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雪霄站在母亲画室的中央,指尖轻抚过每一寸墙壁。自从三天前发现这个秘密空间后,他几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泡在这里,像考古学家般细致地探索每一个角落。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母亲自画像似乎在注视着他,温柔而忧伤。
"少爷,该用午餐了。"李叔站在门口,声音比往常柔和。
"再等会儿。"池雪霄正跪在一个旧木箱前,试图用发卡撬开生锈的锁,"这里面有东西。"
李叔犹豫了一下,从钥匙串上取下一把小钥匙:"用这个。夫人当年交给我的,说等您长大了再打开。"
钥匙转动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薰衣草的香气飘出来。池雪霄屏住呼吸——箱子里整齐地码放着十几本素描本,最上面是一封泛黄的信封,上面写着"给我的雪霄"。
"这是..."
"夫人病重时整理的。"李叔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沉重,"她说,如果有一天您找到了这里,就把这些交给您。"
池雪霄小心翼翼地取出信封,拆开封口。里面是一张薄薄的信纸,母亲的笔迹因为病痛而颤抖,但依然清晰:
「亲爱的雪霄: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妈妈可能已经不在了。请原谅我的软弱,没能坚持到你长大成人。
这个箱子里是我全部的素描本,从少女时代到结婚生子。
它们记录了我的梦想、快乐与痛苦。
最后一本是专门画你的,从你出生到五岁。
我最大的遗憾,是不能亲自教你画画,看你长大。
但请记住,无论别人怎么说,艺术从来不是无用的东西。
它是我留给你最珍贵的遗产——
自由的灵魂。
永远爱你的,
妈妈」
信纸在池雪霄手中微微颤抖。他翻开最上面的素描本,第一页是日期"1995年3月2日",一幅校园写生,角落里写着"林教授说我有天赋"。
往后翻,少女时代的母亲笔下充满了生机——校园的梧桐,午睡的猫咪,街角的早餐铺...然后突然画风一变,出现了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眉目间能认出是父亲。
这几页的画风明显拘谨了许多,直到——
"这是..."池雪霄停在一页上,那里画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笔触突然变得无比柔软。页脚标注着"雪霄出生第一天"。
他一页页翻过去,看着母亲笔下的自己——学步的自己,玩耍的自己,第一次拿笔画画的自己...最后一页停在五岁生日那天,画面中的小男孩正对着蛋糕许愿,母亲在旁边写道:"雪霄说长大后要当画家。池峻大发雷霆,说这没出息。"
箱子里还有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几封信。池雪霄展开第一封,是写给林教授的:
「林老师:
最近病情加重,医生说是抑郁症导致的器质性病变。
池峻禁止我继续画画,说这会"刺激情绪"。
他不知道,真正让我痛苦的是不能创作。
唯一欣慰的是雪霄。
那孩子天生对色彩敏感,我偷偷教他调色时,他笑得那么开心...可惜池峻已经安排了满满的家教课程,从下周开始连这短暂的快乐也要被剥夺了。
有时我真想带着雪霄离开这个金丝笼子,但我们能去哪呢?
父亲不会原谅我的任性,而池峻...他宁可毁了我也不会放手。
您说过艺术能拯救灵魂。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您帮我看着雪霄,别让他变成另一个池峻。
您永远的学生,
苏媛」
信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但池雪霄能感受到母亲写下这些文字时的绝望。他胸口发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
"少爷..."李叔欲言又止。
池雪霄摇摇头,继续翻检箱子。
最底下是一个扁平的包裹,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
拆开后,一幅未完成的油画呈现在眼前——
画中的女子酷似母亲,但装束更为古典,她站在悬崖边,怀中抱着婴儿,背后是一对展开的翅膀。画作右下角写着标题:
《之翼》,日期是母亲去世前一个月。
"父亲知道这幅画吗?"池雪霄轻声问。
李叔摇头:"夫人藏得很好。她最后的日子...画得很少了。"
池雪霄将画翻过来,发现背面用胶带固定着一个小信封。拆开后是几张照片——年轻的母亲站在画架前,身边是同样年轻的林教授,两人举着奖杯笑容灿烂。照片背面写着"全国青年美术大赛一等奖,1994"。
一张便签从照片中飘落:
「雪霄,如果你看到这些,记住——
飞吧,别像我一样折断翅膀。
爱你的妈妈」
池雪霄将母亲的遗物紧紧抱在胸前,泪水无声滑落。
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母亲的灵魂——
不是家族相册中那个端庄优雅的池太太,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梦想有痛苦的艺术家。
手机震动打破了寂静。是周董事发来的消息:
「董事会临时会议提前到今天下午3点。你父亲提出冻结你那8%股份的提案,借口是"未成年人持有重大资产的风险管理"。速来。」
池雪霄擦干眼泪,迅速回复:「明白。带上所有材料。」
他转向李叔:"帮我个忙。把这些东西全部拍照,原件藏到安全的地方。"顿了顿,"还有,我需要见清澜。"
李叔面露难色:"董事长下令禁止您和裴同学接触..."
