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美术馆前，人潮涌动。
裴清澜站在后台休息室，透过门缝看着外面越聚越多的人群，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西装下摆。这套深蓝色西装是池雪霄特意为他挑选的，剪裁精良，衬得他身形修长，但此刻却像一层厚重的壳，让他喘不过气。
"紧张？"一双温暖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池雪霄今天穿着浅灰色三件套，领带是裴清澜送的那条深蓝色星空图案——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裴清澜衣服上沾的颜料颜色。
裴清澜深吸一口气："台下人比想象中多太多了。"
"因为媒体疯狂报道。"池雪霄帮他整理领带，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下巴，引起一阵细微的颤栗，"《商业巨头之子与平民艺术生的爱情故事》，这种标题谁不爱看？"
裴清澜抓住他的手："你父亲真的会来闹场吗？"
池雪霄的表情变得复杂："一定会。他昨天紧急召回了华东区的几位高管，还联系了几家一直对池氏不满的小报。"他顿了顿，"不过别担心，我们准备好了应对方案。"
休息室门被轻轻叩响。林教授探头进来，身后跟着一位裴清澜从未见过的老人——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身材高大挺拔，眼睛炯炯有神，手中握着一根乌木手杖。
"这位是苏老，雪霄的外公。"林教授介绍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刚从瑞士飞回来。"
裴清澜惊讶地睁大眼睛。池雪霄同样震惊："外公？您怎么..."
"听说有人欺负我外孙，还能坐得住？"苏老的声音洪亮有力，与年龄不符。他上下打量着裴清澜，"你就是那个画壁画的小子？有胆量。"
裴清澜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鞠了一躬："苏爷爷好。"
苏老哈哈一笑，转向池雪霄："你母亲要是看到今天，不知该多高兴。"他从内袋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拿着，这是你母亲名下另外5%的股份证明，还有苏氏艺术公司的控制权文件——那是我当年偷偷给你母亲成立的，池峻不知道。"
池雪霄接过文件，手指微微发抖："这...这足以在董事会上..."
"推翻你父亲的任何决定。"苏老眯起眼睛，"我忍了二十年，是时候让池峻尝尝苦头了。"
林教授看了看表："开幕式五分钟后开始。清澜，准备好了吗？"
裴清澜的胃部一阵绞痛，但当他看到池雪霄鼓励的眼神，那股紧张奇迹般地平息了："准备好了。"
美术馆中央展厅人头攒动，闪光灯此起彼伏。裴清澜站在《镜与灯》前，向媒体和来宾介绍创作理念。他的声音起初有些发抖，但随着讲解深入，渐渐变得流畅自信。
"...这幅作品讲述的是关于真实与伪装的故事。在无数镜子的碎片中，我们常常迷失自我，但只要心中有一盏灯..."
"荒谬！"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他。人群自动分开，池峻带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脸上带着讥讽的冷笑，"所谓的艺术不过是哗众取宠的把戏。"
展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镜头转向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裴清澜感到汗水顺着后背滑下，但站得更直了："池先生，艺术的价值不在于取悦谁，而在于表达真实。"
"真实？"池峻嗤之以鼻，"一个靠攀附权贵上位的小子谈什么真实？"他转向媒体，"各位不知道吧，这位'天才少年'的作品有多少是别人代笔的？"
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裴清澜的脸烧了起来，但还没等他反驳，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展厅另一端传来：
"父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谎，不觉得羞愧吗？"
池雪霄缓步走来，站到裴清澜身边。两人肩并肩面对池峻，像一幅活生生的画作——一个西装革履却眼神温柔，一个满身颜料却站姿挺拔。
"雪霄，你太让我失望了。"池峻的声音压低了，但每个字都像刀子般锋利，"为了一个平民小子，背叛自己的家族？"
"我没有背叛家族。"池雪霄平静地回应，"我只是拒绝成为您的复制品。"
池峻的脸色变得铁青。他转向媒体："各位，今天的闹剧到此为止。池氏集团将重新评估与市立美术馆的所有合作项目。"
这句话像炸弹一样在人群中引爆。美术馆馆长的脸瞬间惨白——池氏是美术馆最大的赞助商之一。
"池董事长，您这是威胁吗？"一位女记者敏锐地追问。
"商业决策而已。"池峻冷冷地说，"池氏不赞助没有商业价值的项目。"
"那我的公司可以接手赞助。"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所有人转头，只见苏老拄着手杖大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位艺术界知名人士，"苏氏艺术虽然规模不大，但最看重真正的艺术价值。"
池峻的表情瞬间凝固："岳父...您怎么..."
"别叫我岳父。"苏老站到裴清澜另一边，形成一个明显的阵营划分，"二十年前我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你的控制欲逼死，今天绝不会让历史重演。"
媒体闪光灯疯狂闪烁。这戏剧性的发展远超所有人预期——商业传奇苏定邦公开支持外孙和那个平民艺术生，对抗自己的女婿、池氏集团掌门人池峻。
"各位！"林教授突然提高声音，指向展厅中央一个被红布覆盖的画架，"在揭晓裴清澜同学的新作前，我有个特别的展示。"
他掀开红布，露出苏媛那幅未完成的《自由之翼》。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叹。
"这幅作品出自池雪霄的母亲，苏媛女士之手。"林教授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抖，"她是我最有天赋的学生，却在嫁入池家后被迫放弃艺术梦想。临终前，她将这幅画托付给我，说有一天她的儿子会需要它。"
池雪霄凝视着画中怀抱婴儿、准备飞翔的母亲，喉结滚动了一下。裴清澜悄悄握住他的手，发现那修长的手指冰凉如铁。
"今天，我们不仅见证一位新锐艺术家的崛起，"林教授继续道，"更见证一个灵魂的觉醒。艺术不是消遣，是救赎——这是苏媛最后的遗言，也是今天这场展览的核心精神。"
池峻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转向媒体："这些都是毫无根据的指控。我妻子死于产后抑郁，与她的艺术爱好无关。"
"是吗？"苏老突然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本日记，"那这些又作何解释？苏媛去世前一个月的记录，详细描述了你如何没收她的画笔，禁止她与艺术界朋友联系，甚至威胁要将雪霄送走..."
