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经济学论坛的举办地是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俞辰站在酒店大堂，手指不自觉地拉扯着西装袖口——这是祁煜借给他的，说是为了"统一形象"。
"放松点。"祁煜整理了一下俞辰的领带，"就当下面坐的都是南瓜。"
俞辰勉强笑了笑："我可没参加过这么高端的论坛。"
"以后会经常有的。"祁煜的语气笃定，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
他们的演讲安排在上午十点。当俞辰站在台上，流畅地阐述着两人共同研究的理论时，余光瞥见后排有个中年男人一直在盯着他们。那人穿着考究的深灰色西装，面容与祁煜有几分相似，但眼神冷峻得多。
演讲结束后，掌声雷动。几位教授围上来提问，其中一位甚至邀请他们考虑研究生阶段去北大深造。俞辰兴奋地看向祁煜，却发现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现场——他正与后排那个中年男人对视，表情复杂。
"那是谁？"俞辰小声问。
祁煜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我父亲。"
论坛午宴上，祁董事长径直走向他们的桌子。他走路的样子和祁煜很像，都是那种仿佛对周围空间拥有绝对主权的气势。
"祁煜。"他微微点头，然后转向俞辰，"这位就是你的搭档？"
祁煜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八度："俞辰，这是我父亲。"
俞辰伸出手："祁叔叔好。"
祁董事长打量了他几秒才握手，触感像碰到了一块冰冷的金属："演讲不错，尤其是数据部分。"
"那是俞辰的贡献。"祁煜立刻说。
"是吗？"祁董事长的眉毛微微上扬，"农村出来的学生能有这种水平，难得。"
俞辰不确定这是夸奖还是贬低，只好微笑："谢谢。"
"你们聊，我借我儿子几分钟。"祁董事长拍了拍祁煜的肩膀，不容拒绝地把他带走了。
俞辰独自坐在餐桌旁，突然感到一阵不自在。周围都是衣着光鲜的学者和企业家，谈论着他听不懂的名词和没去过的地方。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餐盘，意识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距离有多远。
半小时后，祁煜回来了，脸色阴沉得可怕。
"没事吧？"俞辰问。
"没事。"祁煜生硬地回答，"吃完我们回学校。"
回程的出租车上，祁煜一直看着窗外，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俞辰想问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时候。
直到晚上回到宿舍，祁煜才突然开口："我父亲说了些话。"
俞辰正在整理论坛资料，闻言抬起头："嗯？"
"关于你。"祁煜的眼神闪烁，"他说...你知道他接近你可能别有用心。"
俞辰的手指僵住了："什么意思？"
"他认为你是冲着祁家的资源和关系来的。"祁煜的声音干涩，"我告诉他他错了。"
宿舍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俞辰慢慢放下手中的文件，感到一阵眩晕。原来在祁董事长眼里，他不过是个攀附权贵的心机者。
"你怎么想？"俞辰艰难地问。
祁煜猛地抬头，黑眼睛灼灼发亮："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但你还是告诉了我。"俞辰苦笑，"说明你心里也有疑问。"
"我没有！"祁煜的声音突然提高，"我只是...不想对你有任何隐瞒。"
这个回答让俞辰稍微好受了些。他深吸一口气："谢谢你带我参加论坛，但我可能确实不适合那种场合。"
"你比那里任何人都强。"祁煜斩钉截铁地说，"别让我父亲影响你。"
第二天，俞辰收到了两家知名企业的实习邀请——都是论坛上认识的HR主动联系的。他把邮件给祁煜看，后者露出难得的笑容。
"看，我就说你会一鸣惊人。"
俞辰却注意到祁煜的笑容未达眼底，甚至有一丝微妙的勉强。
"你不高兴？"
"当然高兴。"祁煜迅速回答，"只是...实习会很忙吧？"
俞辰恍然大悟："我们还可以一起学习，周末或者晚上。"
祁煜点点头，表情舒展了些。但接下来几天，俞辰注意到他变得异常粘人——总是找各种理由待在俞辰身边，甚至开始"建议"他每天的衣着和饮食。
"这件衬衫更适合面试。"祁煜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浅蓝色衬衫，"配那条灰色西裤。"
俞辰皱眉："我自己能决定穿什么。"
"当然。"祁煜立刻说，但眼神暗了下来，"只是建议。"
面试当天，俞辰还是穿了祁煜选的那套。实习顺利拿下，是一家外资投行的数据分析岗位，薪资远超他的预期。他兴奋地打电话告诉家里，然后想第一时间告诉祁煜，却发现对方手机无人接听。
回到宿舍，祁煜不在。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礼盒，里面是一支万宝龙钢笔，附言："祝贺你的成功。——RY"
俞辰拿起钢笔，心里五味杂陈。这支笔至少值他两个月的生活费，又是那种让他无法拒绝又难以接受的礼物。
晚上十点，祁煜才回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你去喝酒了？"俞辰惊讶地问。祁煜平时几乎滴酒不沾。
"一点点。"祁煜坐在床边，直勾勾地看着俞辰，"面试怎么样？"
"通过了。"俞辰犹豫了一下，"谢谢你的笔，但太贵重了..."
