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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Singapore Sling

新的一年,不过是时间又一轮的装腔作势。

枯枝挂着新绿,人披着旧伤。

冬尽春生,死而后生。

白洛剪了一刀切短发,染回了纯黑。

并同意接受心理治疗。

南洋的时间,是忧郁的莫比乌斯环。

半年多,她一直放任自己“废”着。

要么漫无目的游荡南洋的大街小巷,要么物我两忘盯着海平面发呆。

南洋的建筑,幢幢会说话。

海口的百年骑楼,殖民地的旧骨头。年轻人举着手机,打卡“南国生椰拿铁”。

尚南堂的老茶客,啜饮鹧鸪茶,一口入喉,半生沉浮,真正的南洋魂。

侨批馆的斑驳墙影间,生长着殖民者的英文诗和潮州老话。

亚洲top1学府NUS。依山傍水。没有森严的入口,没有拒人千里的高墙,只有一片开放的学术绿洲。

一面老南洋镜子的马六甲,蜿蜒穿城而过。河畔的鸡场街,是华人南洋记忆的缩影。

椰林、海浪、斑驳光影,南洋的无尽夏,年年同框,岁岁重逢。

赤道无风带,吹动了一整座南洋的夏。

白洛面朝大海发呆时,世界自动降噪。

闭上眼睛,潮声汹涌,白噪音覆盖颅内喧嚣。

海的蓝,是情绪的止痛针。

一针入魂,痛感归零。

麻痹了毒贩的阴影,麻痹了杭港的潮湿,麻痹了军迷的少年。

可麻痹不是遗忘。

她只是暂时,把痛沉入了海底。

太平洋的风,带着海的吻,吹皱了彼岸的梦。

港口灯,灼亮循环夜。

白洛立于一览无余的落地窗前,玻璃映着她清瘦却纤直的轮廓。

世界于她眼前铺展,她只盯准一个坐标:杭港。

她要回去一趟。

再看一眼碧水东流的杭江,听一听货船刺破长空雾的汽笛。

远远见一见,让她心口发烫的少年。

窗外是热带的绿,棕榈与芭蕉层层叠叠。

她拨通了越洋电话。

信号穿越千山万水,只落下一字一句,冷静而坚定。

“小叔叔。”

“我要回国。”

岛是海的囚笼。她不再做囚徒。

不困于过去,不缚于执念,不被回忆PUA。

世界是闭环。赤道是线。画地为牢。

逃得再远,终究绕回起点。

她不打算当逃兵了。总要走出心牢的。

过去杀不死她,执念困不住她。

商彧抵达庄园时,已是次日午时,阳光正烈。

她抱膝而坐松软沙滩上,听海的呼吸声。

高耸的椰影斜坠,时间困于赤道圈旧梦。

她不言,他不语。

默契是最高级的陪伴。

白洛的白衬衫被风一扯,鼓成一对冷白色的翼,载着她穿过赤道的雨。

忧郁是南洋的底色。

她想,以后大概不会再回南洋了。

她也不会再忧郁了。

万里海风呼啸而来,咸中带雾,雾中带劲,吹动整个太平洋的脉搏。

她的心舟荡过千重境。

阿阽。

我好想你。

人潮滚滚,想念偷生。

可她不再等,不再熬,不再藏。

爱就是爱,想就是想,疯就是疯。

所以,她来看他了。

*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飞机已经降落在南山国际机场。”

“当地时间19:29。外面温度23℃。”

“欢迎来到杭港,祝您旅途愉快。”

熟悉的夜。熟悉的城。熟悉的痛。

一切都没变。

只有他们,走散了。

一身冷气的商彧,静静盯着鸭舌帽下女孩清冷的眼睛。

航站楼的灯火长明,安检口人海茫茫。

白洛侧了侧眸影,音色低缓。

“我想一个人走走。”

商彧薄眼皮下耸着一双漆眼,翻涌着压抑的风暴。

冷感入骨,不是愤怒,是看透一切的疲惫与清醒。

彼时接通她的电话时,听清她说的“我要回国”四字后,心脏重重沉入谷底。

她要回去。

为了那个名字——薄阽。

为了那个他永远无法替代的“弟弟”。

为了那点他给不了的、名为“救赎”的光。

她不是逃离,是回归宿命。

于他而言,是剥离骨血。

可笑吗?

