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哪玩?”
“......”
“不能今天还呆在店里吧,”沈鱼弯腰捧起一把雪,丢到他身上,“寿星?”
陈家村地势偏高,像从一片海中陡然冲出来的一块高地。沈鱼没想到陈水会选择这里。公交车晃晃悠悠的摇着,终于在日头偏西时刹住了轮子。
村子比县城有年味。也许是一年中唯一可以惦念的日子,到处张罗着大片的红,唯恐喜气钻不进这个像被时间遗忘的村落。
沈鱼不觉得脚下空旷平整的马路会有尽头,但如今亲眼见到它消失在眼前后,也是觉得惊奇。
干净的运动鞋沾上了泥点子。
陈水牵着他的手,指向远处齐整砖房外唯一的异类,“那是我家。”
与其说是家,也可以说成是几块焦黑木头里垒起来的土屋。棕黄色的泥墙,颜色到是与鞋边的泥色如出一辙。
“一直没回来,”陈水推开门,“灰都落满了。”说着,他抬手扇了扇,把沈鱼挡在身后。
“一直没回来?”
陈水点头,弯眼笑说:“没人陪我回来。”
沈鱼垂了垂眼,“以后都能回来了。”
“是,以后都能回来了。”陈水望了眼院子里倒下的几根木柱,斑驳的裂痕混淆着漆黑的火烧印子。还是走时的样子,分毫不差。陈水看了一会,说:“赶明找人修缮一下。”
“水哥——”
院子外响起一阵敲门声,陈水笑着喊:“要进就进,门本来就不结实,再敲就真倒了——”
话音刚落,陈霖探出个脑袋,陈南紧随其后,手里提着两个保温桶,“水哥,知道你今天回村,特意做了菜。”
“你俩谁做的?”
“我。”陈南从兜子里掏出块布,陈霖在院子里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铺上去,说:“不是陈霖,水哥可以放心吃。”
“嗳,你什么意思?”陈霖撞了撞他的肩膀,一脸不服气。
也由着他们打闹。沈鱼笑着瞧着他们,又转头对陈水小声说:“我记得以前你送饭时,总会打着他们的幌子,说什么三人份。”
陈水抽出一张纸,蹲下身仔细擦着沈鱼的鞋边,“权宜之计。”他说,“要不是这个法子,说不定到今天我还见不到沈老师的面。”
还有外人在,沈鱼红了脸,抬了抬脚,“我自己擦。”
“马上就擦好了。”陈水伸手轻轻攥住他的脚踝。
沈鱼脸几乎红透了,反衬着背景落满白雪的土墙,“如果是你,见我也不用打着其他幌子。”
“真的吗?”
“这还能作假吗?”
陈水笑弯了眼,起身。这时,陈霖凑过来,“沈老师生病了么?脸好红。”
见状,陈南“啧”一声,扬起手拎住他的后脖颈拽过去,“过来帮忙压几块石头。”
“你自己不会弄吗??”
“水哥你和沈老师继续聊,”陈南别过脸,狠狠敲着陈霖的额头,“赶紧的,还没买喝的,一会和我去一趟小卖部。”
“哦。”陈霖吃痛的捂着头,极不情愿地应了声。
夕阳从山际冒出来,明晃晃的,像一顶巨大的红灯笼,飘悠着摆动尾端的流苏。落在陈水身上,米白的袄子变得橙黄发红,恍若古宅里放久的胭脂。
“这是什么?”沈鱼看他从一片木堆子里翻出件落满灰的棉线。线团杂乱,看不出原本的样貌。陈水抖掉上面的雪絮和灰尘,露出扑扑的红色。
“小时候新年的手套,”陈水顿了顿,说:“妈给织的。留个纪念。”
沈鱼没说话,木屋顶上只垂下一枚炽灯,随着屋外寒风一刮,四下乱晃。沈鱼拉亮灯,昏暗的光照在周围,他打眼一掠,算是家徒四壁。
一只木桌,三条长板凳还有角落结满蜘蛛网的炉灶。
唯一干净的就是门边罩起的灯笼罩。沈鱼好奇掀开,看见了墙上挂着的照片。
“爸离家前拍的。”
陈水不知何时走到旁边,目光凝在照片上,整个人都轻起来,沈鱼心下有些慌,下意识抬手握着他的手腕。
“那时候她还没疯。”陈水说。
沈鱼拉来长凳,掸掉灰,两人并排靠在一起。面前可以望见院子,也可以望见不远处低地上飘着的红灯笼。
“她其实很可怜,没有受过教育,十几岁被卖到了陈家村,什么也不会,只会织布。但在爸眼里她什么都会,家里的被子、衣服,好多好多都是她做的。”
说完,陈水沉默了一会,仿佛回到了从前。沈鱼靠在他的肩上,慢慢揉着他的指尖。
“我想恨她,但恨不了。她只是疯了,每次我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屋里,拿着爸的照片掉眼泪时,我都可怜她。”
“后来陈溪死了,忌日就是今天。她说是我克死了小溪,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那天晚上她放火时我没想要逃。但最后还是被陈南扯了出来。”
陈水陷在回忆里,灰得发旧。
“陈南当时哭得比我都狠,他骂我,说我也疯了,”陈水反握住沈鱼的手指,轻声呢喃着,“其实我清醒的很,我明白那时候就是不想活了,想着,这一把火为什么不烧死我,这样的话,也算是向陈溪赔......”
