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白洛被手机震醒。迷迷糊糊戳了接听键。
彼端卢妃倚着教室窗户,风把她的声音吹得有点散。
“洛宝,你……你是怎么说服让阽去帮你代课的。”
半梦半醒的人,脑海一片混沌。
“什么说服?”
卢妃听清她浓浓鼻音,试探性问一句。
“宝,你在睡觉?”
马上中午十一点了。
“嗯,身体不舒服,怎么了?”
她翻了个身,嘴唇干涩,舌根发麻,呼吸带着水汽。
卢妃懂了,只当是每月一度的隐痛。
她望着窗外纷纷的枯叶,欲言又止,终将一腔疑虑咽下喉头。
“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病美人。”
薄阽的口风探不出来,白洛的口风同样难以捉摸。
总觉哪里怪怪的。
两人微信都没有互加,却能一个躺着睡觉,一个替她扛锅。
更玩味的是,后者顶着一身吻痕去上课,明摆着告诉全世界,他昨晚在谁身上过的夜。
谁家好人有女朋友,会替一个不怎么熟的人上课?
除非……根本不是替,是听命。
难道两人真他妈谈恋爱了?
“嗯。”
白洛含糊应一声,眼皮又开始下垂。
*
白洛嗜睡了整整一日。
窗外海蓝色的天际线,美得不像杭港。总觉自己回到了南淮,回到了慢节奏的落日小城。
起床,冲澡,动作懒而利落。高领衫一披,领口拉高,勉勉强强遮盖了深浅不一的吻痕。
薄阽下午有课,最迟六点归。她独坐片刻,忽觉四壁空旷,抱着岁岁散步去了老城区的CityWalk。
晚风吹着浓浓的烟火气推来推去。曲折的小吃街两排火爆的摊位。
左邻右舍嗑着瓜子,嚼着谁家儿子没出息、谁家媳妇又跑了,市井的咸腥味,比夜浓。
穷人的热闹,总是靠贬低别人来撑场面。
街口第一家的车轮饼摊位,人挤人。她空腹熬了一整日,饿得心慌意乱。
饼摊上罗列着各色口味,她兴味盎然选了五枚不同风味的饼。
扫码付款,手机一震。
[在哪?]
两个字,带着火药味。
白洛回了个定位。
对方秒回。
[等我。]
[好。]
今日第一回搭话。他猜她睡到昏天暗地,没吵她。
屏幕的光映入眼睛,白洛趁着等待的空隙,戳入校园论坛。
刺目一张高清图。
薄阽站阶梯教室第一排正中央,跟特么C位出道似的,一身冷气,眼神生人勿近。
颈侧、锁骨处的红痕,明晃晃的,刺眼灼目。
老教授笑得慈眉善目,一双眼睛洞若观火。
她让他坐后排。
他偏要霸占最前排。
不是不懂规矩,是规矩,他从不认。
人扎眼,位置显眼。明晃晃和她对着干。
别人想忽略他今日是代课的身份,都难。
晚霞压城,天色嚣张。
白洛接过老板娘递予的纸袋。怕薄阽一会找不见自己。
街口一排石凳,她抱着岁岁走过去坐下。
垂眸,评论区噼啪作响。
「7:55」
[薄阽一身吻痕帮人代课,什么情况?]
[该不会是女朋友吧?]
[一会上课看看她替谁答到。]
「8:45」
[爆了爆了,你们猜猜他替谁答的到?]
[谁啊,别买关子。]
[是白洛,校花唉。]
[卧槽,真的假的?]
[他俩在一起了?]
[有木有录视频?小的想看。]
下一秒,一道五秒视频划入视野。
画面晃动,却足够致命。
讲台前,教授刚念出“白洛”二字,第一排中央一头张扬银灰发的少年,懒洋洋抬臂。
薄唇不疾不徐吐落一个字。
“到。”
单音字,掷地有声。
教室后排一阵细碎的“卧槽”,有人倒吸凉气,有人手机拿歪了。
白洛凝视着屏幕,一遍,又一遍。
她男朋友,真是疯得可以。
高调官宣。恨不得全世界立刻知道他“名草有主”。
她怎么说也得奉陪到底。
论坛区有人疯狂磕CP,有人酸语讥讽,有人恶意中伤,有人阴阳怪气。
她不急不躁,一一回复。
[谈了。]
[很早之前就认识。]
[我不配,难道你配?]
[谢谢,我也觉得天仙配。]
她原无意高调示爱。爱情于她,无需向众生展演。
可今日,她偏要回,偏要让所有人看清楚 。
她不是谁捡来的幸运儿。
她从不靠男人立人设,不被动,不廉价。
她不需要他给的光环,但她也不怕站在光里,与他并肩。
更轮不到别人来定义她和谁配。
“白洛!”
