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夜是血色和悲凉的，沈栖朝秘密处理了卫氏的尸体，连同她那肮脏的一生一同掩埋。从此，这世间不会再有英国公府妾室卫珍舒，明日英国公也会对外透漏，妾室死于疾病。
翌日，长公主府，戚风林正在与人对弈，一个心腹过来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戚风林的目光一顿，一枚黑子悬在指尖，尚未落下，随即将棋子放回棋奁中。
戚风林缓缓开口，“看的真切吗？”
“属下亲自过去看的，确实是太子妃带人处理了英国公府的妾室卫氏。”
“太子妃这么久都没动卫氏，突然之间将卫氏处理掉…看来是知道了。”戚风林他挥退了心腹，对面与他弈棋的幕僚察觉到异样，低声问：“驸马爷，可是有变故？”
戚风林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眼底却掠过一丝阴鸷：“东宫那位太子妃，倒是比她母亲当年，手段利落得多。”他抿了口茶，语气平淡，却带着冰冷的寒意，“卫氏那个蠢妇，已经没了。”
戚风林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他本就是皇帝的人，当初也是皇帝指婚长公主的，入了翰林院，为的就是和皇城中所有勋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们打交道，孩童心性，看到什么就会说什么，怎么引导就怎么说，这么多年戚风林没少在这些孩童口中得到信息，呈报给了皇帝。
而且当初的落鹰峡伏击萧景煜，也是戚风林给皇帝选的这样狭窄位置，这么多年戚风林的真实面目终于露出来，而如今已经被沈栖朝知道了是他杀了齐初礼，戚风林相信该进宫了。
对面的幕僚脸色微变：“那…英国公那边？”
“沈震那个懦夫，这么多年立场一直不坚定，这里面少不了他的手笔。”戚风林放下茶盏，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太子妃既然动了卫氏，必然是知道了些什么。齐初礼的死…她恐怕已经怀疑到我头上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备车，我要即刻入宫面圣。”
乾清殿。
皇帝刚批阅完几份奏折，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与不易察觉的焦躁。听闻戚风林求见，他微微蹙眉，还是宣了进来。
“臣，参见陛下。”戚风林行礼如仪。
“驸马此时入宫，有何要事？”皇帝放下朱笔，目光落在戚风林身上。
戚风林垂首，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凝重：“陛下，臣刚刚得知，英国公府妾室卫氏，昨夜暴毙于京郊别院。”
“京郊别院？太子妃的母家？她怎么会暴毙于此？”皇帝皱着眉头看着戚风林。
突然，皇帝脑海中一闪而过，“莫非朕的这个儿媳妇知道了她母亲之死出自于你手？”
戚风林顿了顿，观察着皇帝瞬间变得锐利的目光，继续道：“臣担心，太子妃殿下或许…听闻了一些关于齐夫人当年“病逝”的…不实流言。若因此事，对陛下，对朝廷生出什么误会，恐非社稷之福。陛下…还需早作准备才是。”
“太子不消停，没想到这个太子妃也不消停，人都死多少年了，还这么刨根问底的寻找凶手。”皇帝不可耐烦的看着下面的戚风林。
“你最近暂且先避一避，不用上朝了，剩下的朕来想办法。”
戚风林一直是皇帝的人，皇帝目前缺可以做事且有脑子的人，戚风林恰恰是这种人，所以皇帝想要保下他。
随即，皇帝的脸色也阴沉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皱了御案上的宣纸一角。他盯着戚风林，眼中寒光闪烁：“太子妃…她知道了多少？”
“臣不敢妄加揣测。”戚风林低下头，“但太子妃聪慧果决，既已动手清理门户，恐怕…所知非浅。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陛下，我们…要不要…”戚风林的目光带有杀气，是想杀了一个人。
“你疯了！她如今的位置的是太子妃，一国的太子妃突然薨逝你觉得满朝文武会不会信？你以为萧景煜不在都城就没有人护着她吗！萧景煜离开之前留下东宫所有的护卫保护她，平常的杀手你觉得能近得了她的身吗？她身边自己的护卫寸步不离。”
“况且如果现在动了她，英国公不会鱼死网破吗？”皇帝怒不可赦的看向戚风林。
“臣糊涂。”戚风林低着头。
皇帝挥挥手，“下去吧，朕自由安排。”
戚风林离开乾清殿，对着身边的心腹说，“派人查查太子妃身边的那几个贴身护卫。”
///
沈栖朝回到东宫时，天色已近黎明。她换下沾染了夜露与血腥气的衣裳，沐浴更衣，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有眼底深处沉淀着冰冷的决绝。她未曾歇息，而是径直去了小佛堂，在佛前静坐了半个时辰。
沈栖朝面无表情的在佛前，她之前觉得母亲在世时总是在礼佛，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寄希望于神明。
