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城连忙捂住宋清辉的嘴,“小点声吧,我的好姐姐,别让我妈听见了。”
宋清辉拨开他的手,刚要大声反驳,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文漱月的声音适时递进来。
“小城,小辉,吃饭了。”
“就来。”沈怜城应和着,低声嘱咐宋清辉,“可别跟我妈乱说啊。”
三人下楼来到餐厅。
“快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都是你们喜欢吃的。”文漱月一脸慈爱。
“哇,文姨还记得我爱吃粉蒸肉,”宋清辉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小时候每次做这个菜我都会来蹭饭。”
沈怜城尝了尝,直接舀了一碗汤灌下去,一副矜贵的不得了得样子:“菜咸了。油搁的太多了吧?”
文漱月好笑地敲敲他的头:“是你的口味越来越淡了。”
宋清辉夹起一片蔬菜递到他眼前。
“我的小少爷,看看这‘原汁原味’的蘑菇,你干脆出家算了。”
沈怜城从前无辣不欢,浓油赤酱,自从跟归青在一起后,饮食喜好也随之一变。归青口味清淡,从不吃辣,他投其所好,也渐渐养成了少油少盐,静心寡欲的习惯。
“你那个小朋友呢?”文漱月想到什么,突然问,“怎么不叫他一起来吃饭?”
沈怜城眼也不抬,顺口扯谎:
“他倒是想来,可惜新戏开机,忙得不得了,我俩都觉得可惜。”
——假话说多了,连他自己都快信以为真。
宋清辉闻言,趁文漱月没发现,悄悄递过来一个大白眼。
沈怜城在桌底下轻踢了宋清辉一脚,殷勤地给文漱月夹菜。
“妈,您就不用担心我了。”
“你长大了,自然不需要妈妈跟着你操心。”文漱月看着神采飞扬的儿子,欣慰地说,“说起来,过几日就是你的毕业典礼吧?”
沈怜城一直在国内top10的大学读金融,前些日子刚刚完成论文答辩,今年六月末便要毕业。
说起他的大学,便不能不提到归青。
自从沈怜城与他相遇,高三一年发奋图强悬梁刺股,头发也染回了黑色,乖乖按时上课不说,回家还日日挑灯夜读,奋战到凌晨。
文漱月见了大惊失色,还悄悄给班主任打电话,打听自家儿子是不是在学校受了什么重大刺激,担心了好一阵子。
沈怜城虽然时常在街上胡混,但基础不错,人又聪明,再加上宋清辉经常捉他上家教,功课倒一直没怎么落下。老师就算视他为刺头,可对于成绩,却也无话可说。
认识归青后,沈怜城翻遍对方的履历,一溜的荣誉和学历晃得他眼花缭乱,他生性骄傲,自然不愿意让那人觉得自己粗鄙,于是痛改前非,刻苦学习,被季阳看见,吓得差点拉他去精神科。
“少废话,有空能不能多做几道数学题。”沈怜城一脸嫌弃,“生命在于学习你懂不懂?”
“完了完了,你绝对是被下降头了。”季阳裤兜里抓出几张黄色符纸,手忙脚乱贴在他脑门上,“事有反常必为妖,沈怜城不打架斗殴,肯定是世界末日要到了。”
沈怜城挡住他在自己头上鼓捣的动作,好笑地反问:“你哪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我妈给我求的,”季阳一脸悲痛,“她说她儿子哪都好,就是脑子不好使,非要找什么高人给我开开光。”
“这玩意还是留给你自己用吧,小爷的智商放称上称还比你多几斤。”
沈怜城拿起书没好气地拍一下季阳的头,只见书页中间悠悠地掉出一张纸片。
季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看清那上头的签名后顿时怪叫起来:“怪不得你学人家从良,合着是搞对象了。你也太不仗义了吧,这都不告诉哥们儿?”
沈怜城心一虚,欲盖弥彰地回击:“放屁,谁告诉你我恋爱了?”
“够纯情的你,还把人名字放练习册里。”季阳举起纸片,贼兮兮地研究着,“归青是哪个高中的?”