一道嘶哑又克制的声线,刺破层层叠叠声浪,直直撞入耳膜。
迟一拍抬眸。
世界喧嚣,人潮让路,光影拉长,少年逆光而来,一步步走进她的命运。
人刚起身,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携着一身苦薄荷味。冷,却烫。
石凳上的岁岁“喵”了一声,尾巴一甩,跳下台面。
识相溜走了。
“薄阽。”
他抱得紧,白洛几乎窒息,纤指勾了勾他T恤一角。
不为所动。
夜风劲冷。她仰头,唇直接印上他冷白的下颚。
“怎么了?”
轻飘飘地,补了一个新称呼。
“宝…宝宝。”
陌生,羞赧,滑稽。
向来习惯唤他全名,字正腔圆。
“宝宝”二字,好怪,好别扭。
声线软得薄阽愣了好一会。
慢慢松开她。碎光落入他的眼眸,比以往都亮。
“啧。”
“再喊一声。”
他学着她的语调,模仿得惟妙惟肖。
“嗯?宝…宝宝。”
“……”
“你先说你怎么了?”
她才不要听他的。
薄阽知道她不看学校论坛,以为她不知道自己高调官宣的事情。
滚了滚喉结,讨好似的碰了碰她的鼻尖。
白洛浑身一僵,指尖发麻。她习惯了他烟味混着戾气往她耳边砸狠话,习惯了他倚着墙冷笑,眼底没光,偏要对她勾唇。
低眉顺眼,装乖扮驯,反倒让她心口发堵。
她皱眉,想逃。
“你说,我听。”
薄阽抓了抓头发,佯装风轻云淡,散漫又不羁。
“通识课,没记名。”
“你要说这个?”
白洛一头雾水。他高调宣告于众,必与教授交谊匪浅。
怎么可能让自己女朋友重修。
女孩漂亮的眼睛潋滟着月光,薄阽不动声色攥紧了拳,指节泛白。
真他妈服气自己。
高调时像个无法无天的混蛋,现在嚣张气焰全灭。
话到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弯,憋一句轻飘飘的话。
“买的什么?”
话题偏轨,白洛毫不在意,眼尾弯成月牙,挑了一个他偏爱的味道递予他。
“尝尝。”
她一手抱着软乎乎的岁岁,小猫咪眯着眼打盹。另一只手自然挽着他的臂弯,拽着人往灯火通明的小吃街去。
一头扎进喧闹又滚烫的俗世烟火里。
“好饿。”
**点钟的夜,烟火气正浓。
打工人拖着一身疲惫晃荡,情侣黏黏糊糊,熊孩子满地打滚要糖画,老母亲边骂边掏钱,市井的嘈杂扑面而来。
油腻、真实、热腾腾,这才是活着的味道。
白洛忌口不多,偏爱软糯的冲冲糕,外焦里嫩的章鱼烧。
薄阽又给她买了糖炒栗子,提拉米苏……
她照单全收,来者不拒。
这一刻,幸福理具象化。
灯火烫金,人间可亲,人影相依。
两人晃着夜色,影子长了短,短了长。
久违的闲步,行于靡靡烟火间,偏走出了一片无人之境。
好像把整个世界的疲惫走散了。
街尾的炒酸奶摊亮着霓虹,白洛忽然停步,戳了戳他的胳膊。
“我想吃。给我买。”
命令式,不带商量。
大约是不成的。未与他谈恋爱时,每逢经期将至的前七日,他不许她沾一滴冰水,更不必说冷饮冰激凌的诱惑。
冷饮、冰品于她,是禁忌,是雷池。
薄阽掐了掐她的脸颊,语气冷硬。
“不可以。”
“……”
“凭什么?”
她仰着脸,眼眸倔犟,倔得要撞碎南墙,撞碎命运。
她知道他疯,当街扛人,甩入车厢,他干得出来,且干得漂亮。
可她偏不怂。他真敢,她也敢赌。
薄阽歪了歪头,耳骨钉狂妄闪了一下光。侵略性的影子笼下,将她整个罩住。
“你确定要吃?”
不答,反问。
懒、痞、坏,却又戳入她最不服输的神经。
白洛喉头一紧,偏要硬着脖子上。
“确定。”
她就是想吃,不想被管得死死的。
“而且还要你付钱。”
每次和他硬刚,她永远占不了上风。
今夜她偏要赢一次。
薄阽喉间滚一声笑音。
不是温柔的一种,是带着坏水漫过堤岸的笑,邪气又痞气。
“你确定?”
