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没办法，只当是买了个爱管闲事的教训。陈南把李淑云拉到旁边，给沈鱼转了五千块钱，末了，又自顾背身打了通电话，没过多久，一辆车停在店门口，拉走了地上疯癫的女人。
热闹没了，人群渐渐散尽。
李淑云气得咬牙，指着陈水的鼻子骂：“你个浑小子，和着旁人一起欺负你妈，凭啥要给他五千块？？那是你陈婶子，陈水不想认你也要随一处胡来？！”
陈南拉着她的肩膀，“妈，你又胡说。”视线下意识往沈鱼身上瞥。见人静静站在原地，神色如常，不觉心下松气，推着李淑云就向路边走。
“妈，爸在家炖了你最爱吃的酱肘子，喊我来叫。我找到村头才听别人说你今儿进城了，进城就进城罢，还由着人把水哥的店给砸了，大过年的......”
陈南的声音越来越小，再传到沈鱼耳边就剩一阵凉风。
沈鱼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手机响起提示音。沈鱼划开屏幕，只见陈南的消息赫然其上：[沈老师抱歉，我妈给您添了麻烦，刚才的事您别往心里去，她这人胡说惯了。]
[没关系。]沈鱼顿了顿，发起转账，[这五千块你拿回去，只坏了门头的风铃，不值这些钱。]
[这哪能，老师您收着吧，就当我给的红包。]
沈鱼笑笑，[坏了规矩。]
陈南没再回，转账也没收。沈鱼等了一会，见还没回应，无奈摁灭手机，开始收拾现场凌乱的琐碎。
但直到他联系完维修工，陈水还没回来。
“陈水，你在哪？”
对面的声音窸窣不清，像是被捂在怀里，断续的电流落在沈鱼耳畔，这让他有些不安。陈水的语气呐呐，“我在超市。”
“店里不缺什么。”
“......话梅糖，”陈水笑，“突然想吃就过来补货了。”
沈鱼沉默几秒，“需要我帮忙吗？”
“就几袋糖，拿得下。”
挂了电话，沈鱼坐在门边望着外头趋势渐大的风雪，没犹豫，拿起手边的伞便扎进了漫天的白茫中。
陈水对自己扯了谎，其实这也不是第一个谎，就像自己也经常在他面前掩饰一样，谁也不想被发现秘密。沈鱼隔着一条马路望见了靠在巷尾的陈水。
又一个谎。
沈鱼脚步放慢，眼睛凝着陈水挂在脖子上的老旧耳机。刚刚窸窣的电流就是从这里冒出来的。
“陈水。”沈鱼站定在他几步远的距离，伞面倾斜。
陈水没有说话，眼尾的小痣分外鲜红，仿佛被红染缸浸透了，连眼周都红通通的。
沈鱼伸手揉着他的头，像平常一样，问：“冷不冷啊？”
“不冷。”
“骗子。”沈鱼的手滑到他耳后，摘掉冒着电流的耳机，“怎么不回去？”
寒风洌洌，吹的人声音都散了。沈鱼再靠近几步，离他只半个拳头的距离，又碰了碰陈水的耳垂，“都凉透了。”
眼尾的红痣又染上几分颜色。陈水只站着，似是被冻得狠了，肩膀打着颤。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沈鱼。
“沈鱼。”
沈鱼笑，“在呢。”
“我没买到话梅糖。”
沈鱼摇摇头，“没关系。”
“可是抽烟对身体不好。”
沈鱼点头，“好乖。”
“我该怎么办？”这句话恍若从陈水的骨头里压出来似的，强撑着为自己顶出一条路的人，此刻却像是被压碎了，再支撑不住一点重量。
“没关系。”
沈鱼贴着他，一只手环过肩膀，轻轻拍他的后颈。等人眼角终于在自己面前泛出泪花，沈鱼微微垫脚，亲上了陈水冰凉的唇瓣。
“没关系的，陈水。”他仰着头，又亲过他的耳垂，“我还在呢。”
从父亲死后，他装了十几年的倔强和无情终于在此刻全然坍塌。陈水埋在沈鱼的怀抱里，哭声一点点变大，由最初的抽泣变成沉闷地失控。直到后来的放声痛哭。
而沈鱼只抱着他，成为支撑他不去坠落的支点。
他不知道陈水的过去。他们都习惯去扯谎，去掩饰不堪的曾经，以为已经彻底割舍，但当往事中的人再次出现时，才明白他们从没有逃出来过。
沈鱼一下一下抚摸着陈水瘦削的脊背，右手撑起伞，遮住天空纷飞的大雪和环绕在两人身边的瑟瑟冷风。
“为什么......”陈水窝在他的颈间，不住重复着。像囚困在牢笼中的人向施困者寻求一个解释，“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是我......”
沈鱼心疼地去亲掉他脸颊的眼泪。
又咸又涩。像涨潮的海水。
等到脚边土地积起一层雪，陈水止住了哭声。他抽噎着从沈鱼怀中直起身，瘪着嘴唇像只委屈的小狗。沈鱼见状，在兜里掏出一颗糖递到他的唇边。
“张嘴。”和自己发病时陈水哄人吃粥的语气一模一样。
陈水乖巧张嘴。
一颗话梅糖喂了进去。
陈水一愣，埋头又想哭。
沈鱼笑着亲他的唇角，哄道：“哪天平安来了，你们两个可以拜个把子。狗一样，黏人得紧。”
“不一样，我只黏你。”陈水含着糖块，语气黏黏糊糊的。
见人不哭了，沈鱼带着他往回走，“刚刚怎么不回来？”
“......不敢。”
“不敢？是因为我还是她？”沈鱼没说她是谁，但陈水知道已经瞒不住了。
“你。”
“我有那么可怕么？”
“......不是，”陈水抿唇，眸光闪着，“这不一样。”
“所以你就让陈南来？”
“嗯。”
“下次不要不敢，”沈鱼牵紧他的手，“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又不会护着别人。管他怎么闹腾，”沈鱼转头，抬手点了点陈水发红的鼻尖，笑：“你可以完全的依靠我，陈水，可别忘了，我年纪比你大。”
陈水闷声回：“可你是我老婆。”
“谁是你——”眼见人眼圈又要红，话说到一半的沈鱼哽了哽，“行，我是你老婆。”
“老婆。”
“......嗯。”
“老婆。”
“......”
“老婆。”
“滚。”
“不滚。”和陈南学的，死皮赖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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