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萨班节在草原上举办。
简兮和顾弦赶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入口处张望的乌尔曼和雪兰。
两小孩远远瞧见简兮他们二人,就双眼发光。乌尔曼手下有些慌乱地转动轮椅,想要前来迎接,岂料一不留神,轮椅向前倾倒,幸亏雪兰眼疾手快,才避免了乌尔曼摔个狗吃屎的下场。
简兮被乌尔曼有些可爱的举动惹弯了眉眼,偏头对着顾弦调笑道:“顾弦,你说乌尔曼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呀?”
顾弦斜睨她一眼:“你怎么知道不是喜欢你?”
“我?”简兮偏过头,小声说道:“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我。”。
顾弦安静地看着她,没再说话。
草原的空气里早已混入了糕点和饮品的香气。
乌尔曼和雪兰一接到两人,就把他们领到了自己在的一桌。
放眼望去,村子里的塔塔尔族人在今日都换上了民族传统服饰,女子的金银刺绣花帽配上短甲与长裙,在风中摇曳生姿的时候,像草原上盛开的五彩花。
昨夜傍晚遇见的阿姨也和他们同桌,她一见到简兮立刻笑弯了眉眼。简兮也抿嘴回了抹笑。余光间见着阿姨头顶的花帽,似乎格外别致,于是她忍不住戳了戳顾弦。
“顾弦,你能帮我说说阿姨头上的帽子很漂亮吗?”
顾弦似乎看了眼她空空的头顶,片刻后,转头对阿姨说了段话。
阿姨听了顾弦的话,竟然摘下了自己的花帽,朝简兮头上戴去。
简兮又惊又喜,只僵直着身子不敢动,由着阿姨在她头上摆弄。
顾弦撑着头看着她:“还挺合适。”
简兮不敢大动,只能小幅度伸手摇了摇顾弦的胳膊:“顾弦,这样可以吗?我不是塔塔尔族人,佩戴他们的帽子会冒犯吗?”
顾弦没料到她会担心这些,坐直身子唤了唤雪兰。
雪兰虽然一直在和乌尔曼说笑,但也听清了简兮刚才的问话。
“顾兮姐姐,你别担心,在我们塔塔尔族,赠送花帽给你,是很喜欢你,想和你交朋友的意思。”雪兰解释道。
喜欢我?
简兮受宠若惊,却在心底渐渐涌出深深的愧疚。
阿姨不了解真实的她,冷漠又无情,是个连二十多年的相伴都捂不热的怪物,她不该这般善待她。
然后,她心里猛然一跳,下意识看向顾弦。
少年原来一直在看着她,原本波澜不惊的目光,此时变得温柔又平和。
简兮觉得自己被烫到了,就像圣光下的魑魅魍魉,光明之下,照出的都是她丑陋的模样。
她偷走了一个人的善良。
用她看似“善解人意”的模样。
雪兰那边刚说完,就见乌尔曼拉了拉她的袖子,然后在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雪兰听着听着突然看了眼简兮,让简兮没由来的心里一跳。
雪兰听完乌尔曼的话,笑了笑,朝着简兮开口:“顾兮姐姐,乌尔曼刚刚是在问我,为什么你从来不称呼顾弦哥哥为哥哥,而是直呼他的姓名。你别说,他说之前,我还真没有注意到。”
雪兰刚质疑完,就听到耳边一声轻笑。
她伸手搓了搓发烫的耳垂,不禁在心里腹诽:乌尔曼这小孩......观察也太细致了......怎么连称呼这件事都能发现。
等等。
乌尔曼不是听不懂汉语?
“乌尔曼听得懂汉语?”简兮有些惊讶。
“他听得懂一些名字。”顾弦尝了口马奶酒,朝简兮解释道。
然后简兮就听见对面的乌尔曼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掰着小手指数道:“伊斯哈克,古丽娜尔,雪兰,顾弦......”
“伊斯哈克和古丽娜尔是乌尔曼的父母。”顾弦在简兮耳边小声介绍道。
简兮点点头,看来小乌尔曼记住的都是对自己重要的人。
然后,简兮就听到乌尔曼有些磕巴地说出了她的名字:“顾......顾兮。”
简兮的心像是突然被草原不知何处飞来的利箭击中,意外又疼痛,她没料到能从乌尔曼口中听到她的名字。
男孩黑色丝绒刺绣花帽下的小脸很白净,深邃的眼窝有着塔塔尔族特有的英气,但眉心一点红痣又柔和了他整个面部风格。
他憨憨地对着简兮和顾弦笑,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顾弦伸手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见简兮还愣着,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感受到手背转瞬即逝的触感,简兮微微蜷缩了手指,没动。
待顾弦疑惑地看过来,简兮才用昨天顾弦教过的话,对乌尔曼说了句:“Р?хм?т(谢谢)。”
乌尔曼和雪兰一愣,而后相视哈哈一笑。
“记忆真好。”顾弦在一旁评价道。
开幕式后,萨班节的歌舞表演接连登场。塔塔尔族的传统糕点也陆续上了桌。
一款名为卡特力特的糕点吸引了简兮的视线。简兮原本对甜点的热衷度一般,但卡特力特浓浓的羊油香气像丝线一样牵引着她的嗅觉。咬上一口,羊肉的油脂在口腔彻底爆开,混上一口清爽的马奶酒,堪称人间极品。
然而这些,不过是这场美食盛宴的冰山一角。
蜂蜜混合着脆皮核桃香气的巴哈力,金黄酥脆的肉馅饼依特拜力西,香味浓醇的羊奶酸奶......