"那就别让他知道。"池雪霄直视李叔的眼睛,"您看着我长大。您真的希望我变成父亲那样的人吗?"
李叔长久地沉默,最终叹了口气:"西侧楼梯的监控每天下午1点到1点半检修。"
与此同时,裴清澜正在市立美术馆的会议室里,面对一份意想不到的邀约。
"个人展览?"他瞪大眼睛看着对面和蔼可亲的馆长,"但我只是个高中生..."
"艺术不分年龄。"馆长微笑着推过一份企划书,"你的《镜与灯》在社交媒体上引起了巨大反响。我们想邀请你举办一个小型特展,主题就是'真实与伪装',包括那幅校园壁画的设计稿和你的其他作品。"
裴清澜翻开企划书,手指微微发抖。这样的机会即使是专业艺术家也梦寐以求,而现在却落在一个高中生头上。他几乎能想象父亲知道这个消息时骄傲的表情。
"我...需要考虑一下。"他谨慎地说。
馆长了然地点点头:"是因为池氏集团的压力?"
裴清澜没有否认:"我不希望这个展览变成对抗池雪霄父亲的工具。艺术应该超越这些。"
"说得好。"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教授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一位银发老者——正是前几天见过的周董事。
"所以我们要确保展览纯粹是艺术性的。"林教授眨眨眼,"至于其他方面...周老有消息告诉你。"
周董事坐下后直奔主题:"池峻今天下午要召开董事会,试图冻结雪霄继承的那8%股份。如果成功,雪霄将失去与父亲谈判的重要筹码。"
裴清澜的胃部一阵绞痛:"我们能做什么?"
"两件事。"周董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第一,雪霄需要证明自己具备管理资产的能力。你的这个展览正好是个机会——如果他以赞助人身份参与,展示商业与艺术结合的眼光..."
"第二呢?"
"舆论压力。"林教授接话,"艺术界已经有不少人对池峻的做法表示不满。如果能有更多重量级人物声援..."
裴清澜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池雪霄发来的短信:「下午1点,学校西侧楼梯间。有重要事情商量。」
他抬头看向两位长者:"我想我有个计划了。"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校园西侧的柏油路。裴清澜假装路过,趁没人注意时闪进西侧楼梯间。阴暗的角落里,池雪霄正等着他,手里捧着一个牛皮纸袋。
"雪霄!"裴清澜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差点被台阶绊倒。
池雪霄接住他,两人在狭窄的楼梯间紧紧相拥。裴清澜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和自己一样快。
"三天没见了。"池雪霄的声音有些沙哑,"媒体还在骚扰你吗?"
裴清澜摇摇头:"比起这个,你父亲要冻结股份的事更紧急。周董事告诉我——"
"我知道。"池雪霄打断他,打开纸袋取出几张照片,"看看这些。"
照片上是母亲的画作和那封写给林教授的信。裴清澜仔细阅读,眉头渐渐舒展:"你母亲...也是个艺术家。"
"被家族扼杀的艺术家。"池雪霄苦笑,"现在父亲想用同样的方式控制我。"
裴清澜握住他的手:"不会成功的。听着,美术馆邀请我办个展,周董事说如果你以赞助人身份参与..."
池雪霄的眼睛亮了起来:"完美的计划。但时间紧迫,董事会今天下午就开会。"
"那就现在行动。"裴清澜从口袋里掏出U盘,"我把所有作品电子稿都带来了。我们需要一份专业的企划书,展示这个展览的商业价值..."
两人头碰头地蹲在楼梯间,用池雪霄的笔记本电脑迅速起草方案。阳光透过小窗照进来,在他们交叠的身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还有最后一部分。"池雪霄敲完最后几行字,"赞助人声明..."
裴清澜看着他坚毅的侧脸,突然问:"如果这次失败了呢?"
池雪霄的手指停顿了一下:"那就plan B。"
"什么plan B?"
"母亲留给我的不止是画作。"池雪霄的声音很低,"还有外公的联系方式。他和我父亲关系很差,但在家族中仍有影响力。"
裴清澜瞪大眼睛:"你外公还健在?"
"嗯,在瑞士养老。母亲信中暗示,如果我需要帮助..."池雪霄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裴清澜突然抱住他:"我们会成功的。一定。"
池雪霄的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呼吸温热:"清澜,我害怕..."
"怕什么?"
"怕变成父亲那样的人。"池雪霄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怕被权力和金钱腐蚀,怕有一天我会伤害你,就像他伤害母亲..."
