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萧云瑾已立于椒房殿前的梨树下。三日前朝堂上的那场风波，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京城激起层层涟漪。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指尖微微用力，花汁染红了指甲，宛如鲜血。
"公主。"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起得真早。"
萧云瑾没有回头，只是松开手，任由残破的花瓣飘落："查清楚了吗？昨夜那批刺客的来历。"
赵明煜走到她身侧，晨露沾湿了他的靴尖："是家父的死士，但..."他犹豫片刻，"其中混着萧景明的人。"
"果然。"萧云瑾冷笑。她早料到这对貌合神离的同盟会各怀鬼胎。赵忠想除掉她这个隐患，萧景明则怕她威胁皇位——尽管那早已是个空壳子。
"今日朝议..."赵明煜刚开口，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周砚老大人颤巍巍地跑来，白胡子一翘一翘："公主！刚接到急报，河间府的蝗灾比预估的严重十倍！"
萧云瑾眸光一凛。这正是她等待的机会。三日前她在朝堂上放出豪言，如今灾情加剧，反倒是天赐良机。
"备马。"她转身往殿内走，"我要亲眼看看灾情。"
"太危险了！"赵明煜拦住她，"河间府是家父的势力范围，况且灾民躁动..."
萧云瑾忽然抬手，指尖轻点在他胸口。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赵明煜呼吸一滞。
"赵公子。"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见过蝗虫过境吗？"
不等回答，她已抽回手，眼中燃起奇异的光芒："它们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但你知道吗？有一种法子，能让蝗虫自相残杀。"
半个时辰后，一队轻骑从西华门悄然出发。萧云瑾换上了利落的骑装，长发高高束起，腰间却仍藏着那把匕首。赵明煜执意随行，此刻正与她并辔而行。
"公主方才说的法子..."他忍不住问道。
萧云瑾嘴角微扬："蝗虫在产卵期会分泌特殊气味。若收集这种分泌物涂抹在部分蝗虫身上，再放回虫群..."她做了个绞杀的手势，"它们会互相攻击。"
赵明煜愕然："这...真是闻所未闻。"
"《齐民要术》有载，只是很少有人细读罢了。"萧云瑾轻夹马腹，加快速度，"治国如医病，不能只看症状，更要懂病理。"
三日的疾驰，他们终于抵达河间府。眼前的景象令随行众人倒吸凉气——田野间黑压压一片，不是土地，而是数以亿计的蝗虫。所过之处，连树皮都被啃食殆尽。灾民们跪在田埂上哭嚎，有人已经开始啃食蝗虫充饥。
萧云瑾翻身下马，靴子立刻陷入虫尸堆中，发出令人作呕的碎裂声。她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走向最近的一户农家。
"老伯，今年秋粮绝收了多少？"她蹲下身，与满脸皱纹的老农平视。
老农呆呆望着这个衣着华贵却满脚虫尸的年轻女子，半晌才道："全...全没了啊！一家老小就指着这季收成..."
萧云瑾从怀中取出随身带的干粮递过去，转头对随行官员道："立即开仓放粮，设粥棚。传我命令，河间府境内所有粮商不得哄抬物价，违者以囤积居奇论处！"
"这..."当地官员面露难色，"需要赵大人手令..."
