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采最终结束于沈初这番暧昧得颇有看点的话中。
六人陆续起身出门,临走前,赵光特意拉着沈初单独说话:“你受什么刺激了?”
沈初皱眉:“什么?”
“你当着镜头说那种话,”赵光语气变得有些烦躁,“沈初,你到底在想什么?过犹不及的道理你知不知道?”
他是真担心沈初在这个节目上心血来潮地发了疯,自毁长城。
因为他如今在内地的不少资源都是背靠沈初,他跟沈初是一条船上的人。
沈初又无意识地摩挲着腕表,缓缓道:“他想要什么我都能给。”
赵光眉头皱得更紧:“沈初,你睁开眼看看大陆的婚姻法条,同性恋不可婚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坐实了同性恋这个身份等同于在大陆软封杀你知不知道?到时候要赔多少钱多少资源你知不知道?”
沈初无动于衷,甚至准备离开去找叶惟岁。
赵光终于沉不住气了,声音变得急躁:“你再这么没遮没拦下去,会把叶惟岁也卷进流言里。”
沈初脚步忽然停滞。
赵光见状,又长叹一声,声音渐渐变得疲惫而沧桑:“我是过来人了沈初,劝你一句,分寸要拿捏好,别玩脱了,大陆环境下,不可能接受的。”
片刻沉默之后,沈初闭了闭眼,“我没有玩。”
“不接受我无所谓,只要接受岁岁行了。”
沈初这最后一句说的莫名其妙。赵光怔愣好一会,也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想做什么?什么叫只要接受叶惟岁就行了?
同性恋的谣言一旦传开,他难道以为叶惟岁能独善其身?
但沈初已经很快离开,去门口找叶惟岁了。
赵光在偏屋又呆了好一会,才拖着缓慢的步伐出去。
……
另一边,叶惟岁和沈初同车前往圣约翰大教堂。
叶惟岁一路都在想着沈初怎么突然一夜之间变了性子——他从前明明最忌讳在镜头前谈论这些。
难不成是因为昨夜他迁怒的那番话?
想到这,叶惟岁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心底的一个声音陡然飘了起来——他真的想要让沈初在镜头前承认吗?
车开得很稳,海风从窗户灌进来,把叶惟岁的心绪吹成一团乱麻。
就在叶惟岁很努力地想理清自己的思绪时,沈初忽然轻轻开口:“岁岁,当年你说想去去圣约翰,是去找灵感么?”
叶惟岁没转头,只道,“我只是想去参观一下。”
沈初眼神落在他的侧脸,舔了下唇,才继续道:“那年你说你准备写新剧本了。”
那是在和沈初在一起的第二年后,叶惟岁的身体指标明显好了很多,他便摩拳擦掌地想回归老本行,写剧本。
但剧本才刚刚开始写没多久,他就因为劳累过度进医院了,刚刚开头的剧本就此被束之高阁。
那年沈初也已经变得忙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急剧下降。
叶惟岁沉默片刻,“怎么突然说这个,我已经很多年没写剧本了。”
沈初眨了眨眼,低声道:“如果我当时多陪……”
“跟你没关系,”叶惟岁很快打断了他,转头看窗外,嗓音克制得异常平稳,“在没遇见你之前,我已经不适合写作了。做演员挺好的,我没什么遗憾。”
沈初咽了下喉咙,声音变低:“那你有打算……出来拍戏吗?”
叶惟岁很快应道,快得像是掩饰:“没有。”
一瞬间,沈初眼皮重重阖上。
车终于停在圣约翰大教堂前。
教堂的外观看起来有些朴素,高墙,小窗,带着明显的军事防御特色。但踏入教堂,便是另一阵视觉冲击。精美的壁画布满教堂的墙壁、拱顶和柱廊,大理石碑铺就而成的地面,在灯光的照射,与柱上的黄金浮雕一同反射出极近奢华的金光。
人站在教堂里,几乎淹没其中。
叶惟岁眼神飘过墙上的一幅幅辉煌的壁画,忽然轻轻开口:“其实人真的很渺小,再辉煌的过去也不过是时代的一粒沙,有些运气好的能留下,运气不好的,风一吹就没了。挺没意思的。”
沈初愣了一下,一瞬间仿佛又看到最早的叶惟岁。
叶惟岁什么都不缺,却有无法根治的先天性免疫力低下,小病不断,为了维持身体指标,很多事情都不能做。
“可也是因为这样,人才会懂得及时认清自己想要的,珍惜自己有的。”
沈初伸手勾住叶惟岁的手指,开口了。
叶惟岁倏地沉默。
摄影师没有跟进教堂里,如今在拍摄的只有他们两个身上的运动相机。
叶惟岁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调整了自己身上的相机角度,确保它不会拍到两人手上的小动作。
沈初自然也看见了叶惟岁的动作。
喉结滚动一下,一句话忽然从他唇中滑了出来。
“Memento Mori。”
是拉丁语。
叶惟岁听得懂一些,这句出名的自然不陌生——“勿忘人终有一死。”
他无意识地笑了一声:“你还会拉丁语?”
沈初摸摸鼻尖,有些郝然:“就记得这一句了。”
说着,他突然合拢手心,抓紧了叶惟岁的手,“反正早晚都会死,还不如活在当下呢。”
叶惟岁沉默片刻,反问:“你以前不是这么想的吧。”
沈初咽了下喉咙,声音变得有些轻:“我改了。”
叶惟岁忽然转头看他,眼瞳在教堂内的灯光下显得更浅:“为什么?”
