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禾住院也没住踏实，一心光想着他的早点铺，想着他备的料在这种热天气里坏掉长虫。他也清楚，无论怎么治疗也只是减轻他的痛苦，治标不治本，每一天都是煎熬，终于住院第三天医生放他出院回家。
林郁禾第一件事，先去店里。合上的卷帘门和周遭热闹的小店格格不入，离着很远，就看到门上贴着什么，花里胡哨的。
走近才发现，是一张画纸，上面用加粗的黑笔写着老板身体抱恙，暂停营业，想来是陈烁的手笔。旁边有各色笔写好的祝福话语，还有几个花了几束鲜花，画了几个快乐小人，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
看了让人心情格外好。
林郁禾小心翼翼将这画纸撕下来，准备和之前陈烁送他的画收在一起。
打开抽屉，发现里面还有上次周舒明来店里吃饭送他的邀请函。明天就是校庆第一天了，林郁禾挣扎纠结一会儿，又把之前店主身体抱恙的纸贴了回去。
再请一天假也没关系的吧？他真的很想看看百年礼堂。
林郁禾下定决心，店门一关，接下来就是把店里该扔掉的扔掉，擦地洗蒸笼，繁琐的工作还有很多。
直到天擦黑，林郁禾将店铺里的一切收拾照旧。
他给陈烁和周明舒发了消息，告诉他们出院，有时间请他们两个一起吃饭。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复，想着是校庆还有好多事需要忙，林郁禾也没有再打扰他们。
从铺子回家的路上，林郁禾察觉到不对。这些日子校园里很是热闹，不时就会有人从他身边经过，这都是稀疏平常的事，可是今天，他总是感觉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他故意走一条小路，想看是谁跟着自己的时候，那种异样感却消失了。他没有着急回家，而是绕了许多远路，直到察觉不出那种感觉，他才快步回家。
除了新换的门锁，家里还和三天前他离开时一样，林郁禾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肯定是最近安逸日子过得太久，忘记之前过得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林郁禾垂眸，睫毛在眼下的皮肤上投下阴影。会是江宴吗？还是他的父亲江承烨？
无论是谁，林郁禾都不想招惹。
他承认，他舍不得这里，但如果真是江家找过来，他还要带上他的家当，再去找安家之地。
·
S大一百年校庆，校友如云，平日清晨安静的校园早早就开始热闹起来。
阳光尽情洒落，透过葱绿茂盛的树叶，洒下一地斑驳。校园外布置满满一墙的花束，好多人围在一起打卡拍照，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
林郁禾已经习惯早起忙碌的生活，不去店里反而不知道要做什么。陈烁从昨天就开始神神秘秘的说有惊喜要给他，他干脆在家做好早饭，在校门口等陈烁。
正值二十岁出头的大学生总是精力无限，尽管前天晚上还和他抱怨熬夜布展有多累，第二天早上还是元气满满的模样。
反观林郁禾，刚出院加上没有昨晚有心事没能睡好，一眼能看出脸上病气未退。
“林老板，怎么两天不见又瘦了？”陈烁的嘴跟机关枪似的，“是不是昨天没有睡好？还是并没痊愈？吃药了吗？”
林郁禾觉得吵，但陈烁的话也能听进去。他耐心回答完他的每一个问题，递出手里面的早饭。
“怎么这么多？我自己一个人吃不完。”
“还有周老师的。”
“我这两天没怎么见到周老师。”陈烁一边不顾形象一边往嘴里塞着米糕，“要做的工作实在太多了，不过幸好做完了。”
陈烁一口将米糕塞进嘴里，带着林郁禾去院里专门布置的教室看展。他们的活动在整个校庆里算不上大的，主要胜在形式丰富多样。雕塑、油画、各式展板，甚至还有搞行为艺术的，当然还有一直筹备的访谈节目。
林郁禾一进展厅就看到了屏幕上正好播放他自己的脸，人在看到自己的脸都会尴尬，林郁禾也是如此，感觉两颊火辣辣的。
“怎么样？我特意让他们把这个短片放在第一个播放。”陈烁沾沾自喜。
“……”林郁禾有时候真的不能理解陈烁这孩子的脑细胞怎么长的和别人不一样的。
既然来了，索性就到处逛逛，接受一下艺术熏陶。陈烁的嘴也发挥作用，热情的讲解，甚至声音一度盖过混杂着音响发出的背景音。
直到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双脚犹如灌铅，周遭一切声响皆如远山而来，唯有那句气定神闲，淡漠出尘的嗓音，那是曾经刻在他三年日夜、耳畔不绝的熟悉音调——
“大家好，我是江宴。”
出现在大屏幕上的脸还是如此熟悉，相较于之前褪去青涩，更加成熟，尽管是在微笑问好，也盖不住眼中锐利的锋芒。
陈烁注意到林郁禾的异常，也看看向大屏幕：“隔壁组做的alpha访谈，居然采访到了江宴，算他们命好。”
