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里原本还隐约传来交谈声,此刻却突然没了动静。小花厅里,胡蝶与胡兰对视一眼。
“不行。”胡兰猛地站起身,胡蝶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们过去看看。”胡兰盯着胡蝶,可她却僵在原地。
胡兰急了:“你在怕什么?”
胡蝶一慌,也急道:“我哪怕了!”
“刚才嚷着要去,现在怎么不动了?问你话也不说,现在又不愿去见他们,到底瞒着我什么?”说着,胡蝶独自往屋外走去。
“我瞒你什么了...再说,我凭什么瞒你!”胡兰无奈,只能跟上,“去就去!”
胡蝶脚步匆匆,很快到了花房门口。周泽眼疾手快,闪身挡住去路。
“让我进去。”胡蝶不满。
“不行。”周泽寸步不让。
胡蝶略过挡在门前的周泽,目光越过他肩头,直直投向屋内。宋何书静坐在书桌旁,一株硕大的橘色美人蕉半掩着他的身影,隔着朦胧花影,胡蝶看不清他眼底神色,心不由得揪紧。
“何书。”她不知二人谈话进展到何种地步,话到嘴边却只能问,“我能进来吗?”
宋何书垂眸轻笑:“听周先生安排。”
“这算什么话?”胡蝶心头腾起无名火,“若有要事相商,何苦让我们在花厅枯等?既叫人等着,又不肯说明缘由,当我们是什么?”
周泽不紧不慢开口:“很快就谈完,再等半个小时,你们可以去看书。”
“书都在里面。”胡蝶瞥向屋内茶桌上那几本烫金封面的英文书,意有所指。
周泽当然明白她的心思,却故意视而不见,大手随意一挥:“那就找点别的事做。”
“深更半夜能做什么?难不成去偷鸡摸狗?”话一出口,胡蝶便觉失言,别过脸嘟囔道,“真是莫名其妙。”
“听听音乐,跳跳舞,再不然就去休息。”周泽语气冷下来,下了最后通牒。
“天冷,咱们先回吧。”胡兰连忙打圆场,暗中扯了扯妹妹的衣袖。
胡蝶却像被点燃的爆竹,猛地甩开姐姐的手,擦肩掠过胡兰,脚步重重地往卧房走去,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回廊里回荡。
花房的交谈仍在继续,月亮从乌云里升起,茶壶里的水又被添满。
周泽喝了一口茶,浓且冽的茶香在齿间散发出来,满口兰馨,他润了润喉继续抬眼直视宋何书道:“宋先生,我想最初你被阿蝶吸引,不过是因为她身上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与你平日里见过的女性天壤之别,这种洒脱爽直不服输的品性,与你家中宋老太太给你介绍的大大小小各色各异的富家千金,名门闺秀相比,实在可爱得过分,你是想拿她回去对付你家那位恪守成规的老太太吧。”
宋何书无法否认,第一次在小卖部里与她见面,他的确存了这样的心思。
“可月亮悬于夜空才显皎洁。”周泽望着窗外刚钻出云层的明月,“若将她困在深宅大院,束缚自由天性,你觉得她能甘之如饴?谁又能真的将月亮据为己有?”
两人目光相撞,宋何书眼底的深沉如古井,却在周泽坦然又带着几分挑衅的注视下,渐渐泛起涟漪。空气仿佛凝固,这场无声的对峙,不知何时才能分出胜负。
“阿四!何书!晚餐已经准备好,先吃饭吧。”胡母清亮的喊声打破僵局。
宋何书如释重负地望向门外,周泽也缓缓起身:“宋先生,天色已晚,不如留下用饭。”
“既然周先生坦诚相问,我也冒昧讨教。”宋何书语气骤然冷冽。
“请问。”
周泽坦然地迎接他的视线,自在地好似这胡宅是他的老家一样,这一点自在更令宋何书气愤。
“周先生,我对阿蝶是情之所钟,你对阿蝶呢,想必是退而求其次,即便不是,你猜阿蝶会信任你吗?”
眼见对手哑口无言,宋何书胸中积聚的苦涩终于疏通了不少。
“周先生,希望您能好自为之。”宋何书见周泽依然站在那里,不再虚套,先走了出去。
周泽望着他的背影,等他走到天井,径直走向宅门,才举步走出门去。
胡兰拉着胡蝶去卧房里坐着,相对无言,因为周泽,姐妹花心里皆有愧赧,天色渐晚,母亲来喊姐妹俩去小花厅用晚餐,席间不见宋何书踪影,倒是周泽稳如老狗地虎踞主位,自在地斟饮。
胡蝶当即变了脸色,疾步跑回房间,提起一只粉色的旧行李箱,不发一言路过小花厅,原本与胡父畅快痛饮地周泽狠狠地落下酒杯,追出天井,长臂一伸,将她牢牢地夹在腋下。
“周泽,你王八蛋!”胡蝶的声音竟有些颤抖了。
周泽心里一紧,可他决不能在此刻心软。
“周泽,你放开我!”
