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门庭冷清的侯府,今日不同往常地热闹起来。裴山海远离朝堂多年,朝中关系早已疏远,因此今日能来的参加笄宴的皆是世交旧谊。当然也有带着好奇探究来的,比如刚下马车的忠勇伯爵夫人,带她家幺女来观礼的同时,也想一窥这常年修道简出的裴山海,是否真如传闻般不问世事了。
不曾想,她远远便望见在外院带着得体笑容迎客的裴山海身侧,竟多了位沉默寡言的美少年,裴山海还一一向宾客介绍那名少年。忠勇伯爵夫人不禁皱起眉头,莫非裴侯说是闭关,其实是去生庶子了?但她立刻换上了笑容,朝裴山海行了个万福礼:“裴侯万福。拙夫本应亲自前来,奈何公务缠身,特命妾身携小女前来观礼,叨扰府上了。”说罢,她状若不经意地“咦”了一声,好似才看到裴侯身边跟着个少年般询问道:“这位公子瞧着眼生,不知是府上哪位俊杰?”
裴山海客套了一番后道:“此乃舍亲,小女的表弟,荀家公子。”
此言一出,后来的宾客们纷纷惊讶,谁人不知,十多年前,荀家大儿走失,荀夫人李世什差点哭瞎了眼,只能回到澹州休养。没想到十数年过去,走失的儿子竟被找到了!下一秒,众人纷纷对着裴侯恭喜起来,可谓双喜临门!
在院内的女眷望见这一幕,纷纷询问起裴府暂时的女主人苏玉春,是如何寻回走失多年的孩子?
苏玉春今日打扮得格外雍容华贵,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她将那日裴有鱼对她说的转述给众女眷,当然不忘添油加醋一番,说罢最后一句,还刻意拖长了语调:“多亏我家大小姐胆大,敢独自一人往穷巷去,这才寻回了流落在外的表亲……”
话音未落,几位女眷纷纷变色。其中一名惊声道:“穷巷?可是在都城里的那条流街上?我隐约听下人提过一嘴,那巷子前边不就是烟花之地么?”
此言一出,另一名夫人也压低了声音却字字清晰地道:“阿弥陀佛,侯府的嫡小姐怎好往那腌臜之地去?我前些年乘车路过那里,就见有衣衫不整的人倚门而立……”她说到这儿好似自知失言,连忙掩唇,话未说尽,却比说尽了更惹人遐想。
周围人听了,虽嘴上不说,但互相递了眼色,交换了心照不宣的轻蔑之意。苏玉春不再开口,眼底深处却满是得意之色。有了这番印象垫着,待会儿那草包若是出了什么乱子,旁人都会坚信是她本性水性杨花!
苏玉春朝身旁的崔嬷嬷使了个眼色,崔嬷嬷心领神会,悄悄溜走。苏玉春面上丝毫不显,只笑脸盈盈地招呼着一众夫人入席:“各位夫人快入席吧,今日特意备下了醉蟹,鲜得不得了……”
转身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听梁管事高声唱道:“四皇子殿下到——”
侯府内顿时慌乱起来。刚转身的夫人们都回过了身,苏玉春也诧异地止住了脚步,不可思议往侯府门口望去——
果见,那皇家马车上下来一位俊逸少年,他身着常服,紫冠束发,在秋阳下熠耀生辉。
“竟然真是四殿下!”其中一名夫人失声惊呼。
另一名夫人伸长颈脖张望,同时喃喃自语:“从未听闻四殿下和裴侯有什么交情,今日怎会突然驾临?”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对旁人道:“莫非……”是看上了裴侯家的草包嫡女?
贵妇人之间皆是感到不可置信。孰人不晓,四皇子天资非凡,又是贵妃之子,是夺嫡的大热人选,相较之下,裴侯嫡女虽也出生高门,却自幼失恃,裴侯也退出朝堂多年,无论如何都成不了夺嫡的助力。论才貌背景,裴家嫡女都不算出挑,又怎会夺得四皇子青眼?于是各种猜测在女眷中席卷。
最为吃惊的莫过于苏玉春。她深知府上从未给皇子们递过帖子,四皇子今日怎会不请自来?还是来参加一名女子的及笄礼?
苏玉春眸中染上一层阴翳,若真让那草包飞上了枝头,那贱人在黄泉之下可不就要笑活了?决不能如此!既然四皇子不请自来,那便一同见证那丫头的身败名裂吧!