为什么改了?
明明过去一年已经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了,为什么又突然出现?
为什么要再来招惹他?
辉煌的灯光照亮了一切,身边时不时响起陌生的语言,没有无孔不入的狗仔,没有指点审判的非议,只有偶尔几道好奇的目光,看向这两个过分好看的亚裔。
“因为……”沈初停顿片刻,话突然生涩地卡在喉间。
叶惟岁的面孔渐渐幻化成另一张脸……
叶温安。
一年前,叶温安举着伞站在他前面,仿佛怜悯般,开口:“回去吧,他不会来了。”
那是一年前的六月初,他压缩时间赶完了一个通告,匆匆飞回北京,想见叶惟岁。
虽然那时叶惟岁早已提了分手,但在他的锲而不舍之下,他们依旧断断续续地联系着,尤其是每年生日。
一年前的生日,叶惟岁原本答应了陪他庆生。
但那天他在剧院外等了很久,直到深夜,话剧散场,剧院关了门,他也没有看见叶惟岁的身影。
春末夏初,北京的最后一场春雨格外的大,他就一直坐在剧院外等。
但他最终也没等来叶惟岁,来的只有叶温安。
叶温安撑着黑伞,一步步走过来,把另一把伞递给他,说:“回去吧,他不会来了。他已经走了。”
沈初没接过那伞,盯着叶温安的眼睛追问:“岁岁去哪了?”
叶温安脸上便多了点不耐:“跟你有关系吗?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早分手了吧?”
“可岁岁答应我了……他答应陪我过生日了……”
说着沈初竟直接坐在了台阶上,声音轻却执拗:“岁岁一定会来的。”
沈初还记得,那时叶温安沉默了很久,与叶惟岁有五分相像的脸上渐渐露出嗤笑:“沈初,你是仗着他心软,就这样缠着他不放吗?”
那时沈初心知叶温安后面不会再有什么好话了,但不知为何,他还是放任自己听下去。
叶温安的声音在滂沱大雨中仿佛字字都带着凉意:“我早就说过,我妈把他教得太软弱了,连分手都不会分。”
沈初猝然抬眼:“你闭嘴,那是因为岁岁还爱我!”
叶温安冷笑一声:“那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这几年都没松过口?”
沈初心底骤然漫开一股不安。
叶温安没放过他,继续开口:“因为你是沈初啊。大明星,天王巨星,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呢,身上背着多少合约呢?你能跟他谈吗?你还敢背上同性恋的绯闻吗?我那弟弟是优柔寡断,但他到底姓叶,没有蠢到在一个坑里栽两次。”
沈初倏然起身:“岁岁到底去哪了?”
叶温安看着,忽然舔唇笑了一下:“看来你也挺了解他的性子。他这个人容易心软,但更擅长逃避。你说呢,他现在去哪了?”
叶惟岁又跟他玩消失了!
这个念头在沈初头顶轰然炸开,炸得他神经骤跳,眼前发白。
半晌,他才踉跄着往前走,喃喃自语:“我会找到他的……他明明答应过我的……他不能说话不算话。”
叶温安又拽住了他。
他这次来似乎不止是给叶惟岁传话的,更是来让沈初死心的。
“别找了,你找不到的。”
沈初猛然甩开,眼睛在雨夜中闪着惊心的光:“关你什么事?滚!”
叶温安脸色变黑:“就算你这回找到了,下回呢,下下回呢?沈初,别犯傻了。何必呢?你们永远不可能了,一别两欢,各生欢喜,给彼此都留点体面不好吗?”
沈初少见地失了风度,咬着牙骂道:“你懂个屁,你什么都不懂,别掺和我跟岁岁的事。”
叶温安盯着他,语气渐沉:“我懂一点就够了,他绝对不会再跟公众人物在一起。”
“知道为什么吗?”
叶温安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我妈查出了乳腺癌,医生说她这个病是思虑过甚,要静养,不能再操心。”
“为了我妈的健康,他也不可能再自找麻烦。沈初,你做到现在这个地位确实很有能力,但天王巨星这个身份对别人来说是香饽饽,对他来说,就是个大麻烦。”
叶温安的话让沈初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觉得耳边瞬间爆开尖锐的鸣声,震得他耳膜发痛,什么都听不清了。
天旋地转,头昏脑胀。
叶温安看着他,叹出一口气:“别再给他添麻烦了。”
沈初怔怔地盯着细密的雨幕,沉默良久,开口时声音沙哑,“可我爱他啊……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呢……”
叶温安忽然哑口无言。
半晌,他叹息道:“名和利,总要用一些东西来换的。”
沈初忽然抓起地上的黑伞,大步往马路那边走。
“你去哪?”
沈初很慢地往前,没有回答。
叶温安皱了皱眉,又冲着他喊:“别被感情冲昏了脑袋啊沈初。”
沈初脚步停住。
短暂的沉默后,他没回头,倾盆大雨间声音竟也字字清晰。
他对叶温安说:“我知道,我很清醒。”
那天晚上他回去发了高烧。
一天后,他开始联络资产管理事务所,把所有合约、所有工作全部整理出来,着手准备和各方解约。
做他早就是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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