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师，说半天我估计导演也口渴了，我助理抱着我的外套不方便，正好这里用不到你，不然你给我们接点水拿来吧？”
李子陌的话音一落，别说其他人，连一旁的程诺都变了神情。要知道，姜灿儿就是再没有话语权，那也是限定情况的，她是因为在这个资源咖资历咖在组、被程诺压一头的情况下才显得地位低微。但在整个影视圈里，她完全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的编剧，并不是能够任人欺凌的身份。
就连过往屈指可数的帮程诺接水，程诺也要加上“麻烦”二字。更何况，程诺终究身份不同，姜灿儿被他带在身边这些年，跟剧组、改剧本、介绍关系、学人情……早也有些如师如父的意思了。
可他李子陌又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敢在这里对姜灿儿指手画脚？
一时间，姜灿儿感觉无数双眼睛都汇集到了自己僵死的脸上。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出言不逊，这种事她的确还是第一次遇到。
“李子陌。”程诺的声音平静的吓人。
突然被直呼其名，李子陌带着怯意看向程诺。程诺冷得结霜般的眉眼死盯着李子陌，“要是你们老板站在这儿，你也让他帮忙接水吗？”
在程诺眼中，直系后辈被刁难侮辱，受辱的不止姜灿儿，还有自己。李子陌这是越级指挥，这和站在他头上撒尿有什么区别？
李子陌就是再不懂这个道理，也本能的察觉到程导周边的低压气氛，他不知所措了一会儿，有些生硬的开口:“哥，我真的是希望逸轩和西澄合作能够实现双赢，所以才对剧本精益求精，也是照顾您的身体才想着让姜老师帮忙接点水过来，可能我这人说话一直比较直，您误会了，但我自问我这些事情的出发点都没有错。”
若是程诺手底下的人这样狡辩，程诺的怒骂恐怕三天三夜也不停歇，但这终归是资方力捧的演员，闹僵了对谁也不好。
姜灿儿感觉众人的视线一度又回到自己脸上，这件事需要她表态结尾。从刚才开始就微蹙眉头的季源生再也看不下去，他刚要开开，左手却突然被另一只干燥温热的手抓住，往后按了按。
姜灿儿主动上前一步，天生浅棕的瞳孔闪烁着似有若无的攻击性，直视着李子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发火时，她却主动揽过话题，“接水是吧？当然可以。”
李子陌一楞，显然没料到姜灿儿会这样回答，脸部的五官逐渐回温，心中渗出得势的爽意。
“姜……”季源生正欲开口阻止，手却被身前的姜灿儿攥了攥，随后松开，他迟疑的看着姜灿儿，接着就听姜灿儿继续道:“李老师，我理解您的出发点没错。但是有一个事情您也得理解，剧组每天的拍摄费用是很高的，一分一秒都在烧钱，您今天又是迟到，又是抠字眼改剧本，导演生气，也很正常。”
姜灿儿并未为李子陌此前的侮辱所动，说话的样子自然得体、不卑不亢，程诺听着，总算是顺了口气。
但这份不卑不亢在李子陌眼中却异常刺眼，他潜意识里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那么姜灿儿又凭什么和自己作对，又在被自己教训后毫无影响、如此平静的和自己对话？这让他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他挑着眉，一副痞子像，“理解，当然理解，那麻烦姜灿儿老师，可以去给我们接水了吗？”
他把“麻烦”加了重音，好像自己才是无辜的无语的那一个。
“行了，灿儿，你不用……”
这次连程诺的话李子陌都出言打断，“导演，姜老师自己都说可以了，您就别阻拦了。”
程诺怒火中烧，姜灿儿赶在他发飙前开口，“没事导演，接个水而已，举手之劳。”
身后的季源生又在蠢蠢欲动，姜灿儿又一次按住他的手，转头冲他狡黠一笑:“而且这样录到花絮里，还显得咱们剧组氛围好呢。”
“花絮？”季源生满眼诧异。
李子陌心中狐疑，他一面觉得姜灿儿还挺会做人的，刚刚若是花絮师开机了，那把视频剪剪的确还能给他营造出一个敬业、不耻下问的形象，而且编剧老师亲自给自己接水，还可以上个词条，营销一波人见人爱的人设。
一面又想不通，之前那个和他作对刻意写死他的编剧，现在被这样刁难，反而服软？
但不管怎样，他刚刚已经命令助理去让花絮师停拍了。他不差这一次营销，也正好，姜灿儿想讨好他，他还不给这个机会呢。