"啪！"萧云瑾将一块金牌拍在虫尸堆上，"先帝御赐'如朕亲临'金牌在此，够不够？"
众人慌忙跪倒。萧云瑾却已走向田间，随手抓起几只蝗虫仔细观察。赵明煜跟上前，看见她竟撕下一小片衣角，将几只活蝗虫包起来收入袖中。
"公主要这个做什么？"
"试验那个法子。"萧云瑾的额上沾着汗珠，却掩不住眼中的兴奋，"若此法可行，至少能保住三成秋粮。"
接下来的日子，萧云瑾白天巡视各州县，晚上则与老农和当地郎中研讨治蝗之策。赵明煜常见她深夜仍伏案记录，指尖被蝗虫腿上的尖刺扎得满是血点也不肯停笔。
第七日清晨，一阵欢呼惊醒了赵明煜。他冲出临时住所，看见萧云瑾站在田埂上，晨风吹拂她的衣袍。远处田野间，农人们正按她传授的法子，将处理过的蝗虫放回虫群。令人惊异的是，那些蝗虫果真开始互相攻击，大片大片地死亡。
"成功了！"萧云瑾转身看见赵明煜，竟露出少女般的笑容。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这一刻，她不是复仇的公主，只是一个为救民而欣喜的普通女子。
赵明煜怔在原地，心跳如雷。直到萧云瑾走到他面前挥手，他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萧云瑾问。
"想...公主的《治蝗十策》可以添上这一条了。"赵明煜仓促回答，不敢承认自己方才的失神。
返京那日，河间百姓跪送十里。萧云瑾的车驾后堆满了农家硬塞的土产——虽然不过是些晒干的野菜、粗布鞋垫，却让随行的京城官员看得目瞪口呆。
紫宸殿上，萧云瑾将修订完善的《治蝗十策》呈上。赵忠党羽本准备了大堆刁难之词，却在听到河间府的成果后哑口无言。萧景明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晴不定。
"皇侄女果然...才智过人。"他勉强挤出一句称赞。
萧云瑾淡然一笑："陛下过奖。治蝗只是权宜之计，臣女另有一份《河道疏浚方略》，可解黄河水患。"
朝堂再次哗然。赵忠眯起眼睛："长公主久居民间，倒是对朝政热心得很。"
"赵大人过虑了。"萧云瑾不慌不忙，"云瑾不过是记住了父皇的一句话——'治大国如烹小鲜，既不能操之过急，也不可坐视焦糊'。"
这句承平帝的口头禅，让几位老臣当场红了眼眶。赵忠脸色铁青，却无言以对。
当夜，萧云瑾正在灯下研读各州府送来的水利图册，忽听窗外一声轻响。她迅速抽出枕下匕首，却见赵明煜翻窗而入，衣袍上沾着血迹。
"公主快走！有刺客混入宫中！"他一把拉住萧云瑾就往密道方向拖。
萧云瑾却甩开他的手："多少人？从哪来的？"
"十余人，扮作送菜的农户，已突破西华门。"赵明煜急道，"我的人正在抵挡，但撑不了多久！"
萧云瑾冷笑："萧景明终于沉不住气了。"她从容地从书案下取出一把短剑，"我等的就是他们。"
赵明煜愕然："公主早有准备？"
"你以为我这一个月在宫中只是赏花喝茶？"萧云瑾眼中寒光一闪，"跟我来。"
两人穿行在曲折回廊中，远处传来兵刃相接之声。转过一处假山，突然一道黑影从侧面扑来！赵明煜反应极快，一把将萧云瑾拉到身后，自己却被匕首划破手臂。
刺客正要再刺，萧云瑾已从赵明煜腋下递出短剑，精准刺入对方咽喉。鲜血喷溅在她脸上，温热腥甜。
"你受伤了。"她看着赵明煜血流如注的手臂，声音有一丝不稳。
赵明煜扯下衣带草草包扎："小伤，不碍事。"
远处火光渐近，萧云瑾安排的伏兵终于赶到。刺客或被诛杀，或吞毒自尽，无一活口。
回到椒房殿，萧云瑾亲自为赵明煜上药。烛光下，他**的上身肌肉线条分明，那道伤口狰狞地横贯左臂。
"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萧云瑾蘸着药膏，声音冷硬，"我可以躲开。"
赵明煜凝视着她低垂的睫毛："本能反应而已。"
萧云瑾手上力道不自觉地加重，赵明煜倒吸一口冷气，却笑了："公主这是报复？"
"闭嘴。"她恶狠狠地说，却在包扎时放轻了动作。
烛花爆响，两人同时抬头，四目相对。赵明煜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般的色泽，温暖而深邃。她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急忙别开视线。
"公主..."赵明煜轻声唤道。
"药上好了，你回去吧。"萧云瑾起身背对着他，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明日还要议河道疏浚之事。"
听着脚步声远去，萧云瑾才长舒一口气。她抚上胸口，那里跳动得厉害。"不过是紧张罢了，"她自言自语。
窗外，一轮孤月高悬。萧云瑾取出枕下的匕首，在月光下反复擦拭，这把母妃留下的凶器，是她十八年来唯一的依靠。她必须谨记那个血色的夜晚，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她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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