"配你。"祁煜打断他，声音有些飘，"你值得最好的。"
俞辰不知如何回应，只好转移话题："周末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庆祝一下。"
祁煜的眼睛亮了起来："有空。"
"有个地方我一直想去..."俞辰翻出手机上的餐厅页面，"这家云南菜，评价不错。"
祁煜的表情僵住了："云南菜？"
"嗯，想尝尝家乡风味。"俞辰没注意到祁煜的异常，"听说很正宗。"
"好。"祁煜的回答简短而生硬。
周五晚上，祁煜突然说："周末能不能改个地方？我在郊外有个别墅，可以自己做饭。"
俞辰惊讶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就我们两个？"
"嗯。"祁煜避开他的视线，"安静些，正好讨论一下你的实习计划。"
俞辰想了想，同意了。比起嘈杂的餐厅，安静的别墅确实更适合深入交流。
周六一早，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校门口。祁煜解释说这是家里的车，司机送他们去别墅。一路上，祁煜异常沉默，手指不停地在膝盖上敲击。
别墅坐落在湖边，是一栋现代风格的三层建筑，落地窗外就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内部装修简约而奢华，每件家具都像是设计杂志上的样板。
"你的房间在二楼。"祁煜带着俞辰上楼，"我的在隔壁。"
房间宽敞明亮，床上铺着崭新的亚麻床品。俞辰放下背包，走到窗前，被眼前的湖景震撼了。
"喜欢吗？"祁煜站在门口问。
"太美了。"俞辰由衷地说，"你经常来这里？"
"第一次。"祁煜轻声说，"专门为你准备的。"
俞辰转过头："什么？"
"没什么。"祁煜迅速改口，"饿了吗？我订了食材。"
午餐是祁煜做的——出乎意料的好吃。俞辰从不知道这位大少爷还会下厨。
"跟家里的厨师学的。"祁煜解释，"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吃饭，就跑到厨房看他们做。"
俞辰想起祁煜描述过的孤独童年，心头一软："以后我可以陪你吃。"
祁煜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切水果："记住你说的话。"
下午，他们沿着湖边散步。祁煜突然问："你对同性恋怎么看？"
俞辰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
你睫毛垂落的弧度是我测绘的疆域，
每一次呼吸都记录在我失控的经纬仪；
我收集你晨光中散落的每一粒微尘，
如同守财奴囤积黄金般病态而虔诚。
你笑纹里藏着我无法破译的密码，
每个转身都在我视网膜烙下灼痕；
我熟知你衬衫下每处骨骼的走向，
胜过朝圣者熟悉通往圣殿的里程。
若爱是占有与毁灭的孪生兄弟，
我甘愿背负这罪孽深重的王冠；
用千万帧偷拍的瞬间拼凑完整，
却永远无法触及你自由的灵魂。
最遥远的距离是你躺在我臂弯，
而你的梦从未为我留下半席之地。
————
"就是...你觉得同性恋正常吗？"祁煜的声音有些紧绷。
"当然。"俞辰耸耸肩，"爱谁是个人的自由。"
祁煜似乎松了口气："你家里能接受吗？"
"可能不太容易。"俞辰诚实地说，"农村观念比较传统。但我认为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祁煜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晚上，祁煜开了瓶红酒。俞辰酒量浅，两杯下肚就有些晕乎乎的。他们坐在露台上看星星，俞辰讲起了小时候听爷爷讲的民间故事。
"...所以那个放羊的孩子最后变成了星星，"他指着天空，"就是那颗最亮的。"
祁煜没有看星星，而是盯着俞辰的侧脸："你很爱你爷爷。"
"嗯。"俞辰微笑，"他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从不嫌我问题多。"
"我嫉妒他。"祁煜突然说。
"什么？"
"他拥有你的童年。"祁煜的声音低沉，"而我甚至不确定能否拥有你的明天。"
俞辰愣住了，酒意瞬间醒了大半："祁煜，你...？"
"时间不早了，睡吧。"祁煜站起身，结束了这个话题。
那一晚，俞辰辗转难眠。祁煜的话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他开始回想这半年来两人的点点滴滴——那些过分的体贴，那些莫名的占有欲，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一切突然有了解释。