池峻猛地向前一步，似乎想抢夺日记，但被保安拦住。媒体记者们已经疯狂了，这场商业巨擘的家庭丑闻比任何预想的新闻都要劲爆。
"各位！"裴清澜突然提高声音。不知哪来的勇气，他站到一个小台子上，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今天本应是我的作品展览，却变成了私人恩怨的战场。对此我很遗憾。"
他的声音清澈而坚定，渐渐平息了现场的骚动："但有一点我必须说明——《镜与灯》也好，校园壁画也罢，每一笔都是我亲手所画。池雪霄给了我灵感和鼓励，但创作本身是纯粹的、个人的。艺术对我而言不是攀附权贵的工具，而是..."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池雪霄，得到一个鼓励的点头："...而是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通过艺术，我认识了真实的自己，也认识了真实的池雪霄——不是作为池氏继承人的他，而是作为艺术家、作为人的他。"
人群中响起一阵掌声。几位知名艺术评论家开始低声交谈，不时点头。
"说得好！"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著名油画家马志明推开人群走上前，"我代表中国青年艺术家协会宣布，即日起终止与池氏集团的所有合作，直到他们尊重艺术自由和基本人权！"
"我们也是！"几位画廊主和策展人纷纷表态。
池峻的脸色由青转白。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不仅没能打压裴清澜，反而引发了艺术界的集体抵制。更糟的是，岳父苏定邦的突然出现，让他在媒体面前完全失去了道德高地。
"池峻，"苏老走到女婿面前，声音只有周围几人能听见，"董事会明天上午十点召开特别会议。要么你自己体面地让步，要么我亲手把你拉下来。选择吧。"
池峻的眼中闪过一丝裴清澜从未见过的慌乱。他最后瞪了儿子一眼，转身大步离去，留下一屋子窃窃私语的媒体和艺术界人士。
开幕式在戏剧性的转折后继续进行。裴清澜的作品获得了出乎意料的高度评价，几位收藏家当场提出购买意向。而苏媛的《自由之翼》则被安置在展厅中央，成为整个展览的精神象征。
"你表现得很好。"人群渐渐散去后，池雪霄在安静的角落里对裴清澜说，"面对父亲那样的压力，大多数人都会崩溃。"
裴清澜摇摇头："是因为有你在身后。"他犹豫了一下，"你外公...真的能帮你赢得董事会的支持吗？"
"不只是我外公。"池雪霄望向远处正在与林教授交谈的苏老，"还有母亲留下的那些证据。父亲最害怕的就是公众形象受损，而今天..."
"今天的新闻肯定会铺天盖地。"裴清澜接过话头，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看到那个一直躲在角落拍照的人了吗？好像是《财经周刊》的记者..."
池雪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微皱："那不是普通记者。是董事会独立董事周鸿伟的儿子，在《财经周刊》当调查记者。"他若有所思，"有意思，周老把他儿子都派来了..."
夜幕降临，美术馆终于恢复了平静。裴清澜和池雪霄留在展厅，协助工作人员整理作品。苏老和林教授早已离开，去准备明天的董事会"战役"。
"累了吗？"池雪霄注意到裴清澜揉眼睛的动作。
"有点。"裴清澜靠在墙上，"但很开心。你看到马志明大师对我的评价了吗？说我的色彩运用有'超越年龄的成熟度'..."
池雪霄轻笑："他说的没错。"他走到裴清澜身边，两人肩并肩靠着墙，"明天董事会后，无论结果如何，都会不一样了。"
裴清澜转头看他："你害怕吗？"
池雪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出乎意料地点点头："怕。怕赢不了父亲，怕辜负母亲的期望，怕..."他的声音低下去，"怕保护不了你。"
裴清澜的心像被轻轻捏了一下。他伸手抚上池雪霄的脸颊，发现那里有一丝湿意。这个一向冷静自持的人，此刻竟在他面前流泪了。
"不需要你一个人承担所有。"裴清澜轻声说，"我们可以一起..."
池雪霄低下头，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如果明天董事会失败，父亲一定会变本加厉地报复。他可能会..."
嘘。"裴清澜用一个轻吻打断他，"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记得壁画上写的什么吗？'镜与灯'——你是我的镜子，我是你的灯。我们互相映照，互相照亮。"
池雪霄抬起头，眼中的脆弱渐渐被坚定取代。他捧起裴清澜的脸，深深地吻下去。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温柔试探，而是带着某种决绝的承诺，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融为一体。
"明天之后，"分开时池雪霄低声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正式向父亲宣战。不是为了反抗而反抗，而是..."他寻找着合适的词语，"为了我们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清澜点点头，握紧他的手："我会一直画下去，用我的方式支持你。"
他们走出美术馆时，夜空繁星缀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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