但是现在沈栖朝明白了母亲的心情，一边是还在北地战乱的萧景煜，一边是杀母仇人近在眼前，沈栖朝这一夜筋疲力尽，回来东宫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找不到一个着力点，如果现在萧景煜在该多好啊，她想。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透过窗棂，宫钟鸣响，预示着早朝即将开始。
沈栖朝看着慈祥的佛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如今的形势也不允许她在软弱下去，皇帝的眼线遍布都城，或许她处理了卫氏这件事皇帝早就已经知道了，她不能坐以待毙了。
沈栖朝站起身，吩咐天璇找出来太子妃朝服，戴上珠冠，神色平静地走出东宫。她没有乘坐步辇，而是一步一步，踏着晨曦，走向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金銮殿。
清晨的阳光是清冷的，伴随着开春的寒气，撒在沈栖朝身上显的格外冷冽，沈栖朝迎着一路上的宫人惊诧的目光，一步步有的稳健有力。
现如今的时辰是文武百官在金銮殿门前等候，皇帝还没正式传唤。而沈栖朝要做的就是当着文武百官之面状告戚风林。
戚风林是长公主驸马，又是皇帝之人，身边的护卫不在少数，况且如果皇帝想要留下他，就一定会派人保护他，而且沈栖朝不清楚他身边之人的功力如何，如果贸然刺杀，沈栖朝的胜算不大，所以沈栖朝要釜底抽薪。
而另一边的百官已经开始依序入殿，忽见太子妃身影出现在殿外广场，皆是一愣。只见沈栖朝行至丹陛之下，撩起裙摆，对着敞开的殿门，缓缓跪了下去。
这一跪，石破天惊！
“儿臣沈栖朝，跪奏陛下！”她的声音清越，穿透了清晨的薄雾，清晰地传入刚刚安静下来的大殿。
殿内瞬间哗然！太子妃竟跪在朝会大殿之外？这是前所未有之事！英国公在队伍之中更是正经，他万万没想到沈栖朝会走这一步棋，在所有人面前揭开此事，逼迫皇帝不得不彻查此事，治罪戚风林，让皇帝失了左膀右臂。
高踞龙椅的皇帝脸色铁青，他已知晓戚风林所言非虚，却没想到沈栖朝竟敢如此直接，在百官面前发难！
“宣！”皇帝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内侍高声传唱。沈栖朝跪在原地，并未起身入殿，而是朗声道：“儿臣不敢惊扰朝会，只在此跪奏！儿臣状告长公主驸马、二皇子师戚风林，狼子野心，戕害命妇！多年前，他买通英国公府妾室卫氏，以剧毒‘蓝萤石粉’长期谋害儿臣生母、英国公夫人齐初礼，致其含冤而逝！臣媳恳请陛下，圣裁公断，严惩凶徒，以告慰亡母在天之灵，以正朝纲国法！”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如同平地惊雷，在金銮殿内外炸响！
戕害命妇！谋害英国公夫人！还是太子妃的生母！凶手竟是当朝驸马、皇子师戚风林！
百官彻底震惊，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英国公沈震站在队列中，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脸色惨白，死死低着头。
而今天百官也确实发现驸马爷戚风林没有上朝，告假的理由是感染风寒，这是不是巧合？
皇帝的胸口剧烈起伏，他万万没想到沈栖朝竟敢将此事直接捅破，还是在百官面前！她这是要逼宫！要将这皇室丑闻彻底摊在阳光下！
皇帝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看到了震惊，看到了怀疑，也看到了某些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奋。绝不能在此刻让事态失控！
皇帝强行压下怒火，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威严与沉痛：“太子妃所言，朕…甚为震惊！戚风林乃皇室驸马，皇子之师，若此事属实，朕绝不姑息！”
“儿臣请陛下彻查！”沈栖朝每个字都铿锵有力，环荡在金銮殿之中。
皇帝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公允”：“然，此事关乎皇室清誉，亦关乎朝廷重臣，不可不查，在真相未明之前，朕下旨，即刻将驸马戚风林软禁于长公主府，非诏不得出。着大理寺严查此案，务必水落石出，还枉死者一个公道！”
软禁府中，大理寺接手。看似公正的处理，实则是皇帝最擅长的斡旋——将戚风林保护起来，拖延时间，模糊焦点，将一场可能引爆朝局的指控，暂时压制下去。
沈栖朝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听着皇帝那冠冕堂皇的旨意，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她当然知道皇帝必然会拖延时间。但这第一步，她已经成功了。她将母亲的冤屈，将戚风林的罪行，公之于众。种子已经埋下，这文武百官已经知晓此时，不管后续怎么样，这件事已经成了朝中的焦点，不日就会传遍都城。
“儿臣…谢陛下圣断。”沈栖朝俯身，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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