可能和那个富豪一样。
他此刻的追踪和出现,似乎仅仅成了对方这场血腥演出中,一个意外出现却无力改变结局的观众。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混合着对受害者惨死的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再见,晨警官。”夜唤春随意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晨念冬眼睁睁看着这个犯人离开,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
夜唤春离开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尚未散去。
晨念冬强忍着立刻追上去的冲动,他知道自己赤手空拳追上去不仅徒劳,还可能送命。
他迅速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愤怒和后怕微微颤抖,但依旧准确地拨通了指挥中心的电话。
他语速极快地报告了废弃工厂的精确方位,夜唤春的出现以及那名富豪人质已被杀害的情况。
挂断电话,他靠在冰冷的机器上,急促地喘息着,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分析夜唤春下一步的可能动向。
这家伙残忍且狡猾,行事看似毫无逻辑,但背后似乎又隐藏着某种扭曲的规律。
然而,仅仅几分钟后,他的手机再次尖锐地响起。
来电的是留在局里协调的同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沉重:“念冬!不好了!我们刚接到多个报警,目标出现在你家附近的小区!”
“他的移动速度非常快,根据轨迹分析,他可能是冲着……冲着你家去的!他现在正往商业街方向移动,那里人流量很大!”
晨念冬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心脏瞬间沉到谷底!
闹市区?吕夏夏!
夜唤春根本没想过要隐匿行踪,他甚至故意暴露,就是为了引开自己,然后去对夏夏下手!
这个疯子!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能不能逃脱,他就是要完成他扭曲的“清理”名单!
晨念冬几乎是嘶吼着对着电话喊:“保护民众!疏散人群!我马上过去!”
他顾不上其他,像疯了一样冲出废弃工厂,冲向自己停在外面的车。
而此时,在熙熙攘攘的商业街,吕夏夏刚下班,她完全不知道危险的临近。
夜唤春如同鬼魅般穿过人群,他的灰色头发和半边脸上的疤痕引来了一些侧目,但他毫不在意。
他精准地锁定了吕夏夏的位置,径直走了过去,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掏出了枪。
周围的人群瞬间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四散奔逃。
吕夏夏看到指着自己的枪口,和那个半边脸完美半边脸狰狞的男人,吓得脸色惨白,僵在原地。
夜唤春用枪口对着她,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妈妈死了,就在昨天,你可以去陪她了。”
他甚至没有用“妈”来称呼那个赋予他生命又毁掉他人生的女人。
因为那个女人,在临死前认出他时,没有忏悔,没有歉意,只有更加恶毒的咒骂。
骂他是“不该出生的垃圾”,“带着诅咒的怪物”。
吕夏夏完全懵了,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她根本不明白这个陌生人在说什么。
夜唤春似乎懒得解释,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给这件事盖章定论:
“我杀的。”
然后,没有丝毫犹豫,他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喧闹的商业街显得格外刺耳。
吕夏夏的身体猛地一震,胸口绽开一朵刺目的血花,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女孩的眼神里的光彩迅速黯淡,软软地倒了下去。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数辆警车猛地刹停在街口。
车门打开,全副武装的警察们迅速寻找掩体,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站在原地的夜唤春。
“放下武器!立刻投降!”扩音器里传来严厉的警告。
夜唤春站在倒下的吕夏夏旁边,面对周围密密麻麻的枪口,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缓举起了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态。
但是。
他手里那柄刚刚夺走一条生命的手枪,却依旧稳稳地握在右手,手指甚至没有离开扳机。
他没有放下枪。
这个举动,让所有警察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他看似投降,却依旧保持着致命的威胁。
空气凝固了,紧张的对峙在弥漫的血腥味中展开,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无人能预料。
……
晨念冬几乎是和后续增援的警车同时赶到现场的。
他拨开惊慌失措的人群,冲进警戒线内,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倒在血泊中的吕夏夏。
以及那个站在她身边,举着双手却依旧握着手枪的夜唤春。
一瞬间,晨念冬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父母惨死的画面还未从脑海中褪去,现在又是他最深爱的女人冰冷地倒在眼前。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纪律,在这一刻被燃烧殆尽的痛苦和怒火彻底吞噬。
晨念冬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朝夜唤春冲去,他双眼赤红,声音因为极致的悲痛和愤怒而撕裂变形:
“夜唤春!为什么?!你为什么杀她?!你有什么冲我来啊!冲我来!!你杀了这么多人还不够吗?为什么连她都不放过?!!”
他情绪完全失控,竟然下意识地就要去抢夺身旁老陈腰间的配枪。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毙了这个畜生!立刻!马上!
“念冬!冷静!”老陈反应极快,一记沉重的肘击狠狠撞在晨念冬的肋下,同时死死按住他掏枪的手,厉声喝道,“你他妈给我清醒点!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剧烈的疼痛让晨念冬动作一滞,但他依旧死死瞪着夜唤春,胸膛剧烈起伏,像拉风箱一样喘着粗气。
而被无数枪口指着的夜唤春,面对晨念冬这撕心裂肺的质问,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那半张完美的脸上甚至浮现出毫不作伪的疑惑,歪了歪头,看着状若疯狂的晨念冬,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
“啊?我没有报复你啊?”他甚至还轻笑了一声,充满了讥讽,“你脸很大啊,晨念冬。只是刚好……她是我的目标而已。”
这句轻飘飘的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晨念冬的心脏。
不是因为仇恨,不是因为报复他,仅仅是因为……夏夏“刚好”是他的目标?!
这种完全非理性的恶意,比任何针对性的仇恨都更让人感到绝望和冰冷。
晨念冬猛地想起父母同样不明不白的惨死,那股压抑已久的悲愤再次爆发,他声嘶力竭地吼道,声音已经沙哑不堪:
“那我爸妈呢?!我爸妈是不是也是你杀的?!是不是你!!!”
夜唤春听到这个问题,脸上的那丝疑惑消失了。
他像是终于把线索串联了起来,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甚至带着点“原来如此”的玩味。
他不仅没有否认,反而干脆地承认了,语气平淡,眼神却透露出几分狠厉:“哦,最近是杀了一对老夫妻。”
晨念冬的眼神变得更加凶狠,如果目光能杀人,他恐怕已经把夜唤春千刀万剐。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夜唤春的话定在了原地。
“我查了很久他的私生子,一直都没什么线索。”夜唤春盯着晨念冬的脸,终于从这张他从未关注过的脸上,看出了父亲的影子,“原来……那个杂种是你啊。”
“杂种”两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那支一直举着未曾放下的手枪,枪口猛地一压。
枪口瞬间从指向天空,变成了直直对准了刚刚被他称为“杂种”的晨念冬!
“念冬小心!”老陈和其他警察的惊呼声同时响起,现场所有枪栓拉动的声音响成一片。
局势瞬间千钧一发。
夜唤春的目标,清晰地锁定了晨念冬。
这个刚刚失去父母,又眼睁睁看着爱人被杀的男人,此刻正毫无防护地暴露在杀人凶手的枪口之下。
夜唤春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本来被警方包围的烦躁瞬间一扫而空,语气危险:“晨念冬,晨警官,你还真是让我好找啊。”
“你的父母、爱人,他们都变成尸体了,开心吗?”
他用枪口指了指地上的吕夏夏,眼里的仇恨和挑衅几乎要溢出来:“没关系,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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