“滚滚滚,土老帽。”
沈怜城无语之余,到底松了口气。
他赶走了季阳,还是将签名珍而重之地放好。
对于归青,他除了爱慕倾倒,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羡慕。
归青活成了他向往又永远无法触及的样子,干干净净,骄傲强大,像一轮明月高挂天边,澄净而美好,不染半分污秽的凡尘。
他是幽暗夜色下的沼泽,借着皎月的光芒睁开眼睛,痴痴留恋着虚幻的倒影。
虽不能及,却心向往之。
“小城?你听到了吗?”
文漱月的话将沈怜城的思绪拉回现实。
“妈,我在听。”沈怜城哪里将心思放在眼下,随口应和,“您看着办就好。”
“既然你不反对,过些日子,你爸爸就送你到国外进修,一来锻炼你的能力,二来你学业有成,日后也好继承家业。”
沈怜城脸色顿时黑了下去。
“我不去。”他把碗筷重重掼在桌上,冷笑着说:“您如果再提他,我就和辉姐回去了。”
文漱月早料到他的反应,只柔声说:“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沈怜城话锋冷硬。
“在他出轨还动手打您时就已经不是了。”
文漱月无言以对,眼中却闪过黯然。
“我和你父亲就算情分已尽,也是我们之间的事,不该牵扯到你。我不想因为我们的感情问题而左右你的决定。”
她激动之下,咳嗽起来,“毕竟,不是所有的婚姻都会走向这样的结局……”
沈怜城连忙给她顺气,安抚着说:“妈,您放心,我不会不管沈家的。”
宋清辉赶紧打圆场。
“小城还年轻,说这些太早了。难得我回国,爸妈又不在S市,就留几天多陪陪文姨。刚好我家在市中心新开了一间商场,改天我带您好好逛逛。”
轻轻将话题揭过。
回去的路上,宋清辉数落沈怜城。
“文姨本就身体不好,你干嘛说那些糟心事惹她烦恼。”
“我还能怎么办?昧着良心跟老沈父慈子孝?”沈怜城踢着路边石子,一脸晦气,“你杀了我算了。”
“知道知道,你是个反骨仔哪吒三太子,和你爸水火不容。”
看他这副浑身长刺的桀骜模样,宋清辉无奈,“我的小城啊,你可怎么才能让我放心。”
“你出国几年,怎么变得和文女士一样多愁善感。”沈怜城摆起大少爷的派头,抱着胳膊横眉立目地说:“我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在太爷头上动土。”
宋清辉却不吃他这套。
“就是你这个样子才让我担心。你太好强了,像个火做的人,什么时候也不肯服软,遇事也死咬着不肯说,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坚持到底。这团火烧完,你就一无所有了。”
沈怜城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嗤笑着说,“小爷可是核|武|器,谁敢放肆,一炮崩了他。”
他抱着后脑勺,吊儿郎当地朝前走。
“我教你个道理。人生那么短,该快意平生的时候,就该潇潇洒洒,绝不回头。”
——可他到底忘了,就算他是个一点就着的炸|弹,遇见归青也会偃旗息鼓。
*
归青正在回家的路上。
窗外的景物飞驰而过,明明暗暗在他脸上交映,像一幅幅轮转的走马灯。
“少爷,您不必烦恼。”阿秋在后视镜里望着他喜怒不明的脸,试探着说,“老爷年事已高,想要您早些接班,无论如何,也是为您好的。”
归青闭上眼睛。
他从不违背归老爷子的命令,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思想。
归老爷子极其老派固执,从小到大大事小情无一不亲自安排,他就像挤在罐头里的沙丁鱼,没有任何喘息之机,只能被动接受。当初他想进娱乐圈演戏,已引起勃然大怒,哪怕老爷子大发慈悲放下许可,也因为自持身份,不被允许以归式集团继承人的名义活动。
只因为他是归家的人,担负着继承者的责任。
还有他已故的父亲未竟的事业。
“算了。”归青淡淡地说,“这几日你跟着我也多有辛苦,回去好好休息。”
“是。”
吩咐司机送阿秋回家,归青上了楼,电梯的镜子映出他一张俊逸的脸,眉目温润,薄如冷冷溪流,眼神却仍是绷紧的。
他虽然从小就是个万事不萦于怀的寡情性格,可归家森严的规矩和严苛的环境,也让他油然生出几分抗拒。
好在他离开归家独居,还能得到一点清净。
归青刚打开门,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闯入他的耳朵,欢快中带着惊喜:
“蕴川回来啦?我刚要做饭来着。”
归青的动作一顿,眼睛里终于涌现出冷冽的浪潮。
——果然是沈怜城。
只见他从厨房钻出来,手还在系着围裙:“出远门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归青皱眉,听到这个称呼,在归家的一幕幕又在脑海中浮现,那点抗拒便悄然演化成了难以言说的迁怒。
他陡然提高声量:“你又来干什么?”
