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燃顿时反应过来。
没错，这个副本里还有一个“人类”。
除去罗德曼的大公和伊莲娜公主，这个世界里，还有一个霍尔。
他们从最开始就跟这位霍尔交流甚少。
霍尔进来的时候，是坐在轮椅上的。
那会他的自我介绍是，程序员，但没有说过自己来自什么星球。
再然后，这人在第二个晚上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追杀桃乐丝。
这个人和石黑善一不一样。
老头只为提高自己的生存几率，而且没有直接杀人的勇气。
但霍尔，他的目的仅仅是取乐。
此刻，这个人依然在古堡里。
当时祁执曾经下过定论。
霍尔的下一个目标，会是搅黄了他好事的季燃。
季燃思考了片刻，低声道：“那怎么办？”
祁执耸肩，活动了一下手指：“不怎么办，我们按流程走，结束后你就直接离开这里。”
耀眼的光芒投射在祁执身上，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射在王座室的墙面上。
他伸展双腿，坐在王座上，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注意到他手背上绷紧的脉络。
“那怎么行！”季燃立刻反驳祁执，“那不就等于把你放在这里不管！”
等他们开启了整座王宫的禁咒，坐在王座上的祁执就会进入三天的死亡状态，并在第三天复活。
如果此时此刻，季燃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那么祁执就必须一个人在这里呆三天，毫无反抗之力。
祁执伸出手，勾了勾：“小火苗，过来点。”
他们隔的距离并不远。
季燃站在塔楼的入口，试图观察霍尔有没有要上来的迹象。
祁执就坐在王座室上。
塔楼的格局很小，走两步就能到的距离。
季燃突然反应过来。
祁执已经离不开王座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朝着祁执走去，乖巧地坐在祁执的脚边：“祁哥，我不会走的。”
祁执一只手垂在王座边，另一只手抬起，揉了揉眼前的头发。
季燃的头发颜色很浅，让人觉得格外乖巧。
光芒万丈下，季燃声音压得很低：“你早就想到了吧？”
祁执是故意的。
如果不是怕启动禁咒之后季燃固执地留下，恐怕祁执根本不打算提醒季燃。
祁执皱了皱眉：“开始吧，别耽误了。”
季燃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正要去拿血补全最后一笔禁咒，突然被祁执捏住了手腕。
“结束了就走，回去等我。”祁执摩挲着季燃的手腕，听起来有些疲倦。
季燃不知道坐在王座上到底会经历什么，但他觉得祁执现在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他往日总是漫不经心的，就连刚才众人还在的时候，他都试图继续保持那股懒却不散的游刃有余。
季燃觉得，祁执现在或许很痛苦。
像是明白季燃在想什么。
祁执捏了捏他的手腕，目光落在少年的背影上，眸子里意味不明的情绪转瞬即逝。
“放心，我不会让你换室友的。”这是一句安抚。
祁执手上的温度覆盖着季燃手腕上的小火苗，仿佛点燃了那一簇火苗。
片刻之后，这只手就要失去温度了。
季燃缩了缩手指，还没来及说话，祁执已经收回了自己的手。
温度迅速冷却，季燃垂着眼睛，走到墙边。
墙面上，恢复鲜红的纹路诡异而阴冷。
季燃抬手，补全了最后一笔，念出了启动禁咒的咒语。
那个瞬间，整个宫殿似乎陷入了死寂，周遭的一切都扭曲起来。
血线蜿蜒缠绕。
王座上的祁执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季燃猛地回头。
祁执的眼角有鲜红的血液流出。
同样的，鲜红浓稠的血液也从嘴角溢出。
祁执的身体也随之紧绷起来。
季燃脸色异常难看地冲到祁执身边。
“怎……么……”祁执艰难地张口，一股血液随之流下，“这里……不需要你……了……”
他穿着的那一身华服，已经被血液浸透，衬衫紧贴着胸口，沐浴在刺眼光辉下，显得神圣又血腥。
季燃觉得心跳飞快，他确定自己没有答应过祁执，会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墙壁上的颜色逐渐暗淡起来。
“咚”、“咚”、“咚”——
西塔楼的通道上，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那缓慢和罗德曼大公因为僵硬而造成的缓慢不同。
那是一种轻佻的缓慢。
像是胸有成竹的猎人，丝毫不害怕猎物的逃脱。
季燃攥紧了自己的手。
这是进入副本后，他第一次真正感到危机来临。
两个副本里，他们也已经度过了一周多的时间，但自始至终，祁执都在他的身边。
只有这次，得他来保护祁执了。
安静了片刻，一席黑色华服出现在了西塔楼通道的尽头。
霍尔出现在了塔楼的入口。
一瞬间，季燃觉得血液仿佛全部涌向了心脏。
“回去吧……”祁执艰难地扬起脖子，看向窗口。
季燃离窗口只有一步之遥，只要迈进去，就可以脱离危险了。
他想说，他在战地走过很多年，见过很多人。
他想跟季燃说，他太懂霍尔这样的人了，这些人从来都目标明确。
霍尔的目标，只能是季燃。
自己不是霍尔的猎物。
因为失血，他变得格外苍白。
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楼梯口，霍尔挑起嘴角，发出冷笑：“谁说他可以回去了。”
季燃垂着眸，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霍尔并没有着急。
祁执此刻被困在王座上，没有人能阻挠他的捕猎。
他饶有耐心地眯起金眸，等待季燃的反应。
捕猎最有趣的，是猎物的挣扎，是猎物的绝望。
他正在享受这一刻。
剥夺祁执生命的禁咒还没有完成。
季燃没有想过，这个过程竟然不是一瞬间的，而是极为残忍的，缓慢抽离。
祁执深邃的眼窝，因为整个人的迅速失血而变得更为深邃。
他盯着祁执，像是想到了什么。
季燃扫了一眼手边。
他们收集的血液还剩一下，装在华丽的水晶杯里。
那些杯子，此刻在门的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季燃的脸色有瞬间松动，手指点了点放杯子的桌面。
