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傅深发话了。“带你弟弟走”就是带走一个完完整整,活着的苏夜白。
在金山市,傅深的话就是圣旨。郝膺等人,不敢再节外生枝。
麻子脸不情不愿,拿着一支针管走来,当透明液体注入苏夜白的血管时,他的急促呼吸明显平稳下来。程烬暗自松了口气。
苏夜白胳膊上有很明显的两个针孔,排列在一起,像是一条蛇的咬痕。
这帮人,真该死呀。
突然,程烬伸手抓住即将离去的麻子脸。麻子脸下意识回看。这小子为什么一脸感激的表情?只是给他弟弟打了个解药,不至于吧。
“哥,谢谢你告诉我,不然我肯定找不到我弟弟。”
麻子脸瞳孔巨震!
“什么狗屁?我告诉你过什么?他是谁?你说清楚呀?!”
程烬朝他眨了下眼,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落在不远处郝膺眼里。
当他离开这片场地时,余光瞟到。
麻子脸被其他人踹翻跪在地上,一根铁棍在他身后高高扬起。棍棒落下,骨头脆响声淹没在惨叫里,惊动树林里栖息的飞鸟。呼啦呼啦一大片,飞向另一处森林……
活该。
……
远处天幕暗淡下来,透出夕阳的粉红。
小巷里不时传来些狗叫,微风把饭香吹散,钻进紧密相接的人家中。
“快进来,快进来。”
又是那扇门,容纳进二人身影。
“这就是夜白吧,我叫刘大庆,这是我弟弟季辞君。”
刘大庆、季辞君。两个名字还真是风格迥异。这方院落干干净净,墙角处,铃兰花垂首随风摇曳。拄拐的青年温柔注视着他。
在来的路上,程烬已经告诉过苏夜白关于这兄弟俩的事情。除此以外再没多说什么,一味的扭过头去,盯着车窗外流动的风景,格外沉默。
晚饭过后,二人便在刘大庆家住下。明天一早的机票,回绿江市。
程烬安顿好苏夜白后,套上外套,拿上背包。
苏夜白:“我跟你一起去送名单。”
“不行!”程烬的语气突然凝上一层霜。他没有这样跟苏夜白说过话。
二人都怔住一瞬。苏夜白瞳孔放大,不解又委屈。程烬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不自然地低下眼睛。
“以后,离这些人远点。”
不管是郝膺还是傅深,还是些其他人,程烬都不想让他们见到苏夜白。他突然就明白了那些对孩子过度保护的家长。外面的世界里有太多妖魔鬼怪,是时时刻刻的不放心。
程烬出了门,苏夜白悄悄来到院子里等着。月辉霜满地,他抬头仰望,思绪难安。
“怎么愁眉苦脸的。”
那位名叫季辞君的青年,轻轻坐在苏夜白旁边。修长手指,冲泡开一壶热茶。又给客人递上一杯。
苏夜白:“我是不是太麻烦了。”
“嗯?为什么这么说?”
苏夜白:“如果不是我随便跟人走,烬哥不会遇到这么多危险。”
眼前小孩儿没多大,垂眼看着手里的茶。虽然和苏夜白接触不多,但季辞君也是阅人无数,眼前这人一看就是那种孤独惯了的,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接收到过别人的支持。如果生活在安稳的环境中还好,偏偏又是那样的家庭。他可能没办法坦然接受别人给予的好。也无法意识到在别人心里自己有多重要。
季辞君:“程烬对于你来说,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季辞君温和地看着他,静静等待着答案。苏夜白一个人在迷雾里走了太久而不自知。他下意识地开始相信这位突然出现的指路人。这些时日以来和程烬相处的那些画面,开始在脑海里浮沉。话一旦开口,就源源不断的自动流出。就像是春天到了,河流自然就会解冻奔腾起来那样。
“刚开始,他因该是讨厌我的,讨厌家里莫名其妙多出两人。烬哥那时态度恶劣,性格叛逆。但……又很善良。”
帮他处理伤口,还收留了无处可去的自己。后来,还对他那么好。
“下雨天,雨伞永远朝我倾斜。不管多忙,都会接我放学。我生病了,最着急的也总是他。”
苏夜白没有亲哥哥,但程烬做的比大多数亲兄弟还多。
“所以,是家人。”
“家人”这两个字一想到,心里就酸酸涨涨。苏夜白有过家人的,但那一次又一次伤害欺骗,让他不敢再奢望什么。而毫无血缘关系的程烬,好像在冥冥之中改变了很多。
季辞君笑了:“既然是家人,又怎么会嫌弃彼此麻烦呐?”