“去采访的那个，就是在早餐店发疯的那个……叫什么，方哲？”陈烁回想起那个烦人的Omega，忍不住八卦：“一开始我还不认得他，回去听我室友他们八卦才知道，那人是方家小儿子，没准儿会嫁给江宴。怪不得让他采访到，还真是好命。”
陈烁藏不住事，一股脑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出来。
林郁禾静静听着，眼神紧紧盯住屏幕。
真是命好，林郁禾顺着陈烁话往下想，他这辈子和江宴现在距离，就是隔着屏幕见。
但现实总是能随时推翻他的想法，给他迎面痛击。
校庆开幕仪式在百年礼堂举行，是上午最重要的一个环节。陈烁还有展要忙，林郁禾自己一个人找最后排的座位安静落座。
这里和舞台隔着很远很远，前面有密密麻麻的座位，人影绰绰，兴奋的说话声不绝于耳。
林郁禾也被这样的气氛带动，他环顾四周，正了正自己的卫衣领子。上次参加这样正式的活动，还是高中的开学典礼。
想想，那居然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可那些情景居然还历历在目。
随着校长宣布校庆正式开始，人声鼎沸，欢呼声不绝于耳，彩带从礼堂上方轰然炸开，顺着人声簌簌垂落，绸带相互交缠，仿若流动的乐章。
漫天绚丽中，摄像机在扫到坐在第一排的嘉宾，江宴一身铁灰西装，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衬衣第一颗扣子系得一丝不苟，抬手拂去肩上彩带的瞬间，袖口处的铂金袖口闪闪发亮。
作为优秀校友，学校也是给足面子，给了江宴发言的时间。
发言台上的鲜花簇拥着冷冽矜贵的江宴，聚光灯仿佛为他而亮。
林郁禾呼吸一滞，这样的场景像极了那年的开学典礼。只不过那时的江宴不是众星捧月的优秀校友，还是个令所有老师头痛的问题学生。
那年学校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让混不吝的江宴做新生代表讲话，他也是像这样站在那里，只不过没有西装革履，校服短袖穿在身上，外套搭在肩上，这副模样气的教导主任直跺脚。
但在印象里，却闪闪发光。
江宴在台上说了些什么，林郁禾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在周围人惊异的目光中快速起身离开，慌乱间甚至还差点被绊倒。他的后脖颈那块残破的印记正在发烫，那样被啃食的痛苦又重新占领他的躯体。
在那一刻，林郁禾恨自己的不争气。
十年前如此，十年后的今天还是如此。
·
林郁禾没有回到自己的小屋，而是去到自己的店里。只有忙起来，他才能够感受到自己活着。
他吃了两片之前医生开的药，稍微缓解一会儿，便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去菜市场买菜、备料、揉面、和面，一套流程下来，累的瘫坐在椅子上，眼皮止不住得打架。
忘记这药还有副作用了。
林郁禾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浑身被汗湿透，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睡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向家里走去。
钥匙拧动门把手，发出喀哒一声轻响，在林郁禾听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打开门后迎接他的是灯光恍若白昼，楼道的声控灯已经灭了，一黑一白，一明一暗，屋内屋外仿若两个世界，确是同样寂静。
屋内有人正坐在沙发上闭眼假寐，闻声睁开眼，好整以暇的看向林郁禾。
他衬衣领口的第一颗扣子被解开，领带也松散着歪在一边，头发没有上午的精致，自然垂落下来，额前碎发添些慵懒，看样子在这里已经等他很久了。
林郁禾喉结滚动，不动声色想要退回楼道，不料身后两个西服男人拦住他的去路，狭小的楼道让他退无可退。
他们将他推进屋子，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林郁禾。”江宴噙着笑，林郁禾清楚的看到那笑意未达他的眼底。
“还真是，好久不见。”
终于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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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轮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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