他伸手,指尖勾了勾她下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的沙哑。
“今天胆子挺大。”
白洛唇咬一点红,眼尾染着倔,不堪一击的倔。
抬眸撞入他的瞳底,方才巷口的温顺碎了。是她最熟悉的疯劲、偏执、占有、坏得不讲道理,偏还笑得无辜。
“你买不买?”
“不买我让……”
下一秒,被人冷声斩断,一字一顿,恶劣至极。
“你敢说他名字试试。”
“……”
她没说是邬凯啊。不能是卢妃吗。
可他不允许她心里有别人的位置,连影子都不行。
薄阽垂眸看她,黑眸深得像夜海。
“行啊,你吃,我付钱。”
“但吃完,你得陪我干件事。”
“什么事?”
她脊背一麻。有不详预感。
他笑得恶劣,语气却半点不容商量。
“回家让我亲……”
话未说完,被白洛颤着声及时止损。
“我不吃了。”
突然就不想吃了。保命要紧。
薄阽从来不是好人。
是恶的,拽的,坏的,偏执的占有者。
可她吃这套。
贪他坏得彻底、狠得专一的劲儿。
贪他恶劣到骨子里,却只对她一人俯首称臣的掌控。
拿自己没办法,拿他,更没办法。
冷冷漆漆的夜,碎了的月光疏疏薄薄。
白洛对上他的眼睛,脑海灵光一闪。
“合个影。”
她和他,极少同框。唯一一次,是她难得松了筋骨,和他去城郊的游乐园。
两人伫立自动照相亭前,她皱着眉说“太幼稚”,他却不由分说贴着她脸颊,按下快门。
大头贴被他私藏般打印出来,镶入一个极简的黑框相架,摆置客厅茶几正中央。
指尖勾着她一缕发丝缠着玩的薄阽,眸光一敛,愣了一秒。
睫毛扇了扇,跌下一片片乌青的影子。
“这么主动?”
“……”
白洛淡淡瞥他一眼,哑口不言。
她想主动的。哪次不是他吃醋、冷脸、莫名其妙发疯,逼得她不得不低头,不得不靠近,不得不先伸手。
手机屏幕一亮,前置镜头开启。
“过来。”
她侧头,语气不容置喙。
薄阽懒懒凑近,肩抵着她,体温透过衣料传递。
“笑。”
她命令。
他乖乖听话。扯了个浅浅的笑意,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闪着恶劣的光。
“咔嚓!”一声。
与一声噼里啪啦的烟花撞个正着,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光尾。
镜头定格:
远景盛大的玫瑰烟花。近景骨相极佳的薄阽。内镜五官昳丽的白洛。
“咻咻咻!”
烟花一重接一重升空。
染亮了整个世界的黑暗。
整条整条小吃街的众生,不约而同仰头。
白洛极致黑白分明的眼睛,映着叠叠的花火,忽明忽暗。
烟火于她,不是欢庆,是时间的具象:
美丽,却注定消亡。
身侧的薄阽,像一道不肯离场的影。没有看天,没有看盛极一时的华彩。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只落及她的眼睛。
女孩的眼睛,太要命。
干干净净,澄澈,剔透。
没了去年元旦夜的颓,厌世,倒多了未来自由的光,希望。
人群欢呼,手机举高,人人追逐天空的幻象。
唯有他看她,如看人间唯一的盛景。
短短一眼,已胜过千场焰火的轮回。
“你不看烟花?”
白洛侧头,挑眉问他。
“喜欢吗?”
薄阽单手扣着她腰,力道不重,却带着控制欲的强势。
低眸亲了亲她的唇角,偷吻一场不属于他的梦。
“很美。”
望着满天的绮梦,她失了神。
昙花一现的美,易冷。易碎。易散。
像极了他们的爱情。
不堪一击,一触即碎。
可偏偏,她贪恋一瞬间的光。
“后面的更美。”
头顶的声线懒洋洋落下,白洛敛回飘忽的神思。
“你怎么知道?”
后知后觉的,心口颤了下,疼了下。
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泛着涩意盯他。
“你准备的?”
薄阽不答,只揽着她,似宣誓主权,又似宣告结局。
“这局,我布了太久。你赢不了,也别想逃。”
却又比谁都清楚,这爱握不住,留不下。
可他还是贪了,贪她一眼,贪她一念,贪她明知是假,却愿信他一回。
他给得起的,只有这一场梦。
梦醒后,他连背影都不许她看清。
白洛淡淡笑了笑,沾着点自嘲,染着点认命。
“薄阽,你是混蛋吗?”
“是。”
“所以,别离开我。”
他不是不怕失去,而是太怕了,才敢这样疯。
风起,烟花散尽,余烬如泪,飘落于无声的夜。
他们站在废墟般的浪漫里,彼此相拥,像两个不肯醒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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