不。只是痛。

夜色微醺。

商彧攥了攥骨节冰冷的五指,喧哗的人潮声混着一道风轻云淡的男声。

“好,有事打电话。”

他们之间,隔着一片海。寂静。汹涌。无法跨越。

女孩单薄的背影一点点消散。

他立于灯火间,如一个被遗忘的旧影。

淡声说:

“我其实……”

“想说的,从来不是好。”

夜,好长好长。

长到像一辈子。

可他们,再也不会有“以后”了。

*

市医院顶层,蓝色海水一般肃静。

整层楼,只亮着一间房。

——薄阽。

以一种近乎执念的方式,吊着命。

杭港的夜深了。黑蝉嘶嘶,叫不醒沉睡的人。

又是一年薄夏。

前年六月,他们只是南风巷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今年六月,他们成了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病房门嵌着一块长方形玻璃,模糊映着女孩泪痕婆娑的眼睛。

她没哭出声,可整条走廊都为她窒息。

回忆碎了痛。

分开将近八个月了,少年整个人骨瘦嶙峋,单薄的病号服松弛撑着一副骨架。

长廊风,吹不动时间。

白洛一动不动匿于冷调的白色阴影。

她想冲进去,摸摸他的脸,攥紧他的手,像从前一样,任性一回。

可是不行。

有些界限,越过了,是毁灭。

摇摇欲坠的人影,被一通电话扯回了思绪。

是商彧。

估计是催促她,再不回去,就赶不上航班了。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昏迷失觉的少年。

“阿阽,对不起。”

“等不到你醒来的那天了。”

“为自己而活。”

他当年教她的生存法则,如今,她用它来杀自己。

白洛转身,背影决绝利落,不留余地。

殊不知,病床上的人颤巍巍动了一下手指,似乎要抓住些什么。

干燥的晚风一个劲翻窗而入,呼啦啦穿过少年僵硬的手指。

他没能抓住女孩。

只抓住了一把空荡荡的风。

像极了他们之间,从未真正握紧过的命运。

两人就这样散了。

在他没做任何准备之前,毫无预兆的,仓促的,分开了。

一瞬间,天涯两端。

可那根手指,不死心似的微微颤着。

像在说。

别走。

可她听不见。

离开了医院,白洛打车去了杭江大桥下。

突然起了浓浓夜雾。

杭港的雾,是她逃不掉的潮湿心事。

眨了眨眼睫,江面的城市倒影,一帧帧撞入瞳孔。

天际江水泱泱,无休无止。

似一条灰蓝色的伤疤,缝合两岸,却缝不回过去与现在。

它流淌了千年,看过多少人抱头痛哭,听过多少名字沉入水底,却不悲不喜,只顾向前,流淌着不属于人间的寂静。

人世间最奢侈的,从不是金玉满堂,不是权势滔天。

是冬夜回家,有人把被窝暖好。

是下雨天,他把伞整个倾向你。

是灯火可亲,有人陪你走到老。

是深夜发消息,他秒回「我在」。

可是,再没有人陪她走过这一生了。她的路,只余她一步一步,踩着回忆走。

逆风翩飞、翻山越岭的黑蝴蝶,终会撞开自己的春天。

白洛站了很久。

久到月亮藏了,久到影子淡了,久到她自己,快成了江的一部分。

这座城市无数地铁线,不怪他们走散了。

遥遥天界有烟花炸开,光火漫天,似谁的笑,又似谁的哭。

她充耳不闻。

只听见心碎的声音,一寸寸裂开。

沿岸灯火连成一条恍惚的带,却透着死光。

她的泪水,无声坠入阴影。像一颗颗,被遗弃的星。

没有人该为过去的雨,淋湿一生的晴天。

她带走了季节,却留下了永恒的春天。

打车赶往机场时,商彧一身黑格格不入混于汹涌人流。

病房门前,白洛凝望薄阽多久,他在监控屏前将她囚禁了多久。

一帧不落。一眼不移。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就那么死心塌地,非他不可?

“走吧。”

白洛未察觉他神情有变,淡淡说了一声。

秒秒间,机场入口毫无预兆刮来一阵夜风。

冷,锐利,直灌入骨。

像极了她离开这座城市时,终于吹到出租屋那扇破掉的窗户,传来的风。

今年的夏太擅长落雨,恰似人太擅长告别。

江水滔滔,冲不淡血的记忆。

她心想。

这世上,大概不会再有第二个薄阽了。那样耀眼、偏执、疯得理直气壮的少年。

白色飞机横穿茫茫云海,透过舷窗远眺,杭港不夜城的灯火忽明忽暗。

最暗的一片,是南风巷。老城区的疮疤。

常年断电,常年断水,常年被光遗忘。常年有背着破旧行囊,揣着烂掉的故事,黑暗扎营的漂泊者。

但不会再有傲骨铮铮的热烈少年。

冰冷的世界,容不下第二种炽热。

客舱的冷空气覆满浑身肌肤。温柔的空姐微笑着递予一条柔软的毛毯,外加一包纸巾。

“试着睡一觉吧,醒来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知道女孩经历了什么,眼泪一个劲往下滚落。

