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坤宁宫内仍灯火通明。苏清颜端坐在案前，案几上摊开着厚厚的账册，旁边是皇帝昨日给她的谕旨——"后宫用度节减事宜，由皇后全权处置"。
"娘娘，都三更天了，您该歇息了。"春桃轻手轻脚地端来一杯热茶，心疼地说道。
苏清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接过茶杯轻抿一口："你先去睡吧，我再看一会儿。"
春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了下去。殿内只剩下苏清颜一人，她继续埋首于账册之中，时而凝眉思索，时而提笔记录。
自昨日从皇帝处领命以来，她便意识到这绝非一项简单的差事。后宫用度看似寻常，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削减开支固然重要，但若处理不当，不仅会引起后宫嫔妃不满，更可能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成为攻击她的把柄。
"找到了。"苏清颜突然眼前一亮，指尖在一处账目上轻轻点着，"原来如此..."
她迅速提笔，在一张宣纸上计算起来。片刻后，一个清晰的节支方案在脑海中成形。她唤来春桃："去准备纸墨，我要拟一份奏报。"
东方渐白时，苏清颜终于搁下毛笔。她伸了个懒腰，看着案上整齐摆放的几份文书：《后宫用度节减细则》《各宫月供对照表》《御膳房开支分析》...每一份都凝聚着她整夜的心血。
"娘娘，您这是要把后宫搬空不成？"一个略带讥诮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苏清颜抬头，只见德妃身着藕荷色宫装，正倚在殿门框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晨光中，德妃精心描绘的妆容显得格外明艳，却掩不住眼中的敌意。
"德妃姐姐早安。"苏清颜从容起身行礼，"姐姐何出此言？"
德妃缓步走入殿内，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案上的文书："昨夜陛下让你全权处置后宫用度，怎么，皇后娘娘这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了？"
"不过是例行公事。"苏清颜示意宫女为德妃奉茶，"后宫用度确实有些地方可以优化，这也是为了响应户部的号召，为国家节省开支。"
德妃接过茶盏，却没有饮，只是轻轻把玩着："皇后娘娘年轻有为，做事雷厉风行，本宫佩服。不过..."她话锋一转，"有些事情，还是慢慢来的好。后宫众姐妹习惯了以往的规格，突然削减，怕是要伤了和气。"
苏清颜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温和："德妃姐姐说得是。所以臣妾拟定的方案，是循序渐进，逐步调整，并非一蹴而就。"
"哦？"德妃挑眉，"不知皇后娘娘打算从何处下手？"
苏清颜将几份文书推到德妃面前："这是臣妾连夜拟出的方案。御膳房开支过大，首当其冲；各宫炭火供应，按等级递减；至于宫女太监的月例，也根据实际工作量重新评定..."
德妃快速浏览着文书，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当看到"各宫炭火供应按等级递减"一条时，她猛地抬头："皇后娘娘是说，本宫的炭火也要削减？"
"德妃姐姐误会了。"苏清颜解释道，"并非削减，而是按制度调整。按照祖制，德妃位分应享每日五斤上等炭，但实际上..."她翻开账册，"上月德妃宫**领了八斤上等炭，三斤中等炭，这显然与制度不符。"
德妃脸色骤变，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掉在案上，茶水溅湿了精美的文书。
"皇后娘娘好手段！"德妃声音陡然提高，"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烧到我这里来了？"
殿外的宫女太监们听到动静，纷纷低头装作没看见。春桃紧张地靠近苏清颜，却被她轻轻摇头制止。
"德妃姐姐言重了。"苏清颜依旧保持着平静，"臣妾只是按制度办事，并无针对任何人的意思。若姐姐觉得制度不合理，大可向陛下进言，臣妾自当遵从。"
德妃冷笑一声，猛地站起身："好一个按制度办事！皇后娘娘初来乍到，恐怕还不清楚这后宫的水有多深吧？"她俯身逼近苏清颜，压低声音，"有些规矩，不是写在纸上的。"
