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何书牵着她的手,慢慢在松林间踱步,松叶铺落厚厚的一层在松林深处,脚底的触感像是踩着绵软的云,一只长尾松树抱着一颗松球从松叶间疾驰而过,松叶发出窸窣的声响。
胡蝶被黑影吓了一跳,挽着宋何书直往他怀里躲,宋何书一面抱紧她一面好笑:“那是觅食的小松鼠,是松林深处最可爱的动物好不好。”说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脑海里浮现的是小松鼠剥小松子的憨态。
“不许笑。”胡蝶反应过来,才觉得自己失态,理了理鬓发,嘴巴撅得老高。
“话说你胆量可真小诶!”
深绿的松叶被夜色染成浓墨,他看不清她的脸,但她的影子很美。
胡蝶陪着他在一张白色椅子上坐下,松林里传来各种小动物小昆虫的低语,一时沉默,她突然问:“为什么带我来参加葬礼?”
宋何书伸了一个懒腰笑道:“今次我们也算是历经生死,成为实实在在的生死之交。”
“第一次跟你在胡同里见面,我就觉得你特别有一种诗人的气质,像徐志摩。”
“因为绅士?”宋何书追问。
“因为浪漫。”胡蝶笑着解释,“诗人的气质,自由的浪漫主义。”
“我们相处了两个月的时间,跑遍了北京城,跑马场,山麓,北海,图书馆,玫瑰园,胡同…我们聊书,聊人生,聊得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今天,我们在教堂参加了一场陌生人的葬礼,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宋何书突然转头望向胡蝶。
虽然黑夜漫漫,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她能感受到他目光里藏着的深邃,她不由自主地追问:“什么感觉?”
“我跟你走过了漫长的一生。”宋何书郑重地回答她,“阿蝶,你想不想成为在我的葬礼上,唯一能描述我一生的女人。”
胡蝶扑哧一笑:“我得问一下我爸爸。”
机场的电子屏闪烁着航班信息,宋何书的登机牌在掌心捏出褶皱。胡蝶望着他藏青色大衣领口的白梅刺绣,突然想起初遇时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龙井香。"一定要走吗?"她的声音被广播声撕成碎片,睫毛上凝着不知是雾气还是泪意。
宋何书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冰凉的耳垂:"杭州老宅的梅花开了,等我处理完家事..."话音未落,胡蝶踮脚吻住他的唇,带着薄荷糖的清甜混着机场咖啡的苦涩。玻璃幕墙外,早春的细雨模糊了停机坪的轮廓。
胡蝶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叹息一声无奈道:“之前你说同我相见恨晚,幸是相见恨晚,而非恨不相逢未嫁时。”
胡蝶接着说道:“父母为我取名胡蝶,我觉得我受名字的影响,总有庄周梦蝶,在幽暗的梦里缠绵之感,如今认识你,是老天给我弃暗投明的机会。”
“何书,我们携手一生吧。”她的目光落在她无名指的素圈戒指上——那是他们在秋月教堂外,用两枚银币换来的定情物。
宋何书的双眸一亮,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坚定地说:“定不负你。等我这次从杭州回来,我便去梨花胡同向你父母提亲。”
恩爱中的情侣一时冲动,私定终身者有之,但像他们这般前路坎坷,道阻且长,实在罕见。
胡蝶万万想不到,姐姐和周泽婚姻的波动竟然会影响她与宋何书的缘分。
重阳节前夕,宋何书与她回到家中,胡蝶留他与父亲在客厅下棋,自己跑去厨房帮母亲准备晚饭。
厨房亮着一盏白炽灯,隔着门窗,可以听见刀锋落在砧板的声音。
“妈!”胡蝶从背后环住母亲单薄的腰肢,脸颊轻轻蹭着母亲的后背,“今天怎么没见姐姐和周大哥?”母亲手中的刀顿了顿,随即又恢复轻快的节奏:“先陪客人吃饭,等会儿慢慢说。”胡蝶撒娇似的晃了晃母亲的手臂:“妈,何书又不是外人!”母亲只是回头,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那笑容里藏着的复杂情绪,让胡蝶的心莫名揪了一下。
餐桌上,一道道家常菜色香味俱全,清蒸鲈鱼的鲜香、清炒百合虾仁的清甜,还有红烧肉的浓郁香气,交织成温馨的氛围。饭后,胡父兴致勃勃地拉着宋何书聊起俄罗斯军事,从战略理论谈到装备革新,宋何书认真倾听,适时回应,惹得胡父频频点头。当古董摆钟敲响第十下,宋何书起身告辞,胡父执意将珍藏的《俄罗斯当代武器装备》赠予他,宋何书受宠若惊。
“爸爸最爱做的事之一,将藏书赠予有缘人,他常说,”胡蝶调皮地学着胡父的样子,摇头晃脑又一本正经道,“赠人书卷,手有余香。”
“好,那我就却之不恭,我会放在枕边,夜夜拜读。”宋何书微笑了一笑,也不再虚套,将赠书收于随行所带的背包。
胡满仓欣慰地拍拍年轻人的肩膀,又目送他宽阔的背影消逝在夜色阑珊处。
“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这次阿蝶总算有了眼光,这才像话嘛。”胡满仓日渐老矣的胸腔总算有了安慰,摩拳擦掌地同夫人喊,“就那个,那个老李头,还笑话我,说我家二闺女名声在外,嫁不上好人家,让我考虑他家大儿子,就他家那两百斤的儿子,魁梧得跟口缸似的,我家闺女才不敢高攀!”
