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江雪刚出田庄,一队人骑马飞奔而来,金线黑鹰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术丹麾下的景军此时来这里,只能是为了高远。戚江雪想了想,没有急着走,而是暗中观察了起来。
“三皇子回朝,陛下已同意将庶人高远处决……”
话音渐远,戚江雪不由心惊。
术丹杀高远,是决意要与大绥继续开战,当初他前往琼楼也是为了破坏两国和谈。此前无论是严陟还是包括众侠士在内的绥人都让他感到了挫败,从而更加激化了他的战争欲。若是她晚来一步,恐怕就见不到高远了。
可是无论如何,高远只能走向注定的结局,谁也救不了他。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领头的禁卫走了出来。他对着手下众人道:“传消息下去,绥国前皇帝自尽而亡。陛下命人将其厚葬。”
月黑风高,戚江雪来到折柳原。玄螭游走在她身旁,瞪着竖瞳左顾右盼。
“以你的视力大概看不出什么,还是多闻闻吧。”戚江雪说着将一块布料举到玄螭面前,“就是这个气味,找找可能会被埋在哪里。”
玄螭吐出了信子,向远处滑去。
此地乱坟林立,纵然戚江雪受过十几年的唯物主义教育,依然忍不住有些疑神疑鬼。她强忍着集中注意力,寻找近来的新坟。
两点鬼火飘过来,戚江雪反手握刀,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大蟒的眼睛。被玄螭用尾巴轻轻抽了一下,她失笑地走上前。
玄螭找到的坟与其它坟外观并无两样,坟头随意立着一块木牌,上写四个字:“来宝之墓”。
“无意打扰,实在是迫不得已,请勿见怪。”戚江雪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开始刨坟。
薄薄的木板被掀开,露出了里面的尸体。
恶臭袭来。戚江雪干呕两声,连忙拿出楼煊的青竹手帕捂住口鼻,深吸了几口薄荷香,这才渐渐缓了过来。
“都成这样了,多亏你还能嗅得出来。”戚江雪想表扬一下玄螭,却发现它早已离得远远的,用有些嫌弃的眼神看着她。
戚江雪无奈地摇了摇头,仔细寻找起来。尸体的形貌一目了然,只有头上戴的那顶帽子,像是与头颅合为一体了。她用刀将帽子挑开,玉玺从帽子里滚了出来。
此玉玺传承了六百多年,先后历经三个王朝,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吧。来宝这个忠心耿耿的宦官,用死亡来守护心中的正统,可是他的主子也同他一样,再也摸不到玉玺了。
到头来不过都是一抔黄土,盖个馒头。
戚江雪收好玉玺,将坟土重新填埋,然后端端正正地在坟前鞠了三个躬。
阳城近日多了些人气,街上时不时会有穿丧服的人举着纸幡走过,偶尔还有哭声传来。
刘问山走进清晏楼,要了两坛酒,闷头便喝。
“刘兄喝酒怎么不叫上我,一个人多没趣儿。”抬头一看,萧遥已坐在了他的旁边。
“我以为萧兄回莲舟阁去了。”刘问山边说边给萧遥也倒了一碗酒。
萧遥端起碗喝了几口,才缓缓道:“原是要回,可阁中传来信说过几日武林盟要在阳城集会,让我留此等待即可。刘兄也是为此逗留?”
刘问山沉默片刻道:“我是没脸回去见师父。终南派也会来参加这次大会,到时再说吧。”
萧遥拍了拍刘问山的胳膊:“邓兄的事不是你的错,别再自责了。你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当振作起来才是。先帝自尽,只怕没多久就要再起战戈,我等还需勠力同心抵贼寇啊。”
刘问山将碗放下:“听说先帝是暴毙而亡。我也奇怪,若想自尽,为何会等到现在?”
话音刚落,清晏楼整个安静下来。
突然,另一边有人重重拍了桌子:“什么自尽,分明是被害的!”
“就是,先帝自从到了延京就受尽虐待,最后给下了毒。”又有人冷不防开口。
“我听说是被吊死的。那舌头伸出来老长,怨气重的嘞,吓得那景国老皇帝连做了几天噩梦!”
萧遥摇了摇头,对刘问山道:“那景国分明也有休战之意,为何要在这时害死先帝。”
刘问山冷笑:“景国内部斗得厉害,术丹可不想休战。他做梦都想把惠州再抢过去!”
“狼子野心!有严将军在,他那是痴人说梦!”“对,做他的春秋大梦。狗日的景国人要敢来,就让他们人头落地。”
人们像是被打开了话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哎,合该是龙气尽了,新帝不是才说要把他迎回来吗?”
