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傅则绪收到余和蒙发来的消息，说是根据闻英提供的证据，找到了一个极容易忽略的证人，对方愿意为他们作证，不过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他还说，之前的中间人之所以咬死跟傅竞藩没有关系，是因为傅竞藩用他相依为命的母亲要挟，加上他知道自己有罪，就不敢承认。
傅则绪回复余和蒙，让他确保安全的同时，千万不能走漏风声。刚发完消息，陈陶便来报告，傅竞藩刚从电梯出来，正往他的办公室走来。
对此，他毫不意外。
“你先去泡茶。”
陈陶走后，傅则绪关闭手机，刚站起身，便看到傅竞藩的助理打开办公室门，傅竞藩杵着拐杖走了进来。
他在沙发坐下，傅则绪站在他面前，没有坐下的意思。
“好久没来你这里，刚好有空，过来看看。”傅竞藩面色如常，没有任何异样，“坐下吧，我这两天脖子不舒服，别让我抬头看你。”
傅则绪应了声，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陈陶端着茶水进来，蹲在地上，给傅竞藩倒完茶，在傅则绪的眼神示意下，离开办公室。
傅竞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你不喝茶？”
“刚喝完咖啡。”
“我现在老了，不了解你们年轻人的喜好。要我说，还是茶比较好喝。”
傅则绪不咸不淡地回复：“有机会的话，您可以尝尝鲜。”
傅竞藩放下手中的茶杯，摇摇头，说：“你奶奶曾经说我，这辈子固执已见，不接受新鲜事物。年轻的时候，就是如此，更何况我现在都快八十岁。”
“别人都说您宝刀未老，怎么自己倒服老了。”
“不服老不行，你和随鸣现在都能独当一面，我也该退休了。”傅竞藩说完，观察傅则绪的表情，没发现任何情绪波动。
他继续说道：“你和随鸣都是我的亲孙子，按理说，不该有失偏颇。不过，你无论工作能力还是行事风格，都比较像我，我自然想把位子留给你。”
“我记得你出国前，有着雄心壮志，现在呢？”
傅则绪勾唇浅笑：“傅氏集团在您的带领下，才能走到今天，您可不能说退休就退休。”
“工作这么多年，我也累了，去泉远山跟你奶奶作伴，种种菜养养花，过点闲散的退休生活。”
傅竞藩握着拐杖上的龙头，低低地咳了两声，适时转移话题：“我听你奶奶说，星硕和颜颜在冬至那天，去看望过她。”
傅则绪并不知道许颜越也去了泉远山，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傅竞藩在变着花样地试探他。
“是吗？我不太清楚。”
“说起来，我前几天在晚宴上还碰到过颜颜。她现在颇有秦淑语刚进公司时的气魄，想必在她的带领下，公司能重振旗鼓。”
话音刚落，傅则绪的手机铃声响起。
傅竞藩看到屏幕上的备注名，起身准备离开：“快过年了，今年你奶奶还是回老宅过年，你也回来吧。”
他走出去几步，回首道：“对了，让你妈也回来。”
“我都好多年没见过她了。”
傅则绪目视傅竞藩离开办公室，随即拨通合作商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那端说着话，他却无法集中精力，只能推说现在有要事，没有时间接电话。
将手机扔到办公桌上，径直走到茶几前，把傅竞藩碰过的茶杯，以及茶壶等用具全部扔进垃圾桶，眼神狠厉地盯着傅竞藩坐过的地方，流露出厌恶的情绪。
当初为了保住位子，不惜让家人斗得你死我活，傅垣已经离世了，还不让陈杳回国，甚至放话说，只要她踏上国内的飞机，便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现在为了保全自己，施舍般地放陈杳回国。
威逼利诱，无恶不作。
他要让傅竞藩尝尝痛苦的滋味。
傅则绪离开公司前，让陈陶处理了垃圾桶里的茶具。坐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走到自己的车前时，傅随鸣正从外面回来，将车停在旁边的车位。
两人没有任何对话，扫了对方一眼，便沉默地各自离开停车场。
傅则绪离开公司后，开着车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便到了许颜越的公司楼下，他将车停在远处，拿出手机跟余和蒙联系。
挂断电话不久，傅阅给他打来电话，问他回不回老宅过年，不用想便知道，是谁让她问的。他回复不确定，临挂电话前，又嘱咐道：“先不要告诉他。”
暮色四合，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在眼前闪烁。
深冬以后，许颜越便不再骑车上下班，她驱车驶离公司大楼，傅则绪看到后，便远远地跟着她，直到她驶进公寓楼的停车场，家里的灯光点亮，他才驱车离开。
许颜越身边的保镖撤走后，他经常护送她上下班。傅竞藩接连试探他们，有必要跟她商量一下，重新安排保镖。