第二天回校的路上，祁煜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仿佛昨晚的对话从未发生。但俞辰注意到，他的目光更加频繁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 intensity。
接下来的几周，俞辰忙于实习准备，祁煜则开始了一项新"习惯"——每天早晨给俞辰发当日天气和穿衣建议，中午询问他吃了什么，晚上则"恰好"出现在他自习的图书馆。
起初俞辰觉得这是朋友的关心，但渐渐地，这种关注变得有些窒息。当祁煜第三次"偶然"出现在他和同学的聚餐上时，俞辰终于忍不住了。
"你在跟踪我吗？"回宿舍的路上，他半开玩笑地问。
祁煜的表情瞬间凝固："什么意思？"
"就是...你总是知道我在哪。"俞辰试图让语气轻松些，"像装了雷达一样。"
"巧合而已。"祁煜冷淡地说，然后加快了脚步。
那天晚上，俞辰半夜醒来，发现祁煜的床铺空着。他起身去卫生间，经过书桌时，看到祁煜的手机亮着。屏幕上是...他的照片？
鬼使神差地，俞辰拿起了手机。没有锁屏——祁煜从来不给手机上锁。相册里有一个名为"Y"的文件夹，点开后，俞辰的血液凝固了。
数百张照片。他在图书馆学习的，在食堂吃饭的，甚至...睡觉的。最早的照片可以追溯到开学第一周。还有更可怕的——一个Excel表格，详细记录了他每天的行程、饮食、甚至情绪变化。
俞辰的手开始发抖，手机滑落到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在干什么？"祁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俞辰转过身，看到祁煜站在门口，脸色苍白。
"这些...是什么？"俞辰指着地上的手机，声音颤抖。
祁煜走过来捡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然后平静地锁上："我的研究资料。"
"研究？"俞辰几乎要笑出声，"研究什么？如何监视你的室友？"
"不是监视。"祁煜的眼神变得危险，"是记录。记录关于你的一切。"
"为什么？"俞辰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书桌。
祁煜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撑在书桌上，将俞辰困在双臂之间："因为我需要知道你安全，快乐，没有被别人伤害。"
"这...不正常。"俞辰艰难地说，"你不能这样对我。"
"为什么不能？"祁煜的声音低哑，"因为我爱你？"
这三个字像炸弹一样在两人之间爆开。俞辰的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感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你...什么？"
"我爱你。"祁煜重复道，眼神炽热，"从你拒绝我那件毛衣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了。"
俞辰的嘴唇颤抖着："这不是爱，这是... obsession。"
"有什么区别？"祁煜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俞辰毛骨悚然，"爱不就是最高形式的着迷吗？"
"放开我。"俞辰试图推开他，但祁煜纹丝不动。
几秒钟的僵持后，祁煜突然松手，后退一步："抱歉。我...失控了。"
俞辰趁机冲到门口，却在握住门把手时犹豫了。他转身看着祁煜，后者站在书桌前，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们需要谈谈。"俞辰最终说，"但不是现在。明天。"
祁煜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俞辰读不懂的情绪："明天。"
那一晚，俞辰几乎没睡。他躺在床上，听着祁煜平稳的呼吸声，思绪万千。一方面，他感到被侵犯、被监视的愤怒；另一方面，他又无法否认这半年来祁煜对他的好是真实的。
天蒙蒙亮时，他终于做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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