裴清澜捧起他的脸,直视那双深灰色的眼睛:"你不会。因为你有艺术,有你母亲的血脉,还有..."他的声音软下来,"我。"
他们的唇在阳光中相触,温柔而坚定。池雪霄的泪水沾湿了裴清澜的脸颊,咸涩中带着希望的味道。
一点二十分,池雪霄必须离开了。他将企划书打印件塞进公文包:"董事会上见分晓。"
裴清澜点点头:"我去准备展览的事。无论结果如何,今晚老地方见?"
"老地方见。"
池氏大厦的董事会会议室里,气氛剑拔弩张。池峻坐在首位,面色阴沉地听取律师关于冻结池雪霄股份的法律意见。
当池雪霄推门而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
"迟到十分钟。"池峻冷冷地说,"这就是你对待董事会的方式?"
池雪霄不卑不亢地走到空位上坐下:"抱歉,我在准备一份重要材料。"他将企划书分发给各位董事,"关于如何化解集团当前的形象危机。"
周董事接过文件,故意大声读出标题:"《艺术与商业的共生:关于赞助青年艺术家裴清澜个展的企划案》...有意思。"
一位年轻董事皱眉:"现在讨论的是冻结股份的事,不是艺术赞助。"
"恰恰相关。"池雪霄打开投影仪,展示出社交媒体数据,"过去72小时,'池氏集团压制艺术自由'的话题阅读量超过两亿。父亲处理危机的方式显然适得其反。"
屏幕上滚动着网友的愤怒评论和媒体报导。几位董事交头接耳,显然被数据震惊了。
"而这份企划,"池雪霄继续道,"能将危机转化为机遇。通过赞助一位有才华的年轻艺术家,展示池氏对创新和多元化的支持。裴清澜的个展已经获得市立美术馆的邀请,预计媒体覆盖率..."
池峻猛地站起来:"够了!这不是商学院演讲比赛!你被那个小子迷得失去理智了!"
会议室鸦雀无声。池雪霄平静地等回声消失,然后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震惊的事——他播放了一段录音。
「...五十万。足够你父亲后续治疗和你的大学学费...永远离开我儿子...」
「...如果我再次发现你们有任何联系,你父亲的所有医疗援助即刻终止...」
录音中池峻的声音冷酷无情,而裴清澜的回应清晰坚定:"我的回答。"然后是撕支票的声音。
"这段录音,"池雪霄关掉播放器,"已经在各大媒体主编的邮箱里了。如果我那8%的股份被冻结,它就会成为明天头条新闻的配乐。"
池峻的脸色变得惨白:"你...你怎么敢..."
"我只是学会了父亲的商业手段。"池雪霄的声音冷得像冰,"用筹码对抗筹码。"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周董事突然拍手打破沉默:"我认为小池总的提案很有见地。艺术赞助既能改善集团形象,又能展示继承人的商业头脑。我反对冻结股份的提案。"
一位接一位的董事开始表态。最终投票结果出人意料——7比5,冻结提案被否决。
池峻站在窗前,背对着所有人。
当其他董事离开后,他才开口:"你母亲也会用这种手段威胁人吗?"
池雪霄收拾文件的手停顿了一下:"母亲太善良,所以才会被您摧毁。"
"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英雄救美?"池峻转过身,眼中的怒火已经熄灭,只剩下疲惫,"商场如战场,今天你赢了小战役,但战争远未结束。"
"我知道。"池雪霄直视父亲的眼睛,"但至少现在,我有资格坐在谈判桌对面了。"
夜幕降临时,裴清澜在艺术社的画室里焦急地等待。手机屏幕亮着,最新消息是池雪霄发来的简短一句:
「提案通过。父亲暂时让步。」
门被轻轻推开,池雪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松散,但眼中的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成功了?"裴清澜跳起来。
池雪霄点点头,将一叠文件放在桌上:"董事会认可了展览企划。池氏集团将成为你的主要赞助商。"
裴清澜翻看着文件,突然看到赞助金额:"这么多?"
"物有所值。"池雪霄脱下西装,卷起衬衫袖子——这个随意的动作在以前的他身上几乎不可想象,"父亲虽然让步了,但肯定会从其他方面施压。你父母那边..."
"我已经让他们请假去乡下亲戚家了。"裴清澜说,"等风波过去再回来。"
池雪霄走到画架前,看着裴清澜正在创作的新作品——一幅两个少年在风暴中携手前行的素描。
"《逆风》?"他读出标题。
"展览的中心作品。"裴清澜站到他身边,"关于在逆境中坚守真实自我的故事。"
池雪霄伸手将他拉进怀里。两人的心跳在寂静的画室里共鸣,像一首无声的协奏曲。
"明天开始,真正的挑战才刚开始。"池雪霄低声说。
裴清澜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我们一起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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