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三层的培养室与父亲的枪伤
树林里的露水浸透病号服时，苏妄的指尖正贴着碎片环的第三道红线。
三道红线在月光下交织成网，将核心芯片牢牢裹在中央，像颗正在愈合的伤口。陆沉野靠在松树干上喘气，肋骨处的枪伤还在渗血，染红了大片灰色布料，血渍的形状在地面上晕开，与仓库里001号培养皿碎裂时的红雾符号惊人地重合——都是由“野”和“妄”两个字缠绕而成。
“还有十五分钟。”陆沉野的塑料勺抵在枪伤边缘，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他盯着手腕上凭空出现的红色倒计时，数字正从【15:00】疯狂跳动，“清除程序启动后，所有‘非实验体’会被红雾吞噬，包括那个开枪的傀儡。但我们得在倒计时结束前找到地下三层的入口，否则……”
“否则会怎样？”苏妄的解剖刀正削着松树枝，锋利的刀刃将枝条削成尖锐的木刺，动作精准得像是在解剖尸体。他注意到陆沉野每次提到“循环后果”时，左眉骨的伤口就会抽搐——那是说谎时的微表情，这个疯批在刻意隐瞒更可怕的结局。
陆沉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银灰色的发丝粘在汗湿的颈侧，露出块淡青色的血管：“会被强制传送回青山精神病院的解剖台，重新开始。”他突然拽着苏妄往树林深处跑，“傀儡的枪声引来了红雾，它的‘吞噬范围’正在扩大。”
身后传来树木断裂的脆响，红雾像条贪婪的蛇，正顺着他们的脚印蔓延，所过之处，落叶瞬间化作黑灰。苏妄回头时，恰好看见307病房那个被绑的男人在雾中挣扎，他的影子被红雾撕扯成无数碎片，其中一块飘向苏妄的方向，形状像半片芯片，红线在雾中闪着微弱的光。
“是记忆碎片。”陆沉野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他反手将苏妄推到树后，自己则迎着红雾冲过去，塑料勺在空中划出道冷光，“别碰！这种碎片会篡改你的记忆！”
苏妄眼睁睁看着陆沉野用塑料勺挑起那半片碎片，红雾突然剧烈翻涌，碎片在勺尖化作白烟，露出张泛黄的照片——七年前的精神病院天台上，穿警服的苏明正举着枪，对准穿病号服的陆沉野，而他的母亲站在两人中间，碎花裙的口袋里露出半截芯片，红线在风中飘动。
“这是……”苏妄的呼吸骤然停滞。父亲的枪伤位置与陆沉野现在的枪伤完全一致，都是右肋第三根骨缝，连子弹穿透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你父亲是‘初代收容者’。”陆沉野将照片塞进苏妄的口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七年前他接到的任务是‘销毁所有实验体’，包括我，包括你母亲，甚至包括……被注射了实验药剂的你。”
苏妄的解剖刀“哐当”落地。他终于明白母亲遗物里那半块芯片为什么会缠着红线——那不是普通的电子元件，是能证明“他也是实验体”的铁证。
红雾的吞噬声越来越近，倒计时已经跳到【10:00】。陆沉野拽着他钻进个隐蔽的树洞，树洞深处有块松动的石板，掀开后露出道陡峭的阶梯，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和铁锈的混合气味。
“地下三层的入口。”陆沉野的声音压得像耳语，他率先跳了下去，“小心台阶上的‘感应钉’，踩到就会触发警报。”
阶梯由生锈的铁板组成，每级台阶的边缘都嵌着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线，苏妄的指尖蹭过时，能感觉到微弱的电流——这是法医常用的“神经反应测试装置”，七年前他在父亲的遗物箱里见过同款。
“这些装置是我父亲装的。”苏妄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避开第三级台阶的金属线，那里的锈迹比别处浅，显然最近被人动过，“他的警号是‘0713’，所以所有机关都藏在与7和13相关的位置。”