祁执皱起眉。
他的时间不多了，此刻，甚至连做一个最简单的表情都万分艰难。
他直觉季燃要做些什么，但已经无法过问。
季燃端起了杯子。
不知道是在向霍尔还是向祁执解释，他一边抬手，一边将杯子里的血泼了出去：“我有个猜测——”
血液落在墙面上。
整面墙变得一片狼藉，血痕顺着墙面，蜿蜒而下。
咒文别破坏，死亡的进程停止了。
祁执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开始恢复色泽。
“我猜对了。”季燃朝着祁执眨了眨眼，翻手，杯子里最后残余的几滴血滴落，落在油灯上。
灯随之熄灭，一缕青烟升起，带着血液灼烧的恶臭。
倾泻而出的光线骤然收束。
门关上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就连对猎物胸有成竹的霍尔都猝不及防，在消失的光芒中反应过来，朝着季燃走来。
金发男人露出狞笑。
然而季燃却回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此刻，一切都静止了。
霍尔蓄势待发，季燃按兵不动，祁执的死亡停止，通往现世界的大门关闭。
第一个动的是季燃。
他走向祁执，手摸向祁执胸前的口袋。
这很奇怪。
这真的很奇怪。
少年此刻看起来无比冷静，甚至没有自己成为猎物的半点慌乱，但纤细的手指探进祁执口袋的时候却又有些羞涩。
他不因为死亡而慌乱。
却因为触摸到了祁执恢复温度的胸膛而羞涩。
柔软的指尖触碰到祁执的心跳。
转瞬又抽离。
从祁执口袋离开的时候，季燃手里捏着一盒沾满了血的火柴。
祁执瞬间抬起头，他好像猜到了什么，立刻出言阻止：“你在想什么！想都别想！”
诅咒虽然已经停下，但对祁执造成的伤害确实真实存在的。
他只是勉强捡回了一口气。
季燃的脸有些红，却坚定地注视祁执，从火柴盒里找出了一根没有被血浸湿的火柴。
他在砂纸上划了一下。
没有点燃。
季燃皱着眉看那张砂纸，认真道：“被你的血浸透了。”
祁执松了一口气，顿时感到肺里一阵刺痛——刚刚的失血，有很大一部分是内脏失血。
正午已经过去，西塔楼结束了一天中仅有的光明时刻。
黑暗笼罩着塔楼，少年捏着火柴，随手在粗糙的石座上划了一下。
细微的火光摇曳，照亮了少年和祁执的脸。
这座王宫，建造的时间已经太过久远，随处都是粗粝的切面。
砂纸这种东西，可有可无。
季燃捏着火柴，凑近祁执，少年的声线还是稚嫩的，他靠近祁执的时候，依然有下意识的赧然，但语气斩钉截铁：“祁哥，麻烦你让一下。”
他想点灯。
刚刚短暂的几十秒里，他回忆了和罗德曼大公的所有对话、在托德西利亚斯王宫里的所有经历。
季燃确定了几件事。
灯可以点亮不止一次。
禁咒如果没有完全实施，也可以使用第二次。
被损坏的禁咒，会使最终效果偏离，目前已知的效果是将人变为活死人。
祁执的身体，应该无法承受第二次禁咒了。
但他可以。
火柴的光芒抖动，祁执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霍尔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
季燃叹了口气，又显得有些羞涩了，小声道：“祁哥，对不起。”
少年跨坐在了祁执膝盖上。
祁执坐在王座上。
他坐在祁执腿上。
姑且也可以算是坐在王座上了。
祁执愣了愣，叹了口气：“才一周多，你长大得真快。”
季燃伸手点亮了灯。
他触碰到灯的瞬间，一只手捏住他的指节，温热的身躯倏然拥上。
血液的温度比人的体表温度更高，祁执整个人都是温热、潮湿的，季燃被他环绕着，浑身战栗。
灯再次亮了起来。
几乎分毫不差地，霍尔抽出那把被用了无数次的佩剑，朝两人刺去——
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等一刀解决两个人的机会。
季燃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在想，是人人都要从那具盔甲身上拔一次剑吗？
光芒再次降临。
刹那间，祁执的手抵在他背后，从季燃身后抽出了什么。
“啧。”霍尔的剑脱了手。
祁执手里，是那本季燃在囚笼里换来的精装版欧洲史。
封皮上，被砍出了一道剑痕，剑直直没入书中。
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但季燃只觉得身体仿佛被千斤的重量压迫着一样，身上的每一根骨骼，都像是要碎裂一样。
太痛了。
诅咒的力量在阻止他离开王座，狠狠将他压在祁执身上。
霍尔从地上捡起了剑，嫌弃地用脚踩着那本欧洲史，把剑拔了出来，阴阳怪气道：“你们那儿男的跟男的也能生孩子？”
季燃自动屏蔽了刚才听到的话，下巴抵着祁执肩头，大脑里一片空白，除了疼痛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他意识到这就是祁执刚刚承受过的痛苦。
难怪那时候，连祁执都绷紧了神经。
他痛过一次了，竟然还有勇气再痛一次。
祁执缓了一口气。
他比季燃更加痛苦，因为施加在他身上的，除了禁咒的力量，还有季燃一个活人的重量。
“下次……想这样，别急，回去换个地方成么。”祁执哑着声音，伸手护住季燃，“你说，两个人承受禁咒，会不会效果一人一半？”
季燃一愣，笑了：“试试不就知道了？”
霍尔：死基佬。
祁执：是这样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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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也是支棱起来的一天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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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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