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1选择我作为他的攻略对象。”
“哈哈，那你可要好好配合他。”
燃着暗色火焰的烟头“呲”一声在亮白脑机表面烫出一道圆孔灼痕，苦涩的白烟笼罩着上位者满是胡茬的下巴。
老板很满意青年的顺从，他陶醉地深吸一口气，状似不经意表露了一点猜疑。
“数据什么的都可以编，但是侄儿，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吧？”
青年纹丝不动承受着脑机上方的一切折辱，回答得果断。
“不会。”
JT公司休息区，两位员工各接了一杯咖啡，靠着柜子闲聊。
“今天我收拾公司档案，发现个怪事。”员工A故作高深地咳嗽。
“如果你要告诉我，你看到了小姜总的档案，发现他其实不姓‘姜’，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员工B不以为然摇了摇头。
“嘿嘿，当然不是这事，咱们公司上下谁不知道小姜总是进了公司才改从父姓的？”员工A讪讪笑着，“不过，我要说的这件事，还真跟小姜总有关系。”
“哦？说来听听。”员工B来了点兴趣。
“你记不记得十年前咱们JT曾遭过一场严重的信息泄露？开新品发布会前一天，对头公司直接把我们的新品发布了，公司经此一役差点被对方吞并了。”
员工B点头：“记得，当时抓了好多人，连老板的哥哥都被抓进去了。”
“诶，对喽。”员工A兴奋地一拍桌子，“我要说的就是老板的哥哥。”
“老板的哥哥？和小姜总有什么关系？他被抓的时候，小姜总才十多岁吧。”员工B疑惑问道。
“嗬，这你可就不懂了！”员工A得意洋洋揭晓答案，“如今的小姜总，正是曾经信息泄露主犯的儿子！咱们老板也是心善，竟把仇人的儿子收进公司做亲信。”
正说着，员工A突然看到员工B拼命朝自己打眼色。他将信将疑回头，看见方才他们议论的小姜总目不斜视地端着盘橘子走过，腰杆笔直，仿佛没听见他们的杂言碎语。
待那道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墙角，二人重又聊了起来。
“我们这样说他，不会遭报复吧？”员工B心有余悸。
员工A不以为然：“怕什么，我们说的可句句是实话。再说了，小姜总在公司跟透明人一样，除了老板谁还理他，这点小事老板是不会管的。”
员工B仍然心有余悸：“可老板对他青眼有加，日后他若是成了JT新任继承人……”
像是听到了什么顶好笑的笑话，员工A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冷笑：“公司罪人的儿子，也配继承公司？替他爹赎清那些债务就够他下半辈子忙的了。”
……
墙后，青年一言不发听着人们的窃窃私语，待声音悉数消失，他才端着橘子从墙后走了出来。
修长手指剥开橘皮，青年接了一杯水，将橘肉一瓣一瓣吞咽入腹。纤软的果衣在味蕾间留下清苦气息，没有泄露任何令他恶心的酸甜汁液。
青年漠然收拾好橘皮，重新端好果盘向外走去。第四百三十一天，今日“钥匙”服用无异常，该送往3741的房间了。
现在是早上七点，距离3741上工还有一个小时。一切准备工作完成，青年佩戴脑机躺在沙发上，准备在进入游戏世界之前先把今日份工作处理完。
看着电子屏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他突兀想起休息区那两人的谈话。
不姓姜，还是公司罪人的儿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JT继承人。如此简单的道理连底层员工都明白，亏姜腾还乐此不疲地拿以后说事。
可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在大人物的权利游戏中他只是个小角色，面对自己叔叔明显不怀好意的利用，现在的他根本无力反抗。
也只有进了游戏，才能解开身上的枷锁喘口气。
屏幕上方跳出弹窗，提醒他3741提前上线了。青年疲惫地闭上双眼，手指灵活控制蓝屏切换界面，紧跟其后进入游戏。
黑发在一瞬间变长变白，四肢百骸灌满力量，青年望着断剑倒影中的自己，低声念出自己的名字：“安若素。”
是了，这才是他的名字。他摒弃了“姜”这个姓氏带来的一切诅咒，在游戏世界重塑一个梦中的自己。
一年前，他逐步摸清了游戏底层逻辑，在此之后精密计算每一门功法大圆满所需时间，像玩rpg游戏那样完成重复的流程强化自身。
眨眼间游戏内春秋几载，安若素快把世上的所有功法学完了。走到这一步，他开始考虑建个门派帮自己办事。
一个一个招人未免太麻烦，安若素很快把目光投向了宗门大比。
在现代社会浸润多年，他深谙什么样的人最好骗。在展示出绝对强悍的实力后，安若素毫不留情拒绝了黄金与美人的诱惑，张口几句道貌岸然的话就把台下一群愣头青哄得热血沸腾，当即弃了原门派就要跟他走。
安若素提剑走在最前面，对身后一大帮天真少年对未来的憧憬置若罔闻。