陆沉野的动作顿了顿，他低头看向第七级台阶，果然在缝隙里找到个微型摄像头，镜头正对着阶梯下方的黑暗：“看来我们的‘共生适配率’比培养皿显示的91%更高。”他的指尖在苏妄手背上敲了敲，七下轻响，是在回应那个藏在细节里的默契。
阶梯尽头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幽绿的光。苏妄的解剖刀刚抵住门锁，就听见里面传来液体滴落的声音，规律得像某种心跳，每滴一下，碎片环就发烫一分。
“是‘核心培养舱’的营养液。”陆沉野的塑料勺抵在门轴处，防止开门时发出声响，“里面有第四块规则碎片，但也有……七年前负责解剖实验体的‘主刀医生’。”
苏妄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母亲坠楼前的电话录音，背景里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说：“第37号实验体的心脏适配度78%，可以进行融合手术。”那个声音，和现在仓库里年轻李伟的声音，至少有九成相似。
铁门缓缓打开时，福尔马林的气味浓得呛人。地下三层是个巨大的圆形空间，墙壁上嵌着密密麻麻的培养舱，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具人体，从老人到小孩，表情痛苦而扭曲。最中央的培养舱比周围的大两倍，里面的液体呈暗红色，浸泡着块拳头大小的芯片，红线像血管般缠绕其上，正是他们要找的第四块规则碎片。
“那是‘原始核心’。”陆沉野的声音带着敬畏，他的指尖几乎要贴上培养舱的玻璃，“七年前的爆炸没能摧毁它，反而让它吸收了所有实验体的基因碎片，现在……它能模仿任何人的形态。”
培养舱里的芯片突然转动起来，暗红色的液体泛起涟漪，渐渐凝聚成个模糊的人影——先是穿警服的苏明，然后是穿碎花裙的母亲，最后定格成陆沉野的样子，左眉骨的伤口在绿光下清晰可见。
“001和002，终于来了。”人影的声音是无数个声音的叠加，其中最清晰的，是苏妄自己的声音，“你们准备好……完成七年前未完成的融合了吗？”
苏妄的碎片环突然剧烈发烫，红线顺着掌心的伤口钻进皮肤，与血液融为一体。他痛苦地蜷缩在地，眼前闪过无数混乱的画面：手术台上的母亲、举枪的父亲、爆炸的火光，还有陆沉野将芯片塞进他嘴里的瞬间——原来七年前，是这个疯批玩家用自己的核心碎片救了他。
“别抵抗！”陆沉野的声音穿透混乱的记忆，他扑过来按住苏妄的肩膀，掌心的温度像团火，“这是碎片在唤醒你的记忆！”
培养舱里的人影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暗红色的液体沸腾起来，冲击着舱体的玻璃，发出“砰砰”的巨响。墙壁上的培养舱同时亮起红光，里面的人体开始剧烈挣扎，仿佛要破舱而出。
“倒计时【5:00】。”陆沉野拽着苏妄冲向中央培养舱，“必须在清除程序启动前拿到碎片！”
苏妄的解剖刀狠狠刺向培养舱的玻璃，却被弹了回来，刀刃崩出个缺口。他突然想起父亲的笔记里写过：“所有实验装置的弱点都与‘主刀医生’的生理特征有关。”
“攻击它的左眉骨位置！”苏妄大喊着指向人影的头部，“李伟的左眉骨有颗痣，那是他的‘生理标记’！”
陆沉野的塑料勺瞬间出鞘，精准地砸向培养舱玻璃的对应位置。“哐当”一声脆响，玻璃出现蛛网般的裂痕，暗红色的液体开始外泄，红线像受惊的蛇般扭动。
“抓住碎片！”陆沉野将苏妄推向前的瞬间，自己却被从旁边培养舱冲出的人影缠住——那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半边脸被红雾覆盖，露出的眼睛里只有纯粹的疯狂，正是七年前负责记录实验数据的护士长。
“是‘记忆具象化’的NPC。”陆沉野的声音带着痛苦，女人的指甲已经掐进他的伤口，“她的儿子是第37号实验体，被李伟活生生摘了心脏！”