吉时已到,及笄礼正式开始。
裴有鱼身着采服,乌发垂肩,从东侧走出,迤迤然步入礼厅,朝内围女眷们从容行礼,仪态娴静端庄,引得女眷们纷纷感叹昔日裴侯嫡女,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苏玉春在席间听到周围对裴有鱼的赞美,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她斜眼望向裴侯,只见裴侯的眼中似乎透过裴有鱼看到了什么人。还能是谁?自然是李银九那个贱人。想到这里,苏玉春下意识揪紧了手帕。
外围男宾见不着内围情形,注意力便集中在难得的稀客四皇子身上,排着队上前敬酒。四皇子反应淡淡的,眸中氤氲着一层叫人看不透的薄雾。
虞渊静立裴山海身侧,垂眸不语,他未看向正在行礼的裴有鱼,不知在独自思索什么。
礼乐奏响,裴有鱼面向宾客跪坐在席上。担任赞者的清元侯夫人为裴有鱼梳头,将垂落的乌发绾了一个髻。
随后,正宾桓王妃来到裴有鱼面前肃穆而立,吟诵祝辞。
诵罢,桓王妃从丫鬟端着的托盘中拿起一柄玉梳为裴有鱼梳发,继而簪上一支发簪。如此,及笄礼的初加已成,观礼的宾客们发出合乎礼节的恭贺声。裴有鱼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步退入内室,准备更换第二套礼服,以进行接下来的二加礼。
就在裴有鱼走的时候,崔嬷嬷来到了苏玉春的身边,两人互对了眼色,她们知道,好戏就要登场了。
·
因着大礼,原本不喜熏香的裴有鱼,内室里难得被瑞香添了熏香。
熏香袅袅,屋门紧闭,隔绝了喧嚣。
桓王妃,这位以温婉贤德名著都城的贵人,当今圣上的弟媳,九王爷的夫人,并未让侍女动手,而是亲自为裴有鱼二加的采衣系带,这让裴有鱼受宠若惊,早早和瑞香也只好捧着饰盘静候左右。
桓王妃自带一种宫中养成的典雅,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古画中走出的仙子。
“一晃眼,竟这般大了。”桓王妃的声音柔和得如春风拂水,“方才见你行礼,我还以为是九儿回来了。”
这是裴有鱼第一次见桓王妃,在原主的日记中,也几乎不见桓王妃的记录,因此对她知之甚少,亦不知原主与她关系如何,只能保持沉默。
桓王妃见裴有鱼不吭声,以为她是怕生。也难怪,自九儿去世之后,裴侯便入了道门,裴府也就鲜少与外人往来。而她气裴山海在九儿离世后便纳了一个不安分的姨娘,因此几乎不怎么登门,有鱼同她自然也就不相熟。
桓王妃嘴角噙着怀念的笑意:“我同你母亲是自小长大的交情。少时,我与她一同在宫中做伴读,她是那时的殿生中最聪慧之人。她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有的老师都说,若她是男子,定能官至丞相。”
桓王妃边说边替裴有鱼打理衣裳:“那时都城中无人不知李家九女,才貌双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桓王妃意识到自己快要说多了,及时住了口,她亲热地拉起裴有鱼的手:“日后若得空,可要常来王府走动……”
门外忽然响起声音,听着像是时常伴在苏玉春身旁的那名丫鬟:“王妃娘娘,及笄礼的祝辞似乎出了问题,可否请您移步做个评判?”
桓王妃并未立即回应门外的请示,而是从瑞香的托盘上拾起颈佩,从容地戴到裴有鱼的脖颈上。然后她绕着裴有鱼转了一圈端详通身的装扮,满意地点了点头。直到门外的问候再起,桓王妃这才缓步朝门走去。
·
苏玉春扫了一眼远处在决断祝辞的桓王妃一行人,转眼笑吟吟地对周围人道:“诸位夫人,看来离二加礼尚有些时辰,恰好院中红枫绚烂,不如一起去赏玩片刻?”
贵妇们纷纷应和,一行人说说笑笑地随苏玉春行去。苏玉春领在最前头,压不住的得意。
穿过回廊之时,崔嬷嬷趁人不注意,从袖中滑落一枚香囊。苏玉春状若不经意地俯身拾起,故意高声道:“这是哪位夫人落下的?”
贵妇中有眼尖的认出,快嘴道:“这香囊样式别致,方才似乎在哪儿见过。”
另一名夫人想了想道:“好似是裴姑娘初加礼时所佩戴的那只?”
苏玉春故作惊讶:“大小姐此刻不是该在内室准备二加之礼吗?香囊怎会落在此处?”
正说时,只见远处廊角转出大小姐的贴身丫鬟瑞香,她神色慌张,四下张望,似乎在为何人把风守望。
苏玉春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面上却故作关切地“咦”了一声:“这不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瑞香吗?怎的会在此处?不在内室伺候大小姐?”
瑞香闻声一惊,猛地回头,脸色霎时白了。她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眼神闪躲,欲盖弥彰的神态立刻引起了诸位夫人的疑心。方才认出香囊的夫人好事道:“这贴身丫鬟不在里头伺候主子,跑来这里把风?莫非院里头……”
苏玉春故作主事人的担忧:“及笄礼可是大事,万不能出什么差池!瑞香,还不回去伺候大小姐!”说罢,苏玉春抬脚欲要往前,却被瑞香上前一步拦住了去路。
苏玉春露出不满的神色:“你拦我的去路作甚?”
瑞香像是被吓得慌了神,颤声道:“姨娘留步,大小姐她……”她语无伦次,不管谁看了都会以为她是心虚。
崔嬷嬷迅速上前拉开瑞香,瑞香半推半就地被拉开,苏玉春不再多言,面色凝重地朝院中而去。身后的贵妇们也抱着瞧热闹的心态,气势逼人地涌进院内。
才踏入院中,便听得从假山背后传来男子粗重的喘息和女子暧昧的呻吟,贵妇们纷纷惊呼:“成何体统!”
苏玉春心中狂喜,面上却做震怒之色:“大小姐!你怎能做出此等不知廉耻之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