苏清颜面不改色，直视德妃的眼睛："无论何种规矩，都应以节约国帑、体恤民力为先。德妃姐姐身为先帝旧人，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你！"德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清颜的指尖都在发颤，"你好得很！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待德妃怒气冲冲地离去，春桃才松了一口气："娘娘，您何必与她硬碰硬？德妃娘娘在后宫根基深厚，又得太后看重......"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退让。"苏清颜冷静地整理着被弄乱的衣襟，"今日我若妥协，日后她便会得寸进尺。后宫用度改革，关乎国本，绝不能半途而废。"
她看向窗外渐渐明亮的天色，轻声道："传令下去，按我昨夜拟定的方案，今日就开始在各宫张贴告示，晓谕后宫众人。另外，派人去御膳房和内务府，按新标准执行。"
春桃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娘娘，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不快。"苏清颜摇头，"既然决定要做，就要雷厉风行。拖延只会给反对者可乘之机。"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跑来："启禀皇后娘娘，陛下宣您即刻前往御书房议事！"
苏清颜微微一怔，看了看天色："现在？"
"是的，陛下说有要事相商，让娘娘一刻也不要耽搁。"
苏清颜迅速整理好衣冠，对春桃道："去准备一下，我随后就到。"待小太监退下，她转向另一名宫女，"我昨日让你去查的事情，可有结果？"
那宫女低头答道："回娘娘，奴婢按照您的吩咐，暗中查访了德妃宫中近日的情况。据御膳房的小太监说，德妃娘娘近日的膳食比往常丰盛许多，而且...还经常有宫外送来的精致点心。"
苏清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继续查，但不要打草惊蛇。"
前往御书房的路上，苏清颜心中思绪万千。德妃今日的激烈反应在意料之中，但她的态度之强硬，手段之直接，还是超出了苏清颜的预期。更重要的是，德妃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频繁送入宫中的宫外点心，究竟是什么？
"皇后娘娘到——"随着太监的通报声，苏清颜步入御书房。
皇帝正伏案批阅奏折，闻声抬头，见是苏清颜，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清颜来了，过来坐。"
苏清颜行礼后，在皇帝对面坐下："陛下这么早召见臣妾，可是为了后宫用度之事？"
皇帝摇头，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后宫的事不急，朕另有要事与你商议。"
他从案几上拿起一份密报："昨夜北境传来急报，边境有小股蛮族异动，虽不至大患，但也需防患于未然。"
苏清颜接过密报，快速浏览后道："陛下是想从后宫开支中拨出一部分充作军饷？"
皇帝点头："户部捉襟见肘，国库储备不足。若能从宫中节省出一些不必要的开支，也可缓解燃眉之急。"
苏清颜沉思片刻："陛下，臣妾正要禀报此事。臣妾昨夜拟定了后宫用度节减方案，其中御膳房、炭火供应等项，每月可节省银两约三千余两。这些钱，臣妾以为可先拨付军需。"
皇帝惊讶地看着她："清颜，你考虑得这般周全？"
苏清颜微笑道："陛下为国操劳，臣妾理当尽绵薄之力。再者，后宫用度本就取之于民，如今国家有难，理当节俭以助军需。"
皇帝感慨地握住她的手："有你在朕身边，朕省心不少。这节省下来的银两，就按你说的办。"
"陛下英明。"苏清颜顺势道，"其实臣妾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臣妾想亲自前往各宫，向众姐妹解释节减用度的缘由，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苏清颜解释道，"同时也想借此机会，了解后宫姐妹们的实际需求，以便更好地调整方案。"
皇帝沉吟片刻："也好。不过你要小心德妃，她向来心高气傲，昨日朕听说她对你颇为不满。"
苏清颜点头："臣妾明白。不过臣妾相信，只要解释清楚，众人终会理解的。"
离开御书房，苏清颜的心情有些沉重。德妃的态度，边境的异动，国库的吃紧...这一切都预示着，她作为皇后的道路，绝不会平坦。
"娘娘，回宫吗？"春桃问道。
苏清颜摇头："不，我们去各宫走走。既然要推行节减方案，总要先与众人沟通。"
她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心中默默道：这后宫的水，确实比想象中更深。但无论如何，她都要为皇帝分忧，为天下百姓尽责。
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暗流，也终将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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