他早已过了相信公平正义能战胜邪恶反派的年纪，现实世界磨平了他的性子，告诉他没了金钱权力狗屁不是。
偏偏有一个少年不识趣地凑到他跟前，脸庞通红声音也透着股兴奋劲：
“那个……安大侠，咱们门派叫什么比较好？我和几个兄弟们都想了十来个名字了，可惜无论取哪个名字都差点意思。还得是您来取一个。”
取名字？真麻烦，反正就是招点人来跑腿的，不如就叫“替安若素干活派”吧。
安若素漫无目的想着，正准备随便报个名字应付过去，转身看到众人明晃晃亮着期待的眼睛，又生生把话塞了回去。
他们居然真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寄托在我这么一个仅靠数据堆成的虚假形象上。
安若素觉得很不可思议。被信赖、被仰慕、被拥护……这一切都是现实中的他从未拥有过的，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些感觉好极了。
或许在目的达成之前，他可以按这些人希冀中的形象装一阵子。望着众人的脸，安若素灵机一动。
“就叫赤心宗吧。”
回忆结束，安若素烦躁地揉揉眉心，提醒自己赶紧收拾状态准备接待池归。
说起这位协作者安若素就牙酸。一开始作为系统接触池归的时候，安若素就察觉到他不好对付，后来他果真在一次失误中被池归抓住了破绽，并把关系闹得很僵。
站在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角度考虑，安若素对池归怎么看他并不在意，对方业务能力够强，这就足够了。
在修仙世界共处的时光，安若素一边处理赤心宗要事，一边在池归需要查看bug属性时帮个忙，偶尔还帮池归代肝修炼一会儿功法。
日子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过，直到木知南提出要去福绣庄做任务。
考虑到留在福绣庄的bug组件，安若素多分了一丝精力在池归身上，以旁观者视角目睹了池归三人完成任务的全过程。
他看见池归游刃有余地劝架，看见池归与敌人周旋，看见池归为救木知南不惜搭上性命……在一次次绝境中，池归总能寻得一线生机。
弱胜强的戏码谁都爱看，安若素默默注视着。
对于池归那种对于人情世故的练达，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安若素无数次幻想过，要是拥有池归的本事，自己在JT的处境会不会有所改变？
都说人生是一场游戏，游戏中的安若素是个举世无双的大侠，难道现实中的安若素就得忍辱负重给姜家人当一辈子的傀儡吗？
安若素逡巡几日，头一次撕破温顺皮囊正视了自己的野心。这颗压抑许久的心日益膨胀，终于在母亲口中得知父亲当年事件真相时达到顶峰。
他的父亲才不是臭名昭著的公司罪人，而是权力游戏中的牺牲品，叔叔收留他也不是出于什么良心发现，而是为了防止安若素对下一任JT继承人造成威胁。
望着病床上母亲的泪容，熊熊复仇火焰占据了安若素的心。
无须在意的假象被打破，安若素不再埋头苦干，他开始无孔不入学习他不喜欢的潜规则，维持曾经令他反感的社交……在他叔叔看不到的地方，安若素慢慢聚起了自己的势力。
到了这个阶段，安若素反倒有些佩服池归了。明明有本事在管理层混得很好，偏偏甘愿做一个小小的维修工，真是个奇人。
随着游戏内时间流逝，池归不再总是和系统对着干，安若素也愿意或多或少提供一些帮助——两人堪称和谐的关系一直维持到了木知南灵魂消散前。
出于理性，安若素不顾池归阻拦强行给木知南套了个攻略对象的身份，攻略任务进度条是涨了没错，但这越俎代庖的行为也成了压垮池归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池归再次上线已是几天后，安若素心虚地观察了他好久，见他面色如常，安若素这才放下心来。
事实证明安若素高兴得太早了。
原本一边当师尊一边当系统已经够麻烦了，结果池归不知抽了什么风，这次居然把攻略的念头打到他身上了。
安若素起初以为池归是在口嗨，也没当回事，直到池归主动硬塞给他一颗白菜，他才知大事不妙。
要是知道会有今天，我早该把脸划花弄丑，徒弟想攻略师父这像话吗。安若素举着断剑朝自己脸上比划，越想越气直接摔了剑。
不管是作为师尊还是系统，他都已经态度强烈地拒绝过池归很多次了，负好感零好感更是常态。
没想到池归不仅没放弃，反倒越挫越勇。甜言蜜语不要钱一样地往外抛，那漂亮脸蛋一有机会就甜甜地冲安若素笑，笑得安若素这个从没接受过别人好感的可怜事业狂惶恐不安。
他是为了攻略任务接近你的，越漂亮的越会骗人，千万不要中了他的计！
安若素勉强维持着冷酷形象，反复警告自己离池归远一点。
可再多的理智最终都化作了白菜汤里沉底的菜叶，在池归绕过众人的独一份体贴中，安若素终究还是心软了。
再……挣扎几次，要是他对我稍微有那么一点真情，我就帮他完成攻略任务。反正我又不是游戏里的人物，好感度多少只是我一句话的事。