他摸了摸苏夜白的细软蓬松的发顶。
“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这么懂事。”
……
程烬进门后,只见一个小小身影蹲在墙角埋头苦干。很认真,专注。
季辞君坐在石凳上,最先朝自己这边望来。眨了下眼睛,嘴角挂着揶揄的笑。程烬心中微微一动,朝着苏夜白的方向瞧去。
“夜白,好了吗?你哥哥回来了。”
墙角处黑不溜秋的一小团,闻言抬起脸,鼻尖、额头粘着些许泥土,眼神一亮。扔下移植工具,从身后捧出一盆花。那是一盆白色的,看起来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的植物。花口罕见地向下垂着,而不是像其他花儿那样昂扬着朝着太阳。翠绿的茎秆弯弯向下。程烬竟然有点喜欢这种植物。
“这是我们这儿特有的云铃兰,夜白听了它的典故,很喜欢,就想送给你。”季辞君温声说道。
程烬:“什么典故?”
苏夜白:“保密。”
一个脆响弹脑壳,不痛不痒。
“回屋,该睡觉了。”
苏夜白:“遵命!”
刘大庆也搀扶起季辞君,他们会心一笑。兄弟俩嘛,闹别扭很正常,哪有什么隔夜仇。
季辞君家很小,只能腾出一间屋子给程烬和苏夜白住。屋子里有一张床。苏夜白几天几夜都没睡过一场整觉,在郝家神经需要时刻紧绷着,梦中也要把手插进枕头下握着刀片。
一回到程烬身边,以为会在几个呼吸间睡去。但身体是疲惫的,潜意识里,又好像藏着事情没有完成。二人从重逢到现在,除了在来的车上,程烬没问过什么,没有责备,也没有安慰。他整个人好像一直绷着,还没从几天来的紧张状态里出来,随时都会断掉。
苏夜白:“烬哥,我睡不着。”
旁边的呼吸声停滞一瞬,程烬又怎么能睡得着呐?
直到苏夜白失踪,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低估了这人在心里的重量。脑子里只当他是一个不过被自己照顾了几天的小孩儿,他告诉自己,已经做的够多了。剩下的交给警察就行,马上要面临一场很重要的考试,他最好该上学上学,该睡觉睡觉。但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前往金山市的飞机上了。
苏夜白失踪几个晚上,他就失眠了几个晚上。整宿整宿寻找着线索,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也要激动片刻。绿江市警方告知他,苏永胜逃往的金山市情况复杂,涉及到跨境执法,时效性成倍数增加。可能需要半个月?一个月?但程烬一秒钟都不愿意等。
回到家编出一个二人要去朋友家玩几天的理由成功骗过苏苑。拿上所有证件就出发了。好在当地不大,找一个人虽然困难,也不算是大海捞针。更何况,金山不是什么旅游胜地,而是一座将□□业放在明面上的城市。很少有人会带着自己孩子来这里。
睡眠完全被打乱,实在撑不住才会闭上眼睛一会儿。在这因为需要维持生命才有的片刻睡眠中,噩梦接踵而至,程烬总是在苏夜白的尖叫声,哭喊声中醒来。大口喘息着平静一会儿。继续寻找......
这种精神状态已有了惯性,今日猛一刹车,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担心这是一场镜花水月,担心自己不稳定的情绪,心里沸腾着的强烈不安会吓到苏夜白。
唯有保持沉默。
他拿来所有心神压抑内心深处的东西----对于‘失去’的恐惧。
苏夜白:“跟我说点什么吧,随便什么都行。”
“害怕吗?”
等了半天,苏夜白没想到等到的是这句话。其实,害怕这种情绪真的很奇妙。当在郝宅想通了,自己活不活着这件事情无所谓时,害怕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苏夜白:“怕。”
那就随便说点什么,转移转移小孩儿的注意力吧。夜凉如水,程烬的嗓音也又轻又柔。
程烬:“家中客厅里,有一张遗像,我好像从来没给你讲过我们家的事儿。”
程烬翻个身,被子随着他的动作压在了身下。双手枕在头下,望着天花板,语气轻松地像是躺在草原上谈论今年的太阳。苏夜白扭过头去,身旁之人很平静,但优越的侧脸线条,却隐隐透着些脆弱。云铃兰在窗台上,顺着它的方向,视线里主人公和背景铃兰自成一幅画。光线太暗,视野不如白天时那样清楚,少年一垂眸,好似在漫不经心细嗅一朵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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