沈怜城笑脸一僵,不知所措地说:“我……”
大脑疯狂运转,回想着自己哪句话惹了归青不高兴。
“别再说是来看看我,我已经听的够多了。”归青毫不留情地扯碎他的说辞。
他的语调还是清冷而平缓,可沈怜城听来,却像是暗流涌动的火山,随时都会爆发。
沈怜城没料到归青会动怒,有些不明所以,却又不自觉地恐慌,他天不怕地不怕,面对归青却总是气短,连说话都带了颤音:
“你一声不吭就走了,我还以为你有事……”
还未等说完,就被归青劈头打断。
“沈怜城,你未免管得太宽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不要自以为是,把你自诩为人生的全部。”
沈怜城脸色一白,胸口翻江倒海,无数的情绪奔涌着逆流向心脏,连胃都在扭曲着,向他发出警告。
快跑。
立刻离开,才不会被难堪的话刺伤。
可偏偏他身体僵硬着钉在地上,于是那些言语冷冰冰地正中靶心,无一错漏。
“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不是想探听你,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只是担心。”他心口突突乱跳,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只无意识地开关着冰箱门。
在看到之前送给归青的蛋糕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冷藏室时,沈怜城眼一涩,咬着牙,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我是你的男朋友,总有知道你去哪儿的权利吧?”
归青听完微微冷笑。
“我应该说过,我最讨厌旁人插手我的生活。沈怜城,我是不是太娇惯你了,以至于你早把我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管好自己,少来纠缠。”
沈怜城瞳孔微缩,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数年陪伴的时光,耳鬓厮磨的情分,连这样也只能算得上旁人吗?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归青逆着光,半边脸都隐匿在暗影里。沈怜城目光紧锁着归青的眉目,不知为何,他觉得归青离他是那样的遥远,只是相隔这几步,便已需要他花费半生的光阴追逐。
沈怜城惶惑地伸出手,想要将他拉近一点:“蕴川……”
归青后退几步,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过几日我会让人来换门锁。”
沈怜城豁然抬头,归青锋锐的影子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界限,令他望而却步。
“我现在要出门,再回来时,希望不会看到你。”
沈怜城眼睛一暗,踉跄几步扶着桌子,蛋糕被碰翻在地,“啪”地掉在他脚边。
归青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门一声巨响,旋即归于沉寂。
整个房间顿时融进暗冷的夜色里。
沈怜城浑身一颤,这才回过神,他蹲下身,默默收拾着一片狼藉的地板。
蛋糕过了赏味期限,现在成了厨余垃圾。上头画着的端端正正的心,因为放的太久已然变形。此时重重一摔,更是从中间裂开一道丑陋伤痕。
早已不复当初的样子。
沈怜城没有告诉归青,这个蛋糕其实是他自己做的。
他是没有耐心的毛躁性格,只因为归青喜欢吃甜食,才在业余时间悄悄学习烘焙,经常弄到深夜,废寝忘食花费了几个月,才做出最让他满意的一个。
可不管是这个糖制成的假心,还是他的真心,在归青的眼里,也只是应该丢进垃圾桶的废品而已。
沈怜城拿着勺子,在那颗心裂缝的地方,小小挖了一口。
他想,怪不得归青不喜欢。
太腻了。
腻得他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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