明明生着一张漂亮脸蛋,哭得让人好心疼。

白洛愣了愣,迟疑说了一声“谢谢”。

没有跨不过的山,没有熬不完的夜。雨总会停,天总会亮。

再黑的隧道,尽头也藏着光。

万米高空漂泊十小时,落地瞬间,心有了着落。

像溺水的冷蝴蝶,终于爬上了岸。

机舱外,苏黎世的蓝雨,正淅淅沥沥敲打着跑道。

白洛深吸一口气,潮湿的空气飘荡着自由的味。

这一次,是为他们共同的新生而哭。

她的月亮碎落国内的雨夜,成了她心上一场雨。

淅沥淅沥,不痛不痒,却把回忆泡得发霉、发烫。

有些选择无关对错,只是命中注定。

有些海,游不到尽头。有些人,走不进余生。

后来,她终于学会为自己而活。

可为什么,活成了风,却吹不暖一个家?

她与春天,背道而驰。

她向北,春往南。她向死,春向生。

山高水远,永不相逢。

*

风过时,薄阽昏迷不醒。

可白洛,已经走了很远很远。

在雨中,在风里,在没有他的世界,慢慢走远。

走成背影。走成回忆。走成她自己。

可白洛忘了,薄阽天生不是讲道理的主。

根本不想被世界放过,更不甘于安分守己。

哪怕她走成了回忆。

他偏要把回忆走成重逢。

*

12月31日,跨年夜。

市医院顶层VIP病房,一群喜极而泣的狐朋狗友,挤得病房水泄不通。

“阽,你他妈再不睁眼,我真要当你死了,直接给你烧纸钱了。”

“你是不知道,沈辞肆天天来你病床前准时报到,那鬼哭狼嚎的样子,你是没看见。”

“阿修要生日了。他说,等你切蛋糕。说好了一起的,你不能食言。”

“今儿是跨年夜,明天就是新年。都收起那副哭丧脸,阽都醒了,咱们还愁个屁?乐起来!”

爬满碎星的夜长空,烟火瀑布炽热绽放,照亮了夜灯下影影绰绰的初雪。

是被梦囚禁463天的薄阽,慢慢转醒的一刻,亚热带的江南古城,突然空降了初雪。

仿佛天时错位,却偏偏应了心事。

像极了那年冷冬,他收留她的那个跨年夜。茫茫白雪飘进了两人二十岁的生命。

生命体征恢复的少年,目光空茫,无焦无距。知觉钝化。五感生锈。

世界于他而言,是被暴雨泡烂的旧胶片:色块模糊,光影晃动,杂音破碎。

唇干裂,舌苔厚腻,口腔弥漫着药味与久卧的苦涩。

直至医生护士走人,一群吵翻天的“兄弟”闯入病房时,涩涩眨了眨眼睛。

睫毛上沾着极薄的水雾,不知是泪,又或久闭后初触空气的湿润。

他成了时间的孤儿。

463天,足以让季节滚迭,人事流转。

窗外杭港的初雪轰轰烈烈,满城的大人小孩疯狂抓拍。

去年冬日气候温吞。初雪失约,全城白等,遗憾值拉满。

今岁全球气温急急下降,杭港冷得直接对标老东北。

白雪撞碎凝雾的玻璃上,裂了一朵权威的冰花。

薄阽模糊的视野,来来回回晃着躁动的人影。

可少年清醒后的第一念,只系于一人。

——白洛。

不是礼物。不是问候。只是她。

探病的人一拨接一拨,笑意盈盈,嘘寒问暖。

唯独女孩,迟迟不见人影。

恍若一帧黑白老港片,配角全员HE,抱得美人归,唯独主角BE了一生。

一群人吵得脑壳疼,薄阽眯着眼,只觉耳畔废话连篇。

许久未说话的嗓音,开口一片沙沙的哑。

“她呢?”

轻飘飘两个字,让喧嚷沸腾的众生消了音。

世界降了噪。

众人面面相觑,手不自觉地摸上后脑勺,愣是不敢直视病床上浑身戾气的少年。

他们心知肚明。

他等的,从来只有白洛。

可人呢?