苏妄的指尖触到原始核心的瞬间，碎片环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他的脑海里涌入更多记忆：七年前的解剖室里，年轻的李伟举着手术刀，而他站在旁边记录数据，白大褂上沾着的血，与现在陆沉野伤口渗出的血，颜色完全一致。
“我也是主刀医生之一？”苏妄的声音带着绝望，他看着培养舱里自己的倒影，左眉骨的位置，不知何时出现了颗和李伟一模一样的痣，只是颜色更浅，像颗未成熟的朱砂。
“不，你是‘被迫的’。”陆沉野的声音穿透混乱，他已经挣脱了护士长的纠缠，塑料勺上沾着暗红色的液体，“李伟用你母亲的生命威胁你，每个步骤都是他手把手教的，包括……划开我胸腔的角度。”
苏妄的目光落在中央培养舱的裂痕上，那里的液体已经流干，露出块嵌在芯片上的金属牌，刻着行小字：“第37号实验体，林小雨，女，6岁，心脏适配度78%。”
林小雨？苏妄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青山精神病院里那个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想起她娃娃肚子里藏着的半片芯片——原来那不是普通的玩具，是用她姐姐的心脏碎片做的。
“清除程序启动倒计时【1:00】。”
冰冷的机械音在空间里回荡。墙壁上的培养舱开始爆炸，碎片和红雾混合在一起，形成道巨大的漩涡，将所有东西往中心吸。
“快走！”陆沉野拽着苏妄冲向铁门，第四块规则碎片自动嵌入环中，红线现在有四道，在掌心形成个完整的“囚”字，“原始核心在自我销毁，我们得在它爆炸前出去！”
苏妄回头时，看见护士长的人影突然转向培养舱的废墟，她的手指在红雾中划出个复杂的符号，与林小雨娃娃肚子里的芯片图案完全一致。而中央培养舱的位置，只剩下颗跳动的心脏，红线缠绕其上，像个微型的碎片环。
冲出地下三层的瞬间，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苏妄的碎片环突然剧烈发烫，在半空中投射出第四块碎片的隐藏信息：
【隐藏规则4：
所有实验体的“痛苦记忆”都是核心的养料，包括你亲手解剖陆沉野的那晚。】
苏妄的脚步猛地顿住。他看着陆沉野奔跑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在培养舱里看到的画面——七年前的手术台上，他的解剖刀确实划开了陆沉野的胸腔，而对方的眼睛里，没有恨，只有种近乎解脱的温柔。
“怎么了？”陆沉野的声音带着喘息，他回头时，红雾的光刚好落在他的侧脸，左眉骨的伤口和那颗浅痣重叠在一起，像枚诡异的勋章。
苏妄握紧掌心的碎片环，突然笑了，是进入游戏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没什么。”他加快脚步追上陆沉野，“只是觉得，我们的账，得慢慢算。”
树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远处的青山精神病院正在坍塌，红雾和碎片环的红光交织在一起，形成道诡异的彩虹。苏妄看着掌心四道红线组成的“囚”字，突然明白所谓的“异常收容游戏”，从来不是为了困住他们，而是为了让他们想起——
有些债，必须用共生来还。
陆沉野的声音在晨光中带着笑意：“下一个副本是红雾疗养院，那里有第五块碎片，还有……你父亲藏起来的实验日志。”
苏妄的碎片环又开始发烫，这次的温度带着种熟悉的烟草味，像父亲生前抱着他时的怀抱。他看着陆沉野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被红雾吞噬的记忆，或许不是诅咒——至少此刻，他们能一起走向下一个副本。
而身后的废墟里，半截未被炸毁的培养舱玻璃上，用血写着行小字：“37号实验体的妹妹还活着，她知道第三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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