“闭嘴!”
“我绝不会嫁给你!”胡蝶被禁锢在他怀中,像只被困住的小鸟,绝望地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不再挣扎。
路过阶前海棠花树,花叶凋敝,不复往昔光彩,胡兰独身立在树下,与周泽目光短暂相撞,他便抱着胡蝶匆匆往西厢房走去。
周泽将胡蝶轻轻放在美人榻上,转身用力关紧门窗,“砰”的声响惊得躲在暗处偷听的胡母浑身一颤。胡兰赶忙扶住母亲微微发抖的手,轻轻摇头示意,搀着她往花厅走。
“妈,别担心,相信周泽。”胡兰轻声安慰,“让他们单独聊聊。”
胡母捂着胸口,长叹一口气:“是啊,孩子长大了,妈妈也老了……”
“对不起,妈。”胡兰垂下头,语气里满是愧疚。
胡母握住女儿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不怪你,都是缘分。阿四这孩子踏实可靠,错过是可惜,阿蝶性子倔,也就阿四能降得住她,他俩在一起,说不定也是好事。日子啊,慢慢过总能过好。”
母女二人顺着回廊走,拂墙花影微微浮动。
“阿兰,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这世间虚虚实实,唯有眼前人最珍贵。既然你选了浮生,妈就盼着你们能相守到老。”胡母说着,抬脚迈进花厅。
胡兰望着母亲的背影,恍惚间,仿佛又听见儿时巷口传来的评弹声,咿咿呀呀,诉说着岁月里的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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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风一阵紧似一阵,卷着寒意往窗缝里钻。周泽背靠着四脚黄花梨梳妆台,摸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点燃。尼古丁的味道在静默中弥漫,屋里只剩下胡蝶细碎的抽噎声。身旁的一盏梳妆镜,将她委屈的模样照得朦胧,周泽不看她,倒盯着梳妆镜里的倩影。
胡蝶泪流满面,怕被他瞧出心碎,抬手用掌心捂住脸:“你今日关得住我,明日也关得住我吗!”
“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敢放你出去。”周泽猛地掐灭烟蒂。
周泽字字诛心,疼得胡蝶浑身乱颤,她扑倒在床榻上,任由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进被窝。
出门无望,爱情无望,不能再丢了脸皮!
胡蝶咬着唇,抱起枕头狠狠砸过去,也不管有没有砸中他,便胡乱哭喊:“你滚出去!我再也不想见你!”
“听着——”周泽将印着海棠花的烟盒塞进衣兜,跨出门时猛地甩上门,“烟不准抽,人不准见,不然有你受的。”
胡蝶将他锁门的声响听得真真切切,想到这是要把她当一只小猫小狗似的圈禁起来,一颗心如烈火烹油,又念及宋何书不告而别,心内倍觉委屈,索性坐起身,朝屋外嚷骂,从周泽的名字骂到祖宗八代,脏话混着哭腔,全裹在北风里往窗外飘。
殊不知,周泽正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指尖摩挲着那盒女士香烟。屋里的辱骂越骂越“精彩”:“周泽!你个破落户、呆头鹅、井底蛙,天不亮就瞎叫唤的笨鸡!”
他竟点点头,嘴角悄悄勾起。不用想也知道,此刻的胡蝶定是抱着最爱的抱枕,软乎乎的下巴抵着绒布,一手捂脸,一手撑着床围,气鼓鼓地撅着嘴骂个不停。他忍不住模仿她的模样,攥拳伸出食指虚戳一下,无声念叨:“周泽你讨厌!放我出去!你就是眼瞎耳聋的癞蛤蟆,我胡蝶才不会瞧你一眼!”
“……好自为之!”屋里的骂声终于只剩喘息,胡蝶捧着胸口咳嗽起来。周泽在外头听得真切,憋笑憋得胸腔发颤,却又怕被她发现,只能死死咬住嘴唇。
突然,屋里传来一声长叹,幽幽道:“唉,真是我命中的魔星……”
周泽的心猛地一跳,小声嘟囔:“你才是我命中的大大大魔星。”他屈指轻叩窗玻璃,压沉声音问:“骂够了?”
屋内瞬间寂静。周泽的影子映在玻璃上,等了片刻没动静,便凑到窗边轻笑:“骂够了就好,乖乖去洗澡,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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