没了影,断了讯,消了痕。

灰昧的夜光绕着纷纷扬扬的雪片,散射生命力慢慢回流的少年人。

“说话。”

喉声嘶哑无际,寡冷至极。

“她呢?”

不是问,是逼。不是焦灼,是压抑至极的失控。

南国万里雪飘,世间滚滚的白。

有人的心跳已经失温了。

他早不需要答案了。

一开始,便看穿了结局。

最后到底是沈辞肆说了实话。

“当时你们双双昏迷,医生看你们手还扣着手,就安排同房。”

“一周后,白洛的小叔叔来了,说暗网疯找她,直接带人走了。”

“具体位置我们不知道,只知道她去年就醒了,后来再没有和我们联系。”

至于是不想联系,抑或不能联系。

他们一清二楚。

世人总爱骗自己:

初雪落时,有情人会重逢。

可他睁眼,等来的是寂静的终场。

明明勾过手指,说好不离不弃。

明明她说“我信你”,可最后,转身最狠的,也是她。

“我要出院。”

四个字,冰点一般,极致冷感。

没人敢拦,没人敢劝。

他们太了解他。

——越平静,越疯批。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一双厌世眼,早熄了光,只剩执念。

一群人手忙脚乱办了手续。

沈辞肆挥退卢妃与众人,亲自开车。

黑色轮胎碾压纯白雪地,拖了一道又一道碎月光。

长夜漫漫。

副驾驶上的少年,心灰意冷般闭着双眼。一半是极致的黑,一半是病态的白。

沈辞肆侧目,飞快一瞥。欲言又止,又欲言。

惹眼的跑车横刹破败的南风巷口。

薄阽懒懒睁了睁眼。

跃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千禧年旧影。

四楼岌岌可危的一扇窗,是灯海辉煌的四周,唯一一扇死窗。

整整一年多,没有呼吸。没有温度。

沈辞肆的视线散落车窗外流动的霓虹。默了几秒,平淡说了两句话。

“忘了她吧。”

“就当是为她好。”

多体贴的借口。多体面的退场词。

白洛的消失,不是无情,是逃命。

他动用暗网资源查探,方知她早已成为全球猎手眼中的“头号资产”。

**的悬赏令,是所有疯子梦的终极猎物。

谁不觊觎?谁不垂涎?

她活着,是一场腥风血雨。

摇摇欲堕的少年,张扬的银灰发长了,冷冷遮着三分之一的视线。

毫无温度说了三个字。

“不可能。”