简兮忽然觉得,今早顾弦准备的白粥小菜真是颇有先见之明。
至少现在,她没有空去想心里那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然而,吃着吃着,她突然注意到,乌尔曼似乎没怎么吃东西。
顾弦也是。
只是在喝马奶酒。
他什么时候爱喝酒了。
“你少喝点酒。稍微吃点东西吧。你和乌尔曼一样,怎么都不怎么吃东西。”简兮原本下意识直呼顾弦姓名,又想起方才乌尔曼和雪兰的质疑,一时改不了口,只能忽略掉称呼了。
顾弦没有察觉到她心里的纠结,也没有吃任何东西,只是给她解释了乌尔曼的事:“乌尔曼对羊类的食物过敏,很多糕点还有饮品他都吃不了。”
简兮见乌尔曼面色没有任何异样,显然对此早已习惯。
周围的人都在畅快吃喝,只有他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孩,桌前空空如也。
“那你......”简兮放下了手里的糕点。
“陪陪他罢了。”说着顾弦举起了手里的酒杯,乌尔曼端起一杯清水回了回他,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简兮看了看他俩,给自己添了杯马奶酒:“行,你陪他,那我就陪你吧。”
顾弦拿过她手里的酒杯:“刚刚那一杯就够了,酒你就别喝了。”说完换了杯酸奶到她面前,自己把她的杯中酒一饮而尽。
“可是哥哥,我不爱喝酸奶。”简兮歪头瘪嘴道。
听到简兮的称呼,顾弦手一抖,一抬眼就看见雪兰和乌尔曼看热闹的表情。
他开始后悔给简兮编造这个妹妹的身份了。
他觉得更麻烦了。
一旁的阿姨也在笑,朝着雪兰说了两句。
顾弦咳嗽了一声。
雪兰也笑着朝简兮说:“姨姨说,要是她家的两兄妹像哥哥姐姐关系这么好就好了。”
“呵呵......”简兮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回应,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杯中自己原本不爱的酸奶也被一饮而尽了。
午餐过后,下午便是萨班节特色的体育竞技环节。
除了传统的拔河和摔跤外,简兮还见识到了特色的衔鸡蛋赛跑环节。
最令她没想到的是,乌尔曼居然也参加了。
和乌尔曼一轮的都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雪兰站在离乌尔曼最近的一侧为他加油打气。
比赛开始前,所有小孩都咬着勺子待在起跑线处,大人们朝他们的勺子上各摆放一个鸡蛋。
待一声令下,比赛即刻开始。
小男孩们并没有因为乌尔曼坐轮椅的特殊情况而放水,乌尔曼也奋力转动着轮椅。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但为了避免鸡蛋掉落,大家都竭力控制着表情,只听见克制不住的咯咯的笑声在空中荡来荡去。
结果很难出乎意料,乌尔曼不出意外的是最后一名。
简兮和顾弦并肩站立在场地外,见着雪兰在终点线迎接乌尔曼。
小男孩的脸上的薄汗被阳光晒成了金色。
出乎意料的是,他面上全然没有最后一名的失落,反而一脸兴奋地对着雪兰说了一长串话,逗的雪兰咯咯笑。
说话间,乌尔曼眼尖地看到了不远处的顾弦和简兮,热情地朝他们招了招手。
简兮拉着顾弦走了过去:“做得好,乌尔曼。”
乌尔曼听得懂自己的名字,虽然不知简兮说的是什么,但还是咧开了笑脸。
“乌尔曼,你怎么这么兴奋?”顾弦走上前拍了拍乌尔曼的肩膀。
雪兰在一旁帮腔:“乌尔曼说,他今年进步了!去年他距离前一名还有两米的距离,今年只有一米了!”
“是吗?真厉害啊,乌尔曼!”顾弦蹲下来朝乌尔曼举起了右拳,乌尔曼也握起右拳碰了碰。
谈笑间,一行塔塔尔族的壮汉走了过来,拉着顾弦说了些什么。
雪兰走到简兮身旁:“顾兮姐姐,他们是在邀请顾弦哥哥参加接下来的摔跤比赛。”
“摔跤?这么危险?”简兮有些担忧地看着顾弦。少年肩宽腰细,身形修长,但比之这一群壮汉来,强壮程度远远不及。
简兮担心他受伤。
壮汉们似乎也知道简兮是顾弦的“妹妹”,于是对着她也说了一番话。
雪兰在一旁帮忙翻译:“叔叔们说,他们不会让你的哥哥受伤的。”
简兮惊讶于大叔们读心术般的细腻,见顾弦似乎没有拒绝的意思,只能点了点头。
顾弦见简兮点了头,便和壮汉们撞了撞肩,以示同意,而后朝简兮走了过来。
“简......小兮,我去陪他们玩一下,你不要走太远。”顾弦还记着他们兄妹的身份,在露馅的边缘迅速调整了称呼。说话间,顺手将手腕上的串有金铃铛的红绳摘了下来,放在了简兮的手心。
转身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回身走到了简兮身边。
在简兮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他垂眸拿起简兮手心的红绳,戴到了她的手腕上。
在简兮还没反应过来时,沉默地转身和壮汉们一同朝摔跤场地走去。
雪兰和乌尔曼也跟过去看热闹。
留下简兮一人愣在原地。
红绳上,还有顾弦的体温。
熟悉,又久违的陌生。
怔愣间,简兮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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