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
“你今天太冲动了!”徐炳畅来回踱步,“你真以为没有人看得出来吗?”
孟婷婉静坐在床边,眼睫低垂,一声不吭地听着丈夫的数落。
“先是橘雾和桂花茶,然后是疯马,这两件事发生在所有人的眼里,稍微聪明点的人就能猜出来,是你这个徐府的当家夫人意图谋害裘元帅,谋杀朝廷命官,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
一直沉默无言的孟婷婉终于出声:“那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杀父仇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还要笑脸待客,什么都不做吗?”
“那你也不能做得这么明显!”徐炳畅一甩袖子,转身却见妻子脸上讽刺的神情。
孟婷婉抬头,语气激动道:“你要我怎么做?我派人刺杀过她!但以咏兰的身手依旧无功而返!”
“你猜,她们为什么会突然光临这次的马球会?”
孟婷婉微滞:“为什么……所以,她连那场刺杀的幕后黑手是谁都知道,所以才会来,我以为是机会送上门,其实是她在试探我。”
徐炳畅蹲下身,他扶住妻子瘦弱的肩膀,凝视她清丽的眼睛,语气缓和下来:“婷婉,你不要着急好吗,裘惜时才刚刚入京,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
孟婷婉苦笑:“真的还会有机会吗,不趁着她还没在京城站稳脚跟先下手为强,以她今日所展现出来的心智和身手,我以后真的还会有机会吗?”
徐炳畅起身坐在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抚道:“你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陛下忌惮裘家,也是因为这份忌惮,裘惜时入京那天才没有任何体面和荣耀,只要利用好这份忌惮,不论她是怎样的武艺、怎样的城府,天威在上,她在劫难逃。”
孟婷婉靠在丈夫的肩膀上,轻轻嗯了一声。
多么温柔体贴的夫君啊,所有人都羡慕她,嫁给了一个一心一意对她的夫君,可身在其中的她最清楚,她的丈夫根本不爱她。
爱一个人就会时时刻刻想见她,时时刻刻关注她。
今日她坐在正亭上,一眼就瞧见从入口处走进来的夫君。
他知道她会在哪里坐着,她往他的地方望了那么多眼,可是他一眼也没有看过来。
他一直在和那个人的弟弟交谈,一直在。
孟婷婉从来没有想过会嫁给他的,这不是她一直以来的夙愿,只是造化弄人。
莫府。
莫府的三个主人围坐一张桌子旁,正在进晚食。
“啪”的一声,嚼肉的父子俩不由得停下来往声音的发出者看去。
景嫦越想越气,她将筷子摔在桌面上,赌气道:“不吃了!”
莫庭耀瞧着妻子摔完筷子就跑走了,没什么反应地继续扒拉碗里的饭菜。
莫怀止恨铁不成钢地瞪儿子:“你还吃呢!你媳妇生气了,也不知道放下筷子去哄一哄。”
莫庭耀慢吞吞道:“她不是经常这样吗,我要是每次都去哄她,那不是每天夜里都得吃夜宵,到时我长胖了,皮囊坏了,她不是更不喜欢。”
莫怀止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就你歪理多!”
他招来侍从询问道:“今日发生了什么?郡主是为什么而生气?”
侍从细细地讲述了始末。
莫怀止一拍桌子,恨道:“咱们莫家还真是跟她不对付!”
侍从欲言又止道:“大统领,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莫怀止厌烦:“你这种话最是无用,想说就说!不想说拉倒!”
侍从沉默了一个呼吸,终于说道:“府中一个侍卫他的叔父来投奔他,这个叔父从前在剑南王府做管家,那位剑南女帅一回京,这个管家就被赶出来了。”
莫怀止听到前面还觉得是乱七八糟的琐碎小事,正要不耐烦,听到后面立刻就精神起来,眸中闪现感兴趣的光芒。
“这倒是有意思,一会儿饭后,你把那个管家带过来让我看看。”
盛辉被带到莫怀止的面前,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位禁军大统领为何要见他。
“听说你曾在剑南王府做了几十年的管家?”
盛辉有些疑惑,又有些明白,他恭敬低头:“是的。”
“那为何裘惜时一回来,你便来投奔你的侄子了?”
盛辉面色变红又变青,他老态的脸闪过一丝羞愤和怒恨,皆被莫怀止看在眼里。
莫怀止勾起一抹笑意,他道:“你有什么委屈,天子脚下,本统领作为陛下身边最信任的禁军大统领,必定要为你做主。”
盛辉嗫嚅,终究没有将自己被去势这样不光彩的事说出口,他只是哭嚎道:
“大统领!那个裘氏女她大逆不道啊,她不仅弑父、害兄,还霸占我剑南王府世代家主居住的地方,你说她一个女人如何配得!小人不过是劝诫了她几句,便被她赶出府去,如此张狂傲慢、不敬祖宗的女人,看她如今统领全家,小人真是难过啊!”
莫怀止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他追问道:“弑父一事是怎么说,剑南王不是还活着吗?”
盛辉立马痛哭流涕道:“小人也是无意中听到她与身边的侍女聊天才知道的,剑南王!小人真正的主人!已经被他的逆女残忍杀害了!”