“哎哟快别说这话了,恐怕就是因为这个才没了。”
此时,又有一队白衣人走过楼前,纸花被洒的漫天飞扬。
众人再次安静了下来。
高鉴看着手中的密信,神情难辨。
杨连达上前禀道:“陛下,楼相、宋相等大人在外求见。”
“传。”高鉴将信塞进香炉,火苗瞬间席卷而上。
众人刚进大殿,高鉴便站起来迎上前。他红着眼眶哽咽道:“诸位爱卿,朕有愧啊!”
大臣们连忙跪了下来:“陛下节哀!未能救得先帝,让官家烦恼至此,皆是臣等的罪过啊。”
高鉴示意了杨连达,自己先将楼翰与宋逊扶了起来。
“若是朕能早些将皇兄接回来,他何至遭此大难。如今只怕天下人都要骂朕无情了。”
楼翰沉声开口:“适逢国难,陛下挽救社稷已是心力交瘁。您对先帝的情谊苍天可鉴,若非如此,景国又怎会狗急跳墙,在此时谋害先帝。”
高鉴摇了摇头,语气依然沉痛:“景国欺人太甚,让朕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子仁啊,你说此时可否对景国出兵?”
宋逊低下头,语气平直:“兵部随时都可调兵,只等陛下之命。”
户部尚书忙上前行礼道:“陛下三思啊。先前朝廷只收到了四成税赋,又忙着给各处赈济。若要打仗,如今的国库恐怕是供不起了。”
楼翰紧接着道:“如今严陟和伍凌云拥兵自重,登州、砂州割据,连凉州都有些不受朝廷管控,恐怕我们打不起啊。”
高鉴叹了口气,“景国此举,摆明了就是不愿议和。朕若再退让,岂不是让人笑话软骨头?我大绥岂能一退再退,等他们打来?更何况只要一想到皇兄,朕这心里就恨呐!”
看着高鉴抬起衣袖拭完了泪,吏部尚书才缓缓开口:“陛下不必担心。景国就算要打,也有严陟挡在前面。无论他对朝廷是何态度,他绝不会坐视景国南下。大绥当下最需要的是休生养息。”
“没有虎符,玉玺也不在,一举一动都要仰人鼻息。朕这个皇帝名不副实啊。”高鉴幽幽叹道。
众臣又跪了下来,“陛下乃真龙天子,大绥正统,我等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高鉴眼神中闪过不耐:“诸位快请起,朕不过是一时说气话。”他走到龙椅前坐下,“若朕想重刻一方玉玺,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礼部尚书上前道:“按理,任何玉玺到了陛下这里,皆可做国印。可那玉玺毕竟传了几百年,只怕……既然先帝已崩,玉玺和虎符迟早能拿回来的。”
“如今朕的印都只是私印。玉玺也就罢了,可是虎符呢?别说严陟,就是连宁城的军队只怕朕都调不动!”高鉴的语气有些生硬。
楼翰低头道:“陛下无需忧虑。宁城固若金汤,越、苍、章、永等九州也尽在朝廷掌控。严陟等人若不归顺,将来只会被千夫所指。臣知道您心中挂念,如今虽已无法将先帝接回,但总要让先帝的神主回归故土。”
高鉴点头:“成举所言甚是。朕无论如何也要将先帝的棺椁迎回大绥啊……”
众臣退下后,高鉴冷下脸唤杨连达上前。
“你说楼翰那老匹夫是真的想让皇兄归根故土,还是只想让朕为难?”
杨连达恭顺道:“楼相虽然总是会驳陛下颜面,但此事恐怕还是真的为您打算的。”
“哼,说得倒是容易。”高鉴十分不悦,“议和不成,出兵也不成,景国岂能乖乖将棺椁送回?就算他们愿意,让朕派谁去把他接回来!”
杨连达扯了扯嘴角:“您只要答应了就成,此事可以容后再议,至于何时,那就看陛下觉得什么时机合适了。无论如何,先帝这一走,陛下也能安心睡上几觉了。”
高鉴嘲讽地看了杨连达一眼,听不出是怨是夸道:“你原是皇兄身边最得力的老人儿,这云淡风轻的样子倒是让朕都有些摸不透。”
杨连达跪了下来:“奴婢早已是陛下的人了,陛下若不信任,奴婢就是百死也不能辩。”
“起来吧”高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继续盯着景国那边的消息。”
楼翰回到府中,立马召来了心腹侍卫:“凌鸢阁那边可有消息?”
侍卫道:“据说已经让人拿到了先帝的信物。”
楼翰皱眉:“是麒轩去拿的?”
侍卫摇头:“公子还在兖州。属下猜,他们说的人可能是那位戚家娘子。”
楼翰不再说话,看着窗外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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