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球场入口处,两个年轻俊雅、身姿颀长的郎君正缓步行来。
一人着雪衫,一人着青衫。
青衫郎君拍拍雪衫郎君的肩膀,笑道:“清致,我们许久未曾见面了,今日秋光大好,你又好不容易应了我的邀请,我们可要好好打几场。今夜你便留下来,你我兄弟二人还像从前进学那般,烹酒畅谈、抵足而眠,聊他个通天彻地如何?”
雪衫郎君淡笑,山根痣如浮画灵影,贯入俊容。
“我近来奔波频繁,总是疲惫,今日最多陪你打一场马球,再多的可就不行了。”
徐炳畅瞧着景彻眼下还未淡去的青黑,理解道:“好吧,那我们下次再同榻畅聊,现在你能安心下来,可得好好休息,要开始考虑考虑成家的事情了,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侍奉,你也不用那么辛苦。”
景彻皱眉:“我不打算那么快就开始考虑娶亲之事,也不想只是找个人侍奉我。”
“可你这般苦情僧一样的做派,我还真担心你哪一天就羽化登仙了呢!常言道人之三欲,食欲、睡欲、**,若是哪样都没有满足,人的身体迟早会出问题。方才我们一同进午食,我瞧你可是胃口不佳,你又睡不好,还没有娶妻,连通房都没有备下一两个……”
景彻抬手,打断徐炳畅的喋喋不休:“你怎么管起我的房里事来了,若是遇上心悦之人,自然会成亲,没成亲便是时候未到,旁人不必相催。”
徐炳畅叹气:“你呀你,还是那个样子,谁都没办法改变你。”
景彻上下扫视他一眼:“你先管管自己吧,与婷婉成亲也快五年了,听说你们夫妻感情很好,怎么连一儿半女都没有?我瞧着婷婉气色红润、能跑能跳的,你要不去寻医问药使使劲,找找自己身上的问题。”
徐炳畅面色一滞,有些失语:“你你你……不想我烦扰你,就说这些话来堵我是不是,你真是……”
他正要好一番数落,目光却被马球场中驾马驰骋的一名绿衣女郎吸引住。
他拉住正欲往前走的景彻的衣袖,喃喃道:“清致,你瞧瞧那边那个穿绿衣服的女郎,是不是有点像你姐姐?”
景彻闻言蹙眉看去。
他认得这人,那日在裘惜时身边见过。
他环视场中央一圈,并没有见到裘惜时高挑的身影。
仔细往待客亭一一查览,恰好看见一个着藏蓝衣的女郎,身姿瞧着十分熟悉。
已经过来了啊。
“我记得你姐姐从前也爱穿绿颜色的衣服,也是高高壮壮的,打起马球来衣裙风吹猎猎……”
“那都是从前了,你总提从前干什么。”景彻不欲停留,快步往前走。
徐炳畅继续拉住他:“唉,你是不是认得她,我瞧你眼神有些不对,跟我说说她是哪家的女郎?”
景彻面无表情地转头;“舒蔚为何这般感兴趣?是因为她像我阿姐才感兴趣,还是你就是想普普通通地纳个妾?打破一心一意、恩爱佳侣的传闻?”
看着景彻严肃的神情,徐炳畅未曾气弱,他勾眉笑道:“清致,你怎的这般敏感,我不过只是想知道那绿衣女郎是谁家的罢了,我们这些人从小一起长大,你是知道我的,虽说从前我确实对你姐姐有些意思,可如今数年过去,她已嫁我已娶,我还能有什么心思?”
景彻敛下突起的神思,淡声警告:“你想纳妾我也管不了,望你多想婷婉表妹的处境吧。至于马场上那位,我想你应该不会有任何机会。若论出身,此人是西亭伯的女儿……”
“西亭伯?前朝勋贵容家?那不是已经没落的家族?族中似乎没人在实权部门任职了吧?婷婉怎么给容家下了帖子,莫不是容家到处托人要的帖子,为的是给女儿挑个金龟婿?”徐炳畅一听到“西亭伯”几个字便飞速转动脑子。
景彻轻嗤:“若论官职……”
徐炳畅睁大眼,惊讶道:“她还有官职在身?我竟没听说容家出了个进士女?”
景彻有些无法忍耐,他微微提高声量,道:“若论官职,她为剑南军元帅副将,官居四品,倒是与你同阶。”
这下徐炳畅彻底明白过来,何为景彻口中的“应该不会有任何机会”,他扬眉:“怪不得你知道她。这么说来西亭伯府也不算没落。难怪我总觉得耳熟,原来是与剑南王府结亲的那家西亭伯府。”
景彻沉下眼睫,并未附和多谈。
徐炳畅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轻声道:“毕竟与那剑南元帅是表姐妹,不知有没有二十岁,直接被授予这样品阶的将官。”
“你觉得她来位不正,只是靠裙带关系?”景彻直截了当地问。
徐炳畅连忙摆摆手:“我也没说什么,不过只是如实陈述她们的关系罢了。”
他以眼一眺身边的好兄弟,一把揽住景彻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怎么?你难不成真把剑南那一批人当做相救你姐姐的恩人了?你忘了你姐姐当初为什么会和亲?还不是因为剑南打了败仗,如今只能算是弥补当初犯下的过错罢了,算的哪门子恩情。你是皇家人,她们做的那些都是天经地义,是臣子的本分,清致,不要给自己心里增加太多负担。”
景彻回眸凝视徐炳畅轻松的眼睛,没有对这段话做任何细致的回应,他停顿了一会儿,道:“我去漠北这五年,很少回京,你娶妻成家、功名在身、入朝为官,确实是变了很多。”
徐炳畅搭在景彻肩膀上的手微微僵硬,他放下手,突然大笑道:“可你还是什么都没变,还是那样天真。”
景彻不愿过多争辩,径直欲去骑马,却见眼前掠过一道藏蓝色的身影。
是她,她下来了。
马场侍从牵来了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裘惜时摸了摸顺滑的马背,回头看了正亭一眼,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
景嫦骑在一头油光水滑的纯黑大马上,方才还有些花容失色的她,如今又换上那副骄矜的模样。
“听闻你前二十一年都是长在剑南,只有些许时间因打仗去过淳夷,本郡主还真是想不明白,西南边陲之地也会玩马球吗?”她皱眉苦思,唇角却挑动着讥讽的笑意,“你怎么有胆子应下这场比试的?就这么应激?”
