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日一晃,云天宗脚下最大的流云仙坊,迎来了百年一度的流云仙会。
这次阵仗极大。连些闭死关的老家伙都派了人露面——无他,这回压轴的是一株“九叶凝魄草”,这东西生在极阴之地,吸足千年月华才长出九片叶子。对稳元神、补魂伤有奇效,更能宁心静气,对抗心魔。对要渡劫或是元神受损的高阶修士来说,简直等于多攥了半条命在手里。
消息早已传遍三界,引得四方云动,仙坊内人流如织,各大客栈洞府早已爆满。
听澜凭窗而立,望着楼下熙来攘往的人潮,眉间凝着一丝未散的躁意。
他想到指尖触及镜身时,那冰凉顺滑的触感和其中蕴含的、与那人元神隐隐相系的磅礴力量,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窒息。
带走它,仿佛就默认了某种纠缠,接受了一份他绝不想要的“馈赠”。
然而留下它,心口却又莫名空落,连带腰间旧疤都隐隐灼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不能再想了。他必须做点什么来证明,于是换上一身灼眼的红色法衣,以一顶垂落黑纱的帷帽遮掩了容貌,步入了拍卖场,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他对那凝魄草并非志在必得,更多是一种复杂的心理——或许是想借此宣告独立,或许是想试探,又或许,只是想找个由头,压下心底那份不愿深究的不安。
拍卖场内气氛炽热,各种奇珍异宝逐一亮相,引得叫价声迭起。听澜始终静坐,直到那株通体碧绿、萦绕着氤氲之气的九叶凝魄草被捧上台,场内霎时鸦雀无声。
竞价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价格节节攀升,很快到了一个让寻常元婴修士都需掂量的数字。
听澜并未立刻加入,直到叫价声渐稀,他才缓缓举牌,声音透过帷帽传出,清冷平静:“七万上品灵石。”
隔壁雅间内,莫烬珩指尖的玉杯悄然化为齑粉。果然,他是为此物而来。一股混合着妒忌与暴怒的邪火,瞬间烧穿了他所有伪装出的冷静。
那道熟悉的声线,带着他特有的、压抑着危险的慵懒,穿透禁制而来:
“十万。”
众人哗然,先前已叫至七万,此人竟直接抬至十万?但感知到那雅间隐约透出的深不可测的气息,无人敢出声质疑。
听澜的身形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是他。他果然在。
那声音顿了顿,似是轻笑了一声,继续传音入密,那声线仿佛贴着他耳廓响起:“隔壁的道友,还要加价么?这株小草……于我倒是不错的养伤良药。”
听澜蓦然抬头,视线穿透人群,直直撞进莫烬珩隔空望来的眼眸里。
那人倚在窗边,一手支颐,墨发披散,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却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他心中那股无名火“噌”地窜起,牙关一咬,几乎是赌气般地,直接将价格抬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的高度:“十五万上品灵石!”
反正,他从那处古修遗府中得来的灵石堆积如山。
“二十万。”莫烬珩的声线依旧慵懒,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目光却始终锁在他脸上。
“三十万。”听澜毫不退让,语气冷硬,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他厌恶这种被看透、被步步紧逼的感觉。
莫烬珩低笑出声,那笑声透过禁制传来:“三十万上品灵石?道友真是……出手不凡。”他刻意顿了顿,尾音拖长,“莫非……此物对道友而言,别有深意?”
“别有深意”四个字像一根尖锐的针,精准地刺入听澜最敏感的心绪。他脸色一白,霍然起身,声音冷得掉冰渣:“既然莫真人如此喜爱,那便让与你好了。”说罢,不再看那人一眼,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然而心中的烦闷与怒火并未消散,反而像被泼了油的野火,愈烧愈旺,莫烬珩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语带双关的试探、还有那双能看穿他所有伪装的眼睛……都让他极度不适。
他需要麻痹,需要遗忘。脚步一顿,转身踏入了城中最大的乐馆“望仙楼”。
一掷千金,包下了最顶层临河的雅间“醉仙居”,点了最烈的灵酒“醉千秋”。酒意上涌,他白皙的脸颊染上绯红,平日里清冷的眸子此刻水光潋滟。几杯下肚,警惕心被酒精侵蚀,他斜倚在榻上,阖着眼,意识有些涣散。
馆中琴师悄无声息地靠近,见他眉宇间凝着愁绪,便执起玉壶为他斟酒。那少年动作轻柔迅捷,酒杯递上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听澜微烫的手背。
这轻微的触碰却透过命锁之力,清晰地传到了莫烬珩那里。他眼底风暴骤聚,眼前骤然闪现前世听澜被操控的景象,恐惧与怒火瞬间淹没了理智。
听澜醉眼朦胧,正欲抬手接过,雅间那加持了防护禁制的雕花木门,“轰”一声巨响,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猛然震碎!