李子陌将玻璃杯递给姜灿儿，“热水，谢谢。”
姜灿儿并没接，却也不恼，反而抬头笑道:“佩佩，来个跟拍怎么样？”
“佩佩？”李子陌疑惑的皱起眉头，这才发现姜灿儿并未看他，而是在看他身后的人。他转过的去，只见人群嘈杂的片场内，一个年轻女孩架着相机对准这里，已经不知道多久了。
李子陌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猛的回头，只见姜灿儿看着自己，笑眼盈盈。
所以刚刚的一切都被姜灿儿有意录下了？她根本不是在讨好自己，而是威胁？后知后觉自己刚刚故意刁难的模样被录下，李子陌原本就变幻莫测的脸逐渐泛白，定格。
没事，到时候出钱让剧组剪掉就行，他自我安慰的想，却听姜灿儿突然大声道:“诶呦，你怎么又拿的自己的相机，跟你说了到时候画质不一样。”
程佩佩看着走来的姜灿儿，无辜道:“姐！之前帮忙拍花絮的时候我问过摄影组的老师，他们说可以用这个，到时候剪一些发短视频平台，画质完全够用。”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误会你了。”姜灿儿宠溺的笑道。
程诺的神情并未转温，只是批评说:“演员走戏探讨剧情这肯定得贴长篇花絮里，短视频要怎么剪？帮忙也要动脑子。”
莫名被骂了一顿，程佩佩很是不服，“怎么不能剪？三线演员职场霸凌，到时候放出来可以炒话题啊。”
她说话没轻没重的，连姜灿儿都吓得够呛，瞄了一眼李子陌，对方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显然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脑子转不过来了。
姜灿儿拍了程佩佩后背一下瞪了她一眼，“李老师的出发点都没有错，只是说话太直，算不上职场霸凌。”
“啊？”程佩佩呆呆的啊了一声。
程诺若有似无的呼出一口闷气，“行了，今天拍摄任务重，我在片场不想再发多余的火了，灿儿，还不赶紧带你这难管的下属回去！”
得了令，姜灿儿不再分给李子陌眼神，连忙拉着程佩佩离开这里，一路憋笑。李子陌的手悬在空中做阻拦状，但并没有人理。他滞在原地，说不出话，后牙都要咬碎了。许久，才僵硬的转头对程诺说:“导演，刚刚那段我们公司不会让播出来的。”
程诺奇怪的看了一眼李子陌:“这次的摄影组都是你们的人，你们公司不让播，那就不播呗。”
“但视频在……”
“子陌啊。”程诺打断，然后娴熟的打起太极，“你也看到了，我在这个剧组并不是掌握绝对的话语权，一个是因为你们公司这次参与比较多，一个是因为我一直希望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定的自由。所以，你想说什么，我不一直让你畅所欲言吗？刚刚那个小姑娘比你还要更调皮点，你看我一说她，她就直接反驳我，一点不留面子。我要是逼她做什么，她没准当场翻脸辞职。咱们剧组很多片场视频在她手上，她一个愣头青，要是直接泄露了，我找谁说理去？”
程诺讲道理的技能一旦发动，谁阻止都没用，李子陌几次想插进来都没插进来。他现在又不敢造次，只得听程诺说完。
“这次很多事情都是你们公司负责，你代表你们公司去和她交涉完全是可以的，而且你们又都是年轻人，肯定比我去更容易沟通交流。那姑娘是真的难管，你看我都不怎么跟她正面接触，都是让编剧老师带着，编剧老师的话她倒还听些……”
李子陌点点头，正要插话，程诺却终止了话题，“行了，咱们继续吧，让这么多人在这儿等着也不好。”
话音刚落，魏佳雯就不知从哪钻出来，站到身边。她跟程诺跟得久，早习惯了插空说话，又抢先李子陌对导演道:“哥，你们刚探讨剧本时我让b组去把空镜拍了，现在就差进工厂和工厂里面的戏了。”
程诺点点头，随后用力鼓了几下掌，对周围还在看热闹的人说:“来，大家准备一下。”
听着各方忙碌嘈杂的声音，李子陌又怎么再敢拖延拍摄进度，只能把自己的委屈吞进肚子里。
季源生见他心绪难安，凑过来用认真的语气道:“李老师，我们刚才都是理性讨论，只要不恶意剪辑，完整放出来，没关系的。”
这安慰听的李子陌反而更不是滋味，可看着季源生单纯的眼神又实在分辨不出他究竟是不是阴阳怪气。而在李子陌转过头时，季源生充盈起的卧蚕才显露出他幸灾乐祸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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