人生许多事可勉强,唯独心,不听命令。

忘了天,忘了地,忘了人间烟火,他也不会忘了她。

雪粒淅淅沥沥飘坠一线天空。开门下车的人,晶透的雪色映着一身孤绝。

烂命悬一线。

可他偏偏不肯断。

巷口市井如镜,照尽众生百相。

大叔穿着军大衣,缩着肩线,瑟瑟发抖买着廉价夜宵。

老头弓着腰背,拄着拐杖,一步一喘往没光的屋子挪。

人间苟且,不过尔尔。

薄阽一张脸戾气横生,浑身冷意,格格不入隐没于今夜狂躁的初雪夜。

霉菌缠缚青石,影淡如烟。

石板路晕了雪光,生了苔衣,空了回响。

忽然间,一只脏兮兮的橘猫影子,亲昵蹭了蹭他冷僵的踝骨。

低眸,视角对焦。

是岁岁。

是当初他找白洛,疯了一般翻遍了整座城,最后在杭江大桥下,寻见了人影,连带一只可怜的幼猫。

鼻腔一下子酸了。

他不承认,非说是雪太冷,刺激的。

女孩走了,连人带回忆,卷得干干净净。连他们养的岁岁,都被丢下。

她不要他们了。

粗暴拎着猫后颈,一步一阶。楼梯漫长,像走不完的从前。

四楼缺了角的窗框,碎了个彻底。来势汹汹的风雪,势不可挡往暗调的楼道翻涌。

扑了一人一猫,一身冰冷雪水汽。

生锈的锁,滞涩插入锈蚀的锁芯。

像极了锈透的感情,逢落氧化的初雪夜。

遇雪即腐。

来回转动了三四次,门板“吱嘎”一声开了。

衰败的五重奏气味扑鼻而来。

褪色的霓虹。湿漉的雾。潮冷的墙。风化的烟。霉变的梦。

味道是情绪的入口。

一嗅,感官被记忆的废墟包围。

少年碎了一般,颓颓倚着斑驳的冷灰墙壁。

出租屋一切如旧。

墙上的裂纹没多一道。桌上的灰没少一粒。

唯独缺了的,是女孩活生生的血肉。

淡淡转了转眼球。

落地窗外,霓虹连夜色,灯火万点春。

南风巷独独他一家,熄着灯火,褪着活气。

巷尾湿湿的雪风,吹散市井浮尘。吹过摇摇欲坠的阳台。吹尽落了一年的灰。

一身丧气的厌世少年,回卧室换了一件衣服。

漫天纷飞的冷冬天,有人上身只套了一件,喜欢的人买的无袖黑T。

冷没关系。

只要能闻得一点她的味道。

哪怕只是布料残留的茉莉香。

明晃晃走进了这暗无天光的初雪元旦夜。

恰似一束不该存在的黑光,割裂了节日的虚假温柔。

锈蚀的铁门前,中年妇女带着孙子堆雪人。

不谙世事的小男孩,小脸冻得通红。胖乎乎的小手捧着雪人,很丑一只,歪鼻子斜眼。

一双黑黑的小眼睛,奇怪盯着长相凶恶的大哥哥,一只手抓了抓奶奶的衣角。

“奶奶,这个哥哥不冷吗?”

中年妇女厌恶的,无可救药的,瞥了一眼下楼的少年。

没好气拽着自己的孙子快速上楼。

“别看!疯子一个。”

“离他远点,以后可别学他这种没出息的样。”

仿佛“学他”是人世间最可怕的罪。

空旷的楼道,凉薄回荡着一声嗤讽笑。

“雪人丑死了。”

小男孩后知后觉,手一松。

“啪!”

雪人砸落冷灰的水泥面,碎成一地狼狈。

“哇”一声,扑奶奶怀中抽抽搭搭。

中年妇女骂骂咧咧,字字带刺。

“他说丑就丑了。”

“你没事招惹他干嘛?”

“晦气东西,天生倒霉坯子,净给人添堵!”

旧旧的霓虹影影绰绰,灼伤了孤身一人的血影。

冬雪夹着冽风,刺透衣衫,刺穿伪装的坚强。

他确实是个疯子,只在乎白洛的疯子。

薄阽向死而生似的,又蹲回了那年白洛被房东扫地出门跨年夜。

同样的初雪,同样的破巷,同样的昏灯。

能不能再遇见无家可归的女孩?

能不能再有一束光落他身上?

他要的从来不多,只要白洛。

地处亚热带的少年,手机一解锁,微信一开。

置顶头像,灰了。

女孩注销了微信。

又点了电话簿,唯一有备注的号码。

「昭昭」

自始至终,他给她的备注从未改变。

顿了几秒,拨通了号码,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电话通了,一秒挂断。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冰冷的女音,慢慢回响漫雪天。

路灯忽闪了一下,映着他唇角极淡的讽弧。

不是笑。是疼,藏于皮肉下的疼。

女孩真他妈心狠。

可她越狠,他越上瘾。

不死心似的,又找到了白洛的卡二。

那年雪下得凶,下得狠,下得无情。

可女孩心软了,甘愿乖乖被他牵回家。

那一年,他有了家,有了光。

今年呢?

能不能再心软一次?

把他捡回家?

淡淡的路灯光吊打眼皮薄薄的折线上,薄阽毫不迟疑点了拨号。

一秒。

二秒。

三秒。

……

……

半分钟,半生一样长。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蓦然间,一道冷讥笑音刺破悚寂。

啧。

女孩没有注销,说明用着呢。

少年不服输的骨劲横冲直撞。

他不信她无动于衷。他不信,她的心里没他了。

黑夜无光。

他是暗夜最亮的一道影子。

哪怕光,是痛着生出来的。

他不再飞了,可谁说落地的鹰,不是鹰?

南风巷的夜,被一遍遍的拨号音填满。

“正在通话中。”

“正在通话中。”

“正在通话中。”

几乎一秒挂断。

可他越打越疯,越打越爽。

你明知道我什么脾性。

为什么,就不肯接个电话?

我想你了,宝宝。

马上零点了,想和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冷雪天,冷到五脏六腑痉挛,四肢百骸溃烂。凛风冻伤了淤青,血肉翻飞。

偏生有人不甘心,执迷不悟,执着一通电话。

宝宝,求你了。

接电话,好不好?

唉,我又低估我自己了。又没写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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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Singapore S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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