望着灯影下池归的睡颜，安若素蓦然升起一点不合时宜的念想——如果没了游戏，没了攻略任务，他能在现实中重新认识池归吗？
这是个危险的念头，安若素浅尝辄止想了一想便按住了泛滥的想象力。
现实世界，他不光没有通天本事，还背负着不光彩的身份，距离游戏中的形象实在太远。
还是再等一等吧，等任务完成，等复仇结束，他再向池归坦白一切。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没等安若素计划好后续，意外发生了——池归居然要放弃攻略他！
安若素一腔懵懂情意还没理出个所以然就被快刀斩断，盛怒之下他使了点小手段，没多做考虑就跟着池归去了皇城。
他固执地编造着虚假的好感度，试图用数据把池归绑在身边，甚至不惜悄悄透露线索，好让池归了解他的真实想法。
此时意外再度发生，在世界bug导致游戏世界崩溃后的抢修期间，安若素被迫在JT脑机库与池归提前相遇了。
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安若素情急之下戴上了脑机。
出于种种不愿承认的小心思，安若素并不想让池归认出他。脑机下的黑暗空腔给了他十足安全感，安若素竭力收起怦怦乱跳的心，沉默着和池归走了很长一段。
池归何等聪明，多少次险些叫出安若素的名字，又都被安若素刻意做出的反常举动瞒了过去。
两人一直走到路的尽头，池归似乎也放弃了试探，反倒跟安若素打听起另一个人。
安若素松了一口气，同时忍不住嫉恨起被池归偏爱的某人。
他不无怨毒地想，但愿池归永远找不到那个叫“白芹”的人。等任务结束回归现实生活，什么木知南钱串子姜黄白芹通通都不作数，他安若素才是那个会永远陪在池归身边的最佳伴侣。
思索片刻，安若素摘下脑机，重新戴上名牌朝办公室走去。
“侄儿，换个新脑机需要那么长时间吗？”
黑暗中，姜腾坐在办公桌后，双指夹雪茄，像一条活了多年的老蚺嘶嘶往外吐气。
安若素低头，真假参半汇报道：“替3741处理坏掉的脑机多花了点时间，抱歉。”
姜腾对他的解释没有过多反应，只勾勾手指，像招呼小狗一样发号施令：“侄儿，戴上你的新脑机过来，我试试新脑机和旧脑机用起来有什么不一样。”
雪茄在姜腾指间兴奋地颤了两颤，显然迫不及待要享用新款烟灰缸了。
听到姜腾的命令，安若素没有动。他毕恭毕敬低头注视地板，腰杆挺得笔直。
“怎么？不乐意？我叫你耳朵聋了是不是？”姜腾皱眉。
安若素对姜腾的怒火置若罔闻，语气波澜不惊：“为预防世界bug再度引起漏电事故，研发部推出了新型脑机，新型脑机附带安全措施，一旦外壳破损，将会在破损处形成安全电流维持平衡。”
“简而言之，您要是把烟头往脑机上戳，就会受到安全系统的电击。”
姜腾阴晴不定紧盯安若素头顶，深深吸了口烟压下心头火气：“电击？好样的，你真是好样的！”
“今天的工作报告我已发到您的邮箱，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医务室处理我的伤口了。”
安若素伸出右手，被针扎破的地方鲜血淋漓。
姜腾暴躁地咬碎了雪茄尾，安若素的表现堪称完美下属，愣是让他想找茬都找不出。
他冷哼一声，声音阴阳怪气从嗓子深处挤出来：“我看你对那个3741倒是上心，难不成你真喜欢他？”
安若素无视姜腾藏在话语之下的嘲讽，坦然承认：“是，我喜欢他。”
还没等姜腾一系列尖酸刻薄的话说出口，安若素继续道：“但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二者谁更重要，我拎得清。”
说完，安若素微微欠身行了一礼，他没去理会身后姜腾愠怒的低吼，径自向门口走去。
门后是灿烂阳光，安若素眯眼适应了几秒，大踏步离开了办公室。
路上遇到的员工们见了安若素纷纷向他问好，得到他的回应后受宠若惊地继续干活。
望着员工们勤奋工作的脸庞，安若素有些恍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公司里的人开始敬他、畏他、不再把他当作透明人？
安若素早就不记得了。
只记得庙堂金身十余尺，他安若素藏在那道伟光正的虚假背影身后，一点点生长血肉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说了那么多谎，装了那么多样，竟让他在那么多假玩意里捡到了真东西。
部分没填的坑后续正文会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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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安若素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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