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调查结束后的第三个月,俞辰被临时调到飞行标准司协助修订空管程序。办公室在航空公司总部大楼17层,窗外能看到机场全貌。每天早晨,他都会站在窗前,看着第一批航班迎着朝阳起飞,想象其中某架可能是程骁执飞的——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俞工,程上校要见你。"秘书探头进来,声音里带着敬畏。
程上校——程骁的父亲,退役空军飞行员,现在是航空安全顾问。听证会上,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听完黑匣子录音后只说了一句话:"我儿子死得像个真正的飞行员。"
俞辰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走进那间铺满阳光的办公室。程上校站在窗前,背挺得笔直,仿佛仍然穿着空军制服。
"坐。"老人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桌上放着两杯黑咖啡,没加糖也没加奶。
俞辰小心地坐下,注意到程上校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枚磨损严重的婚戒,左手边摆着个相框,里面是年轻时的程骁站在一架歼击机旁的照片。
"我看过你的档案。"程上校开门见山,"五年前在巴黎戴高乐实习?"
俞辰点头,不明白为何提起这个。
"我儿子那年在中东飞货运,经常跑欧洲航线。"老人啜了一口咖啡,"他日记里写过,有次暴风雪,一个中国籍实习空管救了他的命。"
俞辰的手指突然僵住了,咖啡杯在桌面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圆环。程骁从未提过这件事。
"他形容你的声音'像午夜电台主持人'。"程上校的嘴角微微上扬,又迅速恢复严肃,"你知道为什么他最终选择回国吗?"
俞辰摇头。程骁只说过是因为父亲生病。
"因为我告诉他,真正的飞行员应该为自己的国家服务。"老人转向窗外,看着一架正在起飞的飞机,"但我没想到...这会让他遇见你。"
阳光在办公桌上移动,照亮了相框里程骁的笑容。俞辰突然意识到,程上校失去的不只是一个儿子,还有所有可能的未来——儿媳妇、孙子、全家福照片里空缺的位置。
"他喉结下面的疤,"程上校突然说,"不是训练事故。"
俞辰抬起头。
"2016年,他在南苏丹执飞联合国人道主义航班时,被地面火力击中。"老人的声音平静得像在描述天气,"三块弹片离颈动脉只有五厘米。但他第二天就违规出院,又飞了三趟医疗撤离。"
五厘米。俞辰想起自己曾多少次亲吻那道疤痕,却从未知道它背后的故事。程骁总是这样,把惊心动魄的往事说得轻描淡写,就像他描述那些危险的飞行状况时永远平静的语气。
"这个给你。"程上校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整理遗物时发现的。"
信封里是一沓明信片,从巴黎、伦敦、纽约、悉尼...世界各地寄出,收件人全是俞辰,但从未真正投递。最新的一张是事故发生前一天写的,上面只有一句话:"明天回来给你带成都的火锅底料,比上次买的更辣。——C"
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就。俞辰的视线模糊了,那张明信片在他手中微微颤抖,像一片风中的羽毛。
"他从小就这样,"程上校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重要的东西,反而不敢轻易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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