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结束,颂瑞的招标正式被提上议程。
这几天院子里的蝉吵得厉害,每天天还没大亮,它们就开始疯狂嘶叫了。
楚越被吵得脑袋疼,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洗漱完,先去苏阿婆家跑了一趟。
自从搬回知春巷之后,楚越就经常往那边跑,这两天他习惯去苏阿婆家蹭早饭吃,顺便陪她说说话,小猫也放在她那边,权当给她做个伴。
小巷里的梅子也大熟了,楚越一看见它,就想起黎自初教自己接吻的事,所以这两天他走哪兜里都揣着一两颗梅子,丢嘴里也不嚼,就含着,时不时用舌头拨弄两下。
黄胖子那边的标书一交上来,杨肇就把楚越喊去了办公室。
“你来看看,这份是黄树兴那边的标书?”杨肇指着末尾的法定代表人签字问他。
法定代表人写的钱安康,杨肇没听说过。
楚越手里捏着个青梅,瞅了一眼,回他说:“是他的没错,这个钱安康是黄树兴找的人。”
“啧,那到时候真把事情捅出来了,也没法从钱安康上牵扯到那两人吧?”
楚越摇了摇头,“不会,钱安康跟黄树兴有资金往来,黄胖子又跟秦序牵扯不清,我有他们资金往来的证据,问题不大。”
之前楚越要求他们账目透明,黄胖子看在秦序的面子上,答应了。
“那就行,过两天唱标你要去吗?”
“不去,我避嫌。”
杨肇失笑,“你做事还真是老练,一点不像二十出头的样子。”
“我不到十岁就出来养活自己,混社会的时间可不比你跟黎总短。”楚越把梅子塞自己嘴里。
“是是是,话说你最近怎么老在嘴里含个梅子,不嫌酸啊?”
“咳咳,不酸呐,喜、喜欢吃酸的,你要吗?”楚越掏出一颗来递给他。
杨肇接过来咬了一口,酸得他差点跳起来。正好黎自初路过,杨肇吸溜着口水,拿着咬过半边的梅子,问他:“要吃不?”
黎自初先是看了那梅子一眼,又看看楚越,“不吃。”
说罢,黑着脸走了。
“他是不是生气了?”杨肇看见他黑脸了。
楚越讷讷地把那半颗梅子从杨肇手里抢过来说:“我帮你扔了。”
“哦,谢谢。说起来有个事忘记跟你说了,最近很多人不满碧云华栖延检,业主倒在其次,主要是拿不着尾款的工人意见很大,我们拖不了太久。”
“我知道了,我会加快速度。”
“嗯,我这边也会督促颂瑞尽快开工。”
杨肇效率很高,他走的加急流程,过了没几天,招标结果就出来了,金鑫建材榜上有名,接下来就只等着开工了。
楚越一下子闲了下来,杨肇似乎是见不得他闲着,立马就把人喊去跟他商量说:“黎总那边的意思是,等颂瑞项目结束后,就调你去市场部,然后是投资策略部......接下来一年或者两年时间先把公司部门轮一遍,再看哪个部门适合你。怎么?你看上去不太高兴。”
“怎么会,黎总重视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你知道就成,碧云华栖不要紧,颂瑞也不要紧,你后边有大好前程,知道吧。”
楚越微微转开头,没有看他,轻声说:“知道。我跟秦序约了饭局,要跟他那边的人吃饭,到时候咱们就能拿到名单了。”
“这事你看着办就行,小心点,安全最重要。”
“我知道。”
聚会地点定在城郊的一个私人餐厅。
昨天黄胖子那边的钢筋就进场了,不过一开始查得严,他送进去的都是合格的钢筋,等过阵子检查松了,才会正式动手。
眼看着要发大财,黄胖子看见楚越跟见着亲人似的。
“楚小哥确实是这个,”饭桌上,黄胖子冲旁边的人竖了个大拇指,“当初我看他脸嫩,还没把人家当回事,结果你们现在瞧瞧,两百亿的投资啊,兄弟们,咱们发了,让咱们敬楚助理一杯。”
众人顺着黄胖子的目光看向坐在秦序旁边的新面孔,金粉色头发,眼睛清凌凌的,嘴角挂着浅笑,手里端着满满当当的酒杯。
“黄总客气,托大家的福,都在酒里,我干了,你们随.....欸......”
他这边客套话还没说完,酒杯就被坐着的秦序伸手拿了过去,一口饮尽,道:“我替他喝,你们随意。”
说完,他把楚越的酒杯往桌上一扣,拉着人坐下来。
“你干嘛?”楚越压低声音问他。
秦序嗤笑,“你就一杯的量,在这充什么大个,赶紧坐下吃,那个鱼最贵,吃那个。”
楚越无语:“哥,我跟你的人头一回见,你别拆我台啊。”
“他们算什么,也配喝你敬的酒,来这块肉最嫩。”秦序把第一块鱼肉夹给楚越,鱼头原本是对着他的,他不动筷,别人也不好动。
楚越悄悄叹了口气,这会儿桌上很安静,没人说话,全都拿眼偷偷夹他跟秦序。
“多谢秦总。”他无奈,大方道,“您也吃,大家都吃。”
“是是是,动筷动筷。”
一顿饭吃完,桌上的酒还剩不老少。
临近散桌,秦序站起来提了一杯酒,主动开口说今晚的第一句话:“楚越是我过命的兄弟,以后你们见了他就跟见我一样,他有事吩咐,你们照做就行,薄待不了大家。”
说完,他一口把酒闷了,众人提杯应和,楚越也提了一杯,被秦序压住杯口,“做做样子就行,”他凑近,满身酒气。
楚越垂眸,掩下眼中复杂的神色。
酒局散了,秦序酒气上涌,有些难受,说想走走。
楚越不放心他一个人,便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吴城夏季的夜晚又闷又湿,走两步已经满身大汗。
“回去吧。”他喊秦序。
秦序脚步不停,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楚越快走两步追上他,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人拉得一个趔趄,差点摔他怀里。
“哈哈,你关心我。”秦序笑着说,语气笃定。
楚越把他扶正,“你是我朋友,我当然关心你。”
秦序的笑意渐渐敛去,沉默许久,他突然轻声问:“你喜欢黎自初吧?”