沈鱼倾身上前,亲吻陈水的唇瓣。
所有的自怨自艾都被封在未言尽的喉咙里。陈水怔了怔,蓦然回神,另一只手压上他的腰侧,将人揽得更近。
夕阳开始变紫。
像结了初痂的伤口。
陈水闭上眼,认真吻着沈鱼。他意识到鱼不仅需要水,水也需要鱼。
没过多久,陈霖拎着几瓶汽水回来了。院子里铺着的野餐布被几块石头压着,四个人坐在上面。
“晚上有烟花,水哥留下来看不?”陈霖抛给陈水一瓶啤酒。
“想看吗?”陈水问沈鱼。
“好不容易来一趟,看看吧。”
“行。”陈水转过头向陈霖,“几点?”
“八点半。”
陈霖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看个烟花都要问沈老师的主意。这样想,他看向陈南,陈南恨铁不成钢的皱了皱眉,递给他一瓶可乐,“喝你的吧。”
“我想喝酒。”
“滚,就你那酒量,醉了我可拉不住你。”
两人又斗起嘴,沈鱼瞧着眼前的啤酒,也动了念头,结果还没等开口,手里就被塞进一瓶汽水。
开好拉环的。
“柠檬味,”陈水笑的眼睛都亮了,“试试,只有陈家村的小卖部卖。”
“自家做的?”
“嗯哼。”
沈鱼尝了一口。
“好喝吗?”
“还不错。”
“水哥小时候也最喜欢这家的汽水。”陈霖从陈南紧锁的双臂中扬出个脑袋,插了句嘴。
沈鱼挑眉,“真的吗?”
“嗯。”陈水说。
沈鱼突然笑出声。
“笑什么?”
“没,就觉得离你更近了。”
陈南拿来的牛肉下酒,陈水吃着吃着便喝多了。几瓶空了的啤酒罐落在脚边,沈鱼按住他接下来一罐的手,摇头:“太多了,会醉。”
夕阳快要消散,尽力把最后一点余晖洒向大地。云霞缱绻,映的陈水颊边也现出暧昧的红色。
“啤酒不醉人。”陈水解释。
“那也不能喝得太多,”沈鱼数了数地上的罐子,说:“已经四罐了。”
陈水敛下眸,抿着唇沉默。
“听话。”沈鱼揉着他的头。
“嗯,我听话。”陈水立即乖了,小狗一样低着头,任由沈鱼把发顶揉乱。
这一出把对面的陈霖看的是目瞪口呆,他像台生锈的机器,一张下巴迟迟收不回来,末了,受刺激般瞧向陈南。
“白痴,”陈南翻了个白眼,夹了最后一块牛肉,“谈恋爱没见过?”
“......谈恋爱?”陈霖压着声问:“谁和谁??”
“水哥和沈老师。”
“啥???”
陈水是真的有些醉了,迷迷糊糊地倚在沈鱼的怀里,炙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沈鱼泛起痒,小声道:“陈水。”
“嗯。”
“喝醉了?”
“没有。”陈水半睁开眼。
沈鱼偏头蹭了蹭他的鼻尖,实在没办法,抚了抚陈水因为酒精而发热的后颈,“睡吧,我守着你。”
“......嗯。”
陈水闭上眼,没一会便睡熟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