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屿收紧了手臂，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里。林青木被他勒得生疼，却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靠在他肩上。
“以后就有了。”戚屿说，“我妈就是你妈。”
林青木没有回答，但戚屿感觉到肩头的衣料渐渐洇湿了一片。夜风掠过树梢，发出簌簌的响声，像是谁在低声呜咽。
良久。
他低头去看怀里的人，发现林青木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缓慢凑近，轻轻吻了吻他的发顶。
睡吧。
远处一道黑影悄无声息朝着两人靠近，借着月光黎秋的脸在夜色里依稀可辨。最后他猫着腰寻了处还算干净的空地。他嫌弃地皱了皱眉，将外套往地上一甩，整个人仰面躺下。
“啧，硌得慌。”
小粉晃着那对标志性的大耳朵，学着他的样子往旁边一倒。奈何圆滚滚的身子实在不适合这个姿势——两条短腿滑稽地翘在半空，整得跟杂技现场似的。
黎秋憋笑，两指捏住它的耳朵，将它提到眼前。月光下，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闪着促狭的光：“再闹，就把你扔给戚屿。”他压低声音，恶意地补充，“怕不怕？”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扑腾的兔子瞬间僵成一块毛团，耳朵“啪嗒”一下软塌塌地垂下来。这对“软萌可爱”的它来说简直是噩耗。
黎秋见状差点笑出声。随手把装死的兔子往旁边一丢，仰头望着被树枝分割的夜空。疲惫终于漫上来，眼皮渐渐发沉。
远处，戚屿的背影在月色中若隐若现，怀里似乎还抱着个人。黎秋懒洋洋地想——看来今晚，谁都别想睡个好觉。
*
一阵刺耳的铃铛声骤然划破寂静，众人猛然惊醒。
眼前的景象已然天翻地覆——
枯死的树木如鬼魅般林立，干裂的树皮间渗出黏稠黑雾，在空气中扭曲成狰狞的形状。距离三人不远处的中央生长着一颗气势磅礴的大树——那棵本该神圣的万灵树，此刻却宛如被脏东西附身的容器。
漆黑的腐液在树身上蜿蜒蠕动，将树皮侵蚀得斑驳溃烂。光秃的枝丫如枯骨般伸向天空，每根枝条末端都悬挂着铃铛，由原来的金色变成肮脏的黑色，犹如招魂铃般在风中发出蛊惑人心的声响。
“叮——叮——”
每一声铃响，都像有冰冷的指尖划过脊背，带动身上的神经。
这声音让林青木有些难受，持续的铃响让他一阵恍惚，恍然间他看到黎秋惊慌地拉着自己，力道大得像是要把自己胳膊扯断。可他说不出话，等他想要搞清楚情况时，手腕被人拉住。
“别过去。”戚屿的声音压得极低，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不是真的。”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戚屿是什么意思时，男人拉着他不断后退。这时他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往前走了这么大段距离，而他毫无察觉。
黎秋抱着小粉避开脚下恶心的黏液，往林青木方向移动，到中间时突然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你们看树根。”
只见盘虬的树根间，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像是动物的。
小粉突然炸毛，死死扒住黎秋的肩膀。就在这时，最粗的那根树枝突然“咯吱”一声，缓缓转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挂在枝头的黑铃无风自动，发出欢愉的颤音。
“青木，我深知我师父不会骗人。但是哈，眼前这情形，显然超出预知了。”眼前这棵树哪里还有半点“灵”的影子，黑得不能再黑了，“咱们先在外围探探情况，不要轻举妄动。”
林青木轻轻颔首。
等三人退到林子另一头，刚才诡谲多变的场景一下子安静下来，铃铛依旧在风中左右晃动，声音却消失了。
“周围湿度很高，周边肯定存在有湖泊沼泽之类的。”指南针最后指向的位置是西北方向，林青木转了一圈，指针依旧指向西北，看来这个彻底报废了。
黎秋点头赞同林青木说法，“而且，还不是简单的水源。”
看看这空气中时有时无的黑气，昨天还能看见广袤无垠的天空，甚至星辰。再看看眼前这整得跟PM2.5超标的重灾区一样，黎秋都怕他们还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人先没了。
林青木悄悄看向旁边沉思的男人，两人默契地没提昨天的事情，当事人这会儿其实有些懊恼，平时冷静得要死，怎么就没控制住呢。
当着面哭了。
但有些东西一夜之间悄悄发生了变化，他能感觉到。
那道细细打量自己的目光，戚屿老早就发觉了，忍住不凑上去已经是他最大的克制。他微微侧头，瞥见林青木略显慌乱移开的视线，唇角不自觉勾起弧度。