裘惜时没看向她,慢慢驱马朝着即将下场的容瑛而去。
“阿瑛,你去瞧瞧刺棉的脸。”
容瑛看着突然出现在马场中的自家阿姐也是面有疑色,她一听阿姐这般说,又见不远处一着火红色马面裙脸带挑衅的贵气女郎,便知道发生了些许变故,称应后连忙离开。
徐炳畅撞了撞景彻的手肘,一脸兴味道:“瞧瞧咱们这位景嫦郡主,这又是和哪个贵女起了冲突,要在马场上一决高下?”
景彻的眼珠一动不动:“那便是剑南元帅。”
徐炳畅摸了摸下巴:“哎呀,她就是啊,景嫦可真能折腾,满京城的贵女都不够她挑衅的,这来了一个位高权重的,她又急哄哄地冲上去了。”
景嫦怪声怪气道:“你倒是宠爱身边那个婢女,主仆情深,真是叫本郡主好一番感动。”
马球赛已经开始,裘惜时挥动球杆,颇有分量的球体便凌空而起,在空中迅速旋转,目标正是球洞。
“郡主莫不是也想来做本帅的侍从,不必羡慕,剑南王府随时欢迎,包吃包住、频有赏赐。”
景嫦熟练地操纵身下的骏马,快速接近腾飞的马球,一杆子便拦住了裘惜时的击势。
她得意一笑,没有半点气怒之色:“你也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来恶心我,不过本郡主心胸宽广、才思敏捷,这点毫无分量的言语,半点都无法激怒我。虽说你身边那个丑侍女打了我侍女的脸,你还用一根簪子把我的人钉在桌案上难以动弹,不过谁叫本郡主身边的侍女繁多如云,裘惜时啊,不如就让本郡主送你几十个,你在那萧条的剑南王府中,尽可以放肆地玩耍刚才那一招,毕竟你奴仆不多,少才珍惜。”
“好意心领,收用就算了,假若每个都像刚才那个一样,不知礼节、毫无教养,尽数染上从前主人的习性,我还要多负担不得用的几十口人吃住,这等亏钱买卖谁会愿意做?”
景嫦美艳的脸上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她不怒反笑:“你是第一个在本郡主面前说了这么多不讨人喜欢的话,还能活生生地坐在马上跟本郡主打马球的人,若说不知礼节、毫无教养,你这个剑南来的下贱胚子才是吧!”
她用行动表示达了她的怒火。
之后的每一杆球都打得无比凶猛,纯黑色的大马神气十足,在球场上尽显良驹的神勇,马上的景嫦不断拦截住裘惜时的攻势,处处封锁。
裘惜时默不作声地应对着球场上的局面,没有再说些阴阳讥讽之言激怒这位郡主。
她掌控着身下枣红色的大马,察觉到这匹马发出异样的嘶鸣。
作为马上好手的景嫦无比敏锐,立刻捕捉到枣红大马的不同。
她哈哈大笑:“要不说命是天注定,看看你的这匹马,也是个无用的贱种,这点场面就体力不支。”
她一边洋洋得意,脸上胜券在握,一边驱着身下的纯黑大马,猛地撞向枣红大马。
若是马术一般的人,恐怕就会被这一撞直接撞下马背摔倒在地,但裘惜时只是晃了晃身形。
景嫦也有所预料,她并不气馁,只是接下来连番撞击。
之前次次以讥讽之言回击的裘惜时却是没有半点复仇的心思,规规矩矩地打着马球,这倒是让景嫦开始心生无趣。
不过说了几句下贱、贱种之类的话,这便心气全消?
这上过战场的,也不过如此嘛。
她想,再撞一次便赢下这场,不必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然而她这最后一撞,却是彻底将那枣红大马的疯性激发了出来。
枣红大马发出尖利的嘶鸣,它的两只前蹄高高扬起,马背上的裘惜时微微蹙眉,收紧了缰绳,疯马的两只前蹄落地后却是不管不顾地狂奔了起来。
它猛地撞向景嫦的那匹纯黑大马,让马背上端坐的景嫦也禁不住一晃,直接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景嫦痛呼一声,脸色大变:“裘惜时!你敢纵马撞本郡主!知不知道本郡主是什么身份?若是本郡主出了什么事,必会禀告父王,到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观战的景彻眉头一皱:“不对,那马有问题!”
他侧头看向徐炳畅,急声道:“你家马场的马怎么回事?快去叫人!今天来的这群人可是一个都伤不得,更何况是马背上那个人!”
徐炳畅也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眸色一紧,行色匆匆地跑走了。
正亭的一众人也看出了那马不对。
孟婷婉面露惊色:“怎么回事?”
她与身边的侍女对了一个眼色,侍女的眼中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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