木屑纷飞中,莫烬珩面无表情地立于门口,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先是从那瘫坐在地、吓得脸色惨白的琴师身上冷冷扫过,最终死死钉在软榻上因醉酒而眼波迷离的听澜身上。
“玩得可还尽兴?”他声音低沉,冷得几乎能冻结空气。
听澜被这变故惊得酒醒了大半,看清来人,心下莫名一虚,下意识想拉好衣襟。但这抹心虚瞬间被更大的恼怒所取代——
“莫真人管得未免太宽了!”他借着酒意,声音比平时更冷,却带着一丝颤抖。
“你说我管不管得着?”莫烬珩一步踏入,大乘期的威压如潮水般倾泻而出。
那琴师如何承受得住,当即闷哼一声,软软瘫倒在地。莫烬珩看也未看,径直走到软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听澜,眼底怒火翻涌。
下一瞬,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听澜的手腕,毫不怜惜地将人拽起,狠狠按在旁边摆满珍馐的案几之上!
“砰——哗啦——!”
杯盘碗盏尽数摔碎。殷红的酒液浸透了他烈焰般的红衣。
“莫烬珩!你混蛋!放开我!”听澜又惊又怒,奋力挣扎,醉意在这粗暴的对待中彻底消散。
莫烬珩单手扣住他双腕反剪至身后,用绝对的力量将他死死压制。
膝盖强势地挤入他双腿之间,将他牢牢困在案几与自己身躯之间。他俯下身,滚烫的呼吸喷在听澜耳侧,眼底翻涌着骇人的妒火:“当年寒潭底下,你一脚踹我下水,怎不见你说放肆?”
他惩罚般地低头,用牙齿啃咬着听澜敏感的耳垂,声音低哑危险,“这辈子倒好,没学会找我,倒先学会了……让别人碰你?”
听澜气得浑身发抖,羞愤交加:“你混蛋!疯子!放开我!你不过就是贪图这副皮囊!想上我罢了!何必一次次拿那些虚无缥缈的前世今生做幌子!令人作呕!”
这句话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莫烬珩心口最软的那处旧伤!他眼前猛地闪过听澜前世自爆元婴时那双决绝灰败的眼,与此刻这双盛满憎恶的眸子骤然重叠——
一样的狠,一样的不留余地,要将他彻底隔绝在世界之外,永世不得超生。
那是他穷尽两世也焐不热、化不开的……绝望。
莫烬珩所有的动作猛地顿住。仿佛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
他缓缓撑起身,松开了钳制,就那么看着身下衣衫凌乱、因愤怒和屈辱而剧烈喘息着的听澜。
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憎恶、抗拒,还有一丝……被他逼出来的惊惧。
剧烈的情绪波动引动了心口旧伤,那股大乘期灵力猛然一滞,反噬之力逆冲而上,让他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脸色一白,强行将那口血咽了回去。
眼底的疯狂风暴渐渐平息,沉入了更深的荒芜与绝望之中。
贪图皮囊?想上他?
是,他想。他想得发疯。两世偏执,爱恨痴缠,早已融入他的骨血。这具皮囊,这个人,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但,又绝不仅仅是如此。
他想要的是那个会瞪他、骂他、踹他下水,却又会在他重伤时笨拙地替他包扎伤口;会因他一句戏言而悄悄脸红;最后更是不管不顾地为他自爆元婴的听澜。是那个鲜活的、完整的灵魂,而非眼前这具空有令他痴迷的皮囊、却对他只剩下厌恶的空壳。
他看着听澜眼中那清晰无比的憎厌,所有疯狂的念头,瞬间冷却成灰。
他缓缓地松开了手。甚至,他还下意识地伸出手,带着一丝颤抖,细心地将听澜被扯乱的衣襟拢好,指尖掠过对方微烫的肌肤时,会几不可察地蜷缩一下。
“是,”他扯了扯嘴角,努力想挤出一个笑,最终露出的却只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你说得对。”
他踉跄着退后两步,指尖微动,一道流光没入听澜识海——是那面冰魄护心镜。此刻,镜身光华内敛,却与他元神之间的联系被一股绝望的力量加深,如同最坚固的枷锁。
他蓦然转身,不再看听澜一眼,声音低哑沉郁,“别再让我看见你……用这种方式作践自己。”
话音未落,他已撕裂虚空,身影瞬间消失在那片狼藉之中。
听澜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底那丝刺痛蔓延开。他忽然瞥见案几上残留的一抹血迹——是莫烬珩方才强咽下的伤血?那人总是这样,强势地闯入,又狼狈地退场,却从不解释。
他怔怔地躺在狼藉的案几上,衣衫不整,墨发散乱。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人身上冷冽又带着血腥气的味道。
心底那股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江倒海般汹涌而上——有一丝解气的快意,有更多的恼怒与屈辱,有无法摆脱控制的绝望,却还夹杂着一丝……因那人最后毫不掩饰的受伤、绝望与疲惫而产生的细微刺痛与茫然。
“混蛋……”他低咒一声,声音沙哑。烦躁、羞愧、愤怒、还有那丝该死的莫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猛地抬手,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案几上!
“砰!”一声闷响,案几剧烈震颤,上面仅存的酒具嗡嗡作响,仿佛在应和着他混乱的心绪。
[狗头][狗头]他逃他追......(bgm:为所有爱情犯的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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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望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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