胡满仓一面痛快地喊,一面比划,身旁的夫人看不下去了,直截了当地打断他,先给他泼了盆凉水。
“你别高兴地太早了,你来,我有封信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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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巷里处处闻梨花,幽香,隐秘,淡淡雅致,夜影弥漫,却是寂寞开无主。
牵手漫步的恋人哪里能尝到这股如风似雾的寂寞,她们紧密粘合的身体流连在红尘滚滚的梨花巷,诉说着甜蜜的类似爱情的低语。
胡蝶快乐地像林间的雀,原地转了一圈,扑进他怀里,脸抵住他的胸膛,她问他:“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像糖,含在嘴里怕化开,又像水晶,捧在手心怕摔伤。”
“这听起来不像幸福,像患得患失,你在害怕吗?”
宋何书捧起她的脸,温柔地抚摸过后停留在她眉眼处,她的眼睛总是那样多情,总是叫他想起幼时陪父母旅游泸沽湖时看见的盈盈春水。而她的唇呢,又叫他不能平静,即使是身处这温静的秋夜,他的心海仍旧波潮起伏。
胡蝶踮起脚尖吻了他的唇,似蜻蜓点水,她望着他眼波里的倒影,动情地说:“你爱我,我就不害怕。”
“我爱你,以后你想起今次这绵绵秋夜,一定要想起来有个叫宋何书的男人在炽热地爱着你。”
他的目光是那般赤诚热烈,像魔力的烟火在秋日的夜空绽放,她的心一软,低低地问他:“秋夜不绝,爱意便不绝吗?”
“嗯。”
“嗳,呆子?”胡蝶的脸颊烧起两团猛火,她再不能看他的眼睛,将视线投递到那本书,“你真的打算把这本书放在枕边夜夜拜读啊,这本书我翻过,言辞生涩,内容枯燥,用来催眠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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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父在沙发上看完那封自香港寄来的长信,摘下老花镜,拧紧眉心,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位端方老太太的身影。
胡母陪坐在他旁边的藤椅上,也不说话,只等他自行消化完信里的内容。
半晌,老先生又拿起挂在胸口的老花镜欲戴上再看一遍信里的内容,却叫旁边的夫人制止住。
“别看了,你就算再看八百遍,信里的事也不会变成好消息。”
老先生终于肯长叹一声,将憋闷在胸腔里的寒意全都释放出来,这一叹,竟令他的样子仿佛老了十岁。
“儿孙债,儿孙债,这老话颇具有**哲理啊。”胡满仓一拍大腿,怒道,“我以为最令我不放心的是老二,怎么老大也做起这样昏头的事,感情的事也可以这样没个准话。”
胡母附和:“还不如古代的包办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自由恋爱倒把重视承诺的优良传统给丢了个干净。”
老先生自恃家训严谨,门风清正,如今引以为傲的大女儿在世交面前做下这般丢脸的事,怎能不恼,他怒气难消,将手中的信拍在茶几上,震得茶几直响。
“先别生气,先解决问题,你没看信里周老太太的意思?”
“她什么意思?”
胡满仓不等夫人把话说完,便生气地反问,他不是不知那位周家老太太是几个意思,只不过这位老太太把话说得太不客气,他不想客气地听任何提起罢了。
胡夫人与他相守数十载,哪里就体谅不及眼前这位丈夫的愤怒与苦楚,她随即温柔一笑,拿手抚摸他的胳膊,笑着劝慰:“周老太太的意思是阿兰与周阿四的婚姻不成,但与胡家的婚姻要续上。”
“续上!?又不是喝茶!她的意思是不嫁胡兰,改嫁胡蝶,总之,我们胡家的女儿她周家是要定了!实在乱点鸳鸯谱,乱点鸳鸯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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