当他联系她，商量增加保镖的事情时，被她一口回绝，说是公司已经放假，除了酒吧和南梦家，她哪儿也不去。并且还说，傅星硕身边有傅阅安排的保镖，他们最近都待在一起，不需要再增加保镖。
他只能作罢。
傅则绪原本准备在A市，独自度过新年。
陈杳打来电话说，她打算和余和蒙一家过年，并邀请他回苏黎世。陈杳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节，去年也不过是给他打了通电话，难得她有兴致，他便决定回苏黎世，陪伴陈杳。
收拾行李的时候，他想回家里拿点东西，走到门口了，犹豫许久，最终也没有进去。和许颜越结婚以前，这套房只是他暂时落脚的地方，结婚以后，这是他们的家。
许颜越不在这里住，他也没有进去的必要。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没有进去的勇气，只要待在充满许颜越气息的地方，他的意志力便十分薄弱。
离开A市前，他通过傅星硕知道了许颜越过年的计划，除夕和大年初一都在南梦家度过，初二，她和南梦会带南楚洁，去三亚度假。
傅则绪这才放心地离开A市。
他跟余和蒙回到苏黎世，在市区住了一晚便独自驱车回小镇，路过傅垣出车祸的地方，他特地停下来，待了一会儿，心情第一次这么平静。
回到小镇。
陈杳已经买了很多菜，等他回来做。傅则绪系上围裙，走进厨房时，突然不知从何开始。
上次做饭，他和许颜越还没有离婚，如今，已经快满一年了。
陈杳没听见厨房有动静，放下书，走到厨房门口，入目便看到傅则绪站在窗前，背对她望着窗外，单从背影就能感觉到他的落寞。
陈杳惊诧，她还以为他已经彻底走出来，现在看来，不止没有出来，极有可能永远都走不出来。
就像她一样，永远走不出来。
陈杳悄悄离开，回到客厅。
半小时后，傅则绪端着两盘简单的炒菜，神色自然地说：“有点手生，晚上再给你做大餐。”
陈杳舀了一勺番茄炒蛋，浇在白米饭上，浓郁的汤汁混合着粒粒分明的米饭，让人食指大动。
虽然手生，味道却不输平时，不愧是傅垣教出来的徒弟。
“我晚上有约，你自己吃吧。”
傅则绪没有胃口，拿着筷子扒拉米饭，半天才吃一口：“和谁？”
“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德国人。”陈杳说完，便目不转睛地看着傅则绪，知道他在乱想，适时解释道，“不是男女朋友，而是普通朋友之间的约会。”
她说：“我们都喜欢同一个作家，又都喜欢滑雪，他回小镇后就约我共进晚餐。我在家待的无聊，多交一个朋友也不错。”
傅则绪感受到母亲的改变，傅垣离世后，她就将自己封闭起来，如非必要绝不出门，认识新朋友更是不可能。
她能走出来，他为她感到高兴。
翌日上午。
傅则绪载着南梦回苏黎世市区，晚上去余和蒙家过除夕，快到傅垣出事的地方，他准备绕过这段路，陈杳出声阻止。
“总不能永远不去面对。”
傅则绪点点头，放弃绕路的念头，径直驶向出事的那段路，到达事故地点，陈杳往那边看了眼，很快便挪开视线，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苦笑道：“比想象中表现得好点，对不对？”
“嗯。”
“你很厉害，我爸肯定也为你感到骄傲。”
“他要不骄傲，我就揍他。”
母子俩同时笑出声。
他们在市区闲逛了一会儿，买完新年礼物，才赶到余和蒙家里。
余父余母正在厨房忙碌，余和蒙陪着妹妹余和笑在客厅看春晚，余和笑见到傅则绪，立刻舍弃哥哥，黏在他身边，一个劲儿请教学习问题。
余和蒙只能吃闷醋。
傅则绪去厨房帮忙，陈杳站在门口和他们聊天。傅则绪没有精力听聊天内容，所有注意力都在电视上面。
听到零点倒计时，他拿出手机等待时间，电视里响起全场一起说过年好的声音，他立刻点击发送提前编辑好的祝福。
【新年快乐，平安顺遂。】
只有这种时刻，他才能正大光明毫无负担的给许颜越发消息。
傅则绪在苏黎世待了七天，便准备回A市。
离开那天，陈杳推掉和德国人的约会，特意驱车送他去苏黎世。
一路上，母子俩聊了很多。
经过傅垣出事的地方时，陈杳微笑着看了一眼，对他说：“我现在越来越平静了。”
“你爸走后，我觉得生命至高无上，失去生命，任何事情都将失去意义。因此，我特别支持你为了颜颜的安全，而选择离开她。”
傅则绪垂眸看手机，屏幕上是许颜越发的三亚旅游的朋友圈，他点开照片，许颜越穿着白色流苏长裙，笑容明媚。
“现在观点改变了？”
陈杳目视前方，眼神温柔：“当然没有。”
傅则绪将手机收起来，赞同陈杳的观点。如果许颜越因为他失去生命，那么，她便再也不会有这么明媚的笑容。
没有他，会有别的跟他一样的男人爱她。
甚至于，她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前提必须是，好好活着。
陈杳将他载到机场，看着他离开之前，她说：“如果你能顺利完成计划，那你一定要争取颜颜。”
看他犹豫不决。
她坚定道：“不要害怕拒绝，她会明白你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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