酒会那天,楚越突然被拉走,再回来的时候,什么状态,他看得一清二楚。
“......回去吧。”楚越避而不答。
此时,夜色稠密,天上的星星很凉,散发着淡淡的光。
秦序仰头去看,插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进来,“他们又生了个儿子,在送走我的第二年。”
“你父母?”
“嗯。”
楚越脚步微顿,“他们现在在哪?”
“F国,定居在那边,他们的儿子现在在F国当医生。”
“他们有回来看过你吗?”
“没有。”
“一次也没有?”
“嗯。”
“你怎么知道?”
“因为秦德芳不准,大概是怕养不熟,说只要违约见面,立刻收回八千万。”
“秦德芳跟你说的?”
秦序摇摇头,我有去F国找过他们,他们躲起来了,托人带话告诉我的,说到这里秦序自嘲道:“多好笑,躲起来,我很像讨债的吗?”
楚越的手紧了紧,没忍住仰头看了他一眼,说:“你不像,你比他们帅多了。”
秦序转身走到楚越对面站定,弯腰去看他的眼睛,认真道:“所以我跟你真的没可能吗?”
楚越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毫无波动。
秦序看懂了,他耸耸肩,自嘲一笑:“哇喔,装惨失败,”他凑近楚越,声音渐渐尖锐,“可是你原本不就是来救我的吗?你对我那么好,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楚越有些动容:“你需要的是朋友,并不一定需要……我。”
其实他很清楚,从小到大,秦序没什么朋友。
同一个圈子的都知道他的身世,他们瞧不上他,也不带他玩;低一个圈层的,秦序又看不上。
所以他矜骄又自傲,领地意识极重,能被他圈进去的,不多。
“我就是想要你。”
“你喝醉了。”楚越说。
“你骗我。”秦序突然提高声音,“你说你跟他不可能,可是你还是跟他亲了。”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承诺过你什么,”楚越狠下心来,“你不是有更重要的事吗?你为什么就不能只做那件事!”
你只做坏人就好了,为什么非得把事情搞复杂。
秦序无话可说。
楚越把人扶到车上,吩咐司机把人安全送回家。
目送秦序的车走远,楚越拿出手机,放大里头的照片,这是他刚刚在饭桌上偷偷拍的。有些人他认识,有些不认识,只好全拍下来,准备拿给杨肇去看。
照片里,秦序也被拍了进去。
只不过两人挨得太近,楚越只拍到他半边脸。
他的指尖在那半张脸上停顿半晌,然后收回,把手机摁灭塞回口袋里。
晚上下雨了,不大,毛毛细雨,屋里潮气一下子翻腾起来。
楚越知道,吴城的梅雨季开始了。
这回秦序把人送到知春巷后就走了,路灯初上,头顶橘黄色的灯光吸引了一大批飞蛾,它们砰砰砰地往灯罩上扑,即便翅膀被撞坏了也不停。
楚越仰着脑袋看了好一阵,不知在想什么。
秦序有句话忘记交代,开着车子又回来一趟。
只见昏黄的路灯下,楚越微微仰着头站着,光覆盖在他身上,在他周身笼了一层纱样的壳,像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的珍珠,整个人泛着清清爽爽的莹润的光泽。
秦序不由自主地将车子远远地停了下来,安静地看着他,连那句话都忘了。
突然,一只蛾子掉了下来。
楚越低头,见蛾子灰突突的翅膀折了一块,特别丑地耷拉着。他知道这只蛾子肯定是撞灯泡的时候把自己给撞烂了,傻乎乎的。
他弯下腰,把蛾子捡起来放在掌心里,托着它回去小院。
那只蛾子后来被他安置在了卧室的窗台上,摘了一片黄桷兰的叶子给它做床。
半夜里,他听见蛾子翅膀噗哒挣扎的声音,沙沙沙沙,在漆黑的夜色里那些沙沙声像是金色的丝线,在他眼前不断盘旋缠绕,直到他深深地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发现那只蛾子死了,僵硬地躺在阳光笼罩的绿色叶子上,翅膀灰突突地支棱着,让他想起昨晚它在路灯下拼命挣扎的样子。
楚越睁大眼睛安静地看着他,看了大概有十分钟或者半个小时。
之后,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抖着手拨通黎自初的微信语音。
“嘟,嘟,嘟......”
手机响了好一会儿,那边才传来稍显沙哑低沉的声音:“喂,楚越?”
楚越深吸一口气,这一刻无数想法在他脑海里呼啸着奔腾而下,落在嘴边却只有一句:“早上好,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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