莫怀止激动地站起身:“果真如此?本朝向来重视孝悌,裘惜时她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做出如此目无礼法的事,本统领必会找言官弹劾她,言语会成为压在她身上的大山,陛下绝不会对此坐视不理,剑南军怎么能交到这样的人手里,对父如此,对君呢?”
剑南王府。存鹤堂。
渺渺炊烟升腾,沐浴过后的裘惜时换了一身轻便柔软的丝衣,与容瑛、刃柳、刺棉围坐着吃羊肉炙锅。
容瑛正绘声绘色地与刃柳描述着今天马球会上的场景,抑扬顿挫,跟茶楼里讲故事的说书先生似的。
刺棉的嘴里已经鼓鼓囊囊的,塞了不少羊肉嚼。
刃柳责怪地看向裘惜时:“郡主就该随身携带我先前做的绣花铳,万一没有把刺棉带在身边,冷泉刀也不在身上,您也可以自救。”
裘惜时夹了一个萝卜到碗里,笑:“要是我只有一个人,全身上下肯定会塞满杀器,这不是,我不是一个人去的嘛!”
刃柳若有所思:“看来还是绣花铳做得不够轻便,如果能改造成衣裙上的装饰品或者发簪之类的,我早晨服侍您更衣时就可以帮您戴好。”
“这也说不准,郡主唯一戴的那根发簪今日也变成武器用了呢!”刺棉嘴里塞着东西,说话仍旧十分清晰。
容瑛:“说到底还是那个景嫦郡主太咄咄逼人了,竟然使唤身边的侍女直接上手打脸,幸好那个侍女娇软无力,力度跟挠痒痒没两样,我去瞧刺棉的时候红印子都消了。”
刺棉嘻嘻笑:“但是那个侍女就惨了,我那一巴掌可是使了些力气的,这脸皮子不养个两三天没法好。”
不过她说着说着又疑惑起来:“为什么要让容瑛来看我的脸,我本来就已经毁容了呀,剩下的脸皮伤不伤也没啥区别吧!”
“虽说在绝对的才能面前相貌不值一提,但谁能拒绝自己在拥有才能的同时,还能拥有一张美丽无瑕的脸呢?既然你的右眼伤疤已经无法挽救,剩下的部分就要好好爱护,未到二十的小女郎,不必心如枯槁,完全将爱美之心抛却脑后。”裘惜时刮了一把刺棉嫩滑的左脸,轻轻笑道。
刺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裘惜时又端起刃柳的下巴,端详:“刃柳这道疤已经越来越淡了,长在脸上还挺好看的。”
刃柳白皙的脸颊微微发热:“这祛疤膏确实好用,让郡主费心了。”
容瑛笑嘻嘻:“阿姐就是喜欢美人!”
裘惜时睨她一眼:“你不喜欢吗?”
容瑛边笑着边如捣蒜般点着头:“喜欢、喜欢。”
“那个景嫦郡主听着像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今日丢了这样大的脸,必定会报复。”刃柳忧心道。
裘惜时懒洋洋地靠坐着:“她是典型的自命不凡,谨王将这个女儿宠坏了,养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这之后就要看这位郡主的报复手段是什么样的档次,究竟是闺阁之争还是毫无底线。”
三人都明白,景嫦郡主之后的选择也影响着她们的计划。
“说起来,今日能借到弓箭还是多亏项郡王的帮忙呢!”刺棉歪头回想起那把弓的手感,“那把揽月弓真是一把好弓,只可惜落到了一个不懂欣赏它、使用它的主人手里。”
“刺棉很喜欢那柄弓吗?”裘惜时低眉浅笑,“喜欢、我就替你要过来,以后那就是你的所有物。”
刺棉惊讶:“这是我想要就能要的吗?”
“说起来徐府今日可算是得罪了我们,出了这么个大的篓子,咱还没有找他徐炳畅兴师问罪呢!”容瑛将手里的筷子捏得咯吱响。
刃柳:“你们今日一言不发地离开,反倒比问罪了再离开更有效果,不过是一柄弓箭,郡主想要是给他面子,他徐炳畅还敢不双手奉上?”
刺棉拧眉:“这样大的错处就换来一柄弓箭,也太不划算了吧!我可以不要的。”
裘惜时轻轻弹动刺棉的脑门:“谁说只用一柄弓箭就能当今日之事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只不过是个开始,料想若是旁人经历今天的事,一条命不去,半条命也是要去的。”
容瑛眼珠子一转:“那这个诉求就拜托项郡王殿下了。”
裘惜时笑:“你倒是鬼机灵。”
容瑛:“谁让这位郡王殿下对我们几乎是有求必应呢,也没让他上刀山下火海的,都是些跑腿的活。”
裘惜时思索:“也好,左右支使这几回就结束,人家毕竟是皇孙,又长得那般赏心悦目的,总叫他干这样的活也不合适。”
容瑛戏谑笑道:“我就说!阿姐喜欢瞧美人!”
“好了,明日若是个晴天,我便带你们去逛铺子,让我们看看洛阳人都穿什么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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