——这倒是少见的可爱。
若是以前，肯定是看不见的。
这个认知让戚屿心底涌起一股愉悦感，这是不是说明他渐渐打开内心邀请自己真正参与到生活里。
林青木是他所亲所爱，他要的当然是他的全部，但也不能操之过急，不然惹急了可要追着哄。
不过，他愿意。
黎秋背对着两人查探水源问题，戚屿终于受不住那道时有时无瞥向自己的目光，“木木，目光收一收？”他突然开口，嗓音低沉，带着一丝揶揄，“看得我都快不好意思了。”
林青木耳根一热，强作镇定地转过头：“看错了，我没看你。”
戚屿轻笑，没拆穿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将他手上报废的指南针接过来，放进自己口袋。目光擦过红透的耳垂，“哦，这样啊。”
尾音极其荡漾，生怕别人不知道言语中的调笑。
林青木咳了一声，“嗯，我去黎秋那边看看需不需要帮忙。”说完脚步快速掠过男人，向黎秋那边走去。
黎秋被突如其来的人影吓了个够呛，“你过来怎么没声啊！吓死我了！”
这一嗓子直接将林青木整回神，有些不自在地撇开眼：“过来看你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这拙劣的谎言，黎秋压根不会信，看到身后缓缓走来的戚屿，脸上荡漾着掩饰不住的春意，想到某种可能。
不会吧不会吧。
这两人都“老夫老夫”了，居然还乐此不疲地玩着热恋戏码，这是不当我当人——把我当狗耍呢！
黎秋坚决不做两人爱情把戏中的一环。他朝着戚屿两人轻哼一声，扯起还在昏昏欲睡的小粉，不带停的离开“粉色”地带。
路过林青木身旁时，他看到黎秋满眼写着“你看我信你个邪”，林青木佯装镇定，看向空中飘浮的黑雾。
黑屋盘踞在离地面大概十米高的距离，沉沉地压在他们头顶，仿佛下一瞬凝聚成墨水滴落下来。
“怎么了？”戚屿顺着视线看去，“这雾气怎么感觉越来越低了，黑压压的让我很不舒服。”
戚屿的话让林青木猛然惊醒，脑中闪过一个可能，“这黑雾会沉降。”
“沉降？”
林青木恢复平日里的冷静，不疾不徐解释道：“对，你看这棵树。刚刚我俩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这个痕迹离黑雾大概有一臂的距离，现在你再看是不是只剩半臂的距离。”
刚刚神游的时候，林青木大部分视线都在那棵树上，起初以为只是他不好意思找的借口，没想到真被他看出了名堂。
戚屿脑子想着一回事，嘴上回道：“现在看来，这黑雾是有规律可循的。”
林青木点了点头，“得给黎秋说一声……嗯？他人呢？”环顾四周，没见到黎秋的身影。
“小粉你说说那两人是不是很过分！”小粉趴在黎秋头上，闻言点了点脑袋，长耳朵垂落在黎秋脑袋两旁，倒是不违和。
黎秋全然不知身后早已看不见两人的影子，“你也赶紧找找，用你鼻子嗅一嗅周围除了臭臭的，有没有灵气的味道。”
小粉得令撑起身子，扑面而来的臭味让它直打退堂鼓，直直落在黎秋怀里，摇了摇脑袋。
“这可不行，你可是只威猛的兔子，这点事儿对你来说不是手到擒来吗？！”黎秋没忘记当初在阁楼变身那一幕，把当初的自己可是吓个不停。
小粉抖了抖耳朵，小爪子伸到黎秋眼前，左右摆了摆，又无奈摊了摊手。
黎秋无奈道：“我看不懂手语……”
“它是在说——我现在一点术法都使不上，被周围力量压制住了。”
戚屿跟林青木找了许久才把一人一兔找到，临近便看到这么傻缺的一幕，当然戚屿没有跟他说还有一句。
——要不然怎么可能一直待在你这儿，话多得我都快吵死了。
“真的？”黎秋半信半疑。
小粉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黎秋揉了一把手里的兔子，说出这一路观察到的结果：“这雾气不对劲。”
戚屿挑了挑眉，跟林青木对了个眼神。
果真如此。
“围绕万灵树一圈的水源也不对劲，水面太干净了。照理说在这个环境下，水面肯定有很多枯枝烂叶，但你们看，干净得很。”
而且，林青木还发现除了万灵树周围有水源之外，方圆五十米之内都没看见其他水源的踪迹，这太反常了。
“不仅如此。”林青木蹲下身，试图将树枝插进水源旁土壤里，未及一半便受到阻力。“土质不应该这么硬，表面的稀土只是作为掩盖，藏匿真正的目标。”
戚屿闻言，也蹲下身来，拿过树枝划过土壤表面。他眯起眼，低声道：“这土……像是被人刻意夯实过。”
黎秋接着说：“看来想要拿到万灵树根液，估计很难。毕竟我们连那东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林青木心中一紧，手指紧紧攥着树枝，指节泛白。
黎秋怀里的兔子突然不安地扭动起来，耳朵竖起，红色的眼珠直直盯着沼泽中央的万灵树。他轻轻按住兔子，低声道：“小心点，雾气开始变浓了。”
“黑雾的位置……”又变了。
压下心中那股不安，林青木凝神打量着盘踞在树根处的森森白骨，除去前面的猜测，白骨里或许还有人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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