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乾清宫一事后，云袖在凤仪宫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周嬷嬷虽依旧冷淡，却再不敢明着苛待，其他宫女太监见皇后如此护着她，也纷纷收敛了轻视。
只是云袖心里总揣着事。那日沈清凰说“更怕失去你”时，她的心跳到现在还没平复。夜里躺在温暖的被褥里（是皇后特意让人给她换的），她总会想起娘娘说那句话时的眼神，温柔得像春日的湖水，漾得她心口发颤。
这日傍晚，沈清凰突然说想去御花园走走。云袖赶紧取了件厚披风，仔细为她系好领口的结，指尖不经意触到娘娘颈间的肌肤，细腻微凉，像上好的暖玉。她慌忙收回手，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御花园的梧桐叶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墨蓝色的夜空，月亮被云遮了大半，只漏下几缕清辉。沈清凰走在前面，步伐缓慢，云袖跟在身后半步远，目光落在她被披风包裹的纤瘦背影上，总觉得这夜色太凉，该离得再近一些才好。
走到一棵老梧桐树下时，沈清凰停了脚步。这棵树有些年头了，树干粗壮，需得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树皮上刻着些模糊的字迹，是历代宫妃留下的痕迹。
“你知道吗？”沈清凰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我刚入宫时，常来这棵树下坐着。”
云袖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娘娘那时候……很孤单吧？”
沈清凰轻笑一声，月光从云缝里漏出来，照亮她眼底的落寞：“何止孤单。那时候父亲刚被调任边关，母亲大病缠身，我一个人在这深宫里，连哭都不敢大声。”
她抬手抚上粗糙的树皮，指尖划过一道浅浅的刻痕：“你看这里，是我刚入宫那年刻的。”
云袖凑过去看，是个小小的“安”字，刻得很深，边缘早已被岁月磨平。
“那时候总想着，只要平安就好。”沈清凰的声音很轻，“后来才知道，这宫里的平安，从来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
云袖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忽然鼓起勇气，轻轻握住她的手：“现在有奴婢在，奴婢会陪着娘娘，护着娘娘。”
沈清凰的手僵了僵，却没有抽回。她的手很凉，云袖便用自己的掌心裹住，一点点往她手心里哈气。
两人静静地站着，梧桐叶偶尔飘落，落在她们的发间肩头，像无声的絮语。
过了许久，沈清凰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像叹息：“云袖，你有没有想过，跟着我，可能会有危险？”
“奴婢不怕。”云袖的声音异常坚定，“只要能在娘娘身边，就算是刀山火海，奴婢也愿意去。”
沈清凰转过头，月光恰好落在她眼中，映出一片清辉。她看着云袖，这小宫女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犹豫，只有满满的信任与依恋，像迷路的小鹿找到了归处。
心口那处被暖意包裹的地方，忽然跳得厉害。
她慢慢靠近，直到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云袖的心跳得像擂鼓，紧张得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颤抖。
沈清凰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紧抿的唇瓣，看着她脖颈间细小的绒毛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忽然伸出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
指尖的触感细腻温热，云袖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
“云袖，”沈清凰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你是不是……喜欢本宫？”
空气仿佛凝固了。云袖猛地睁开眼，撞进沈清凰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探究，有犹豫，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温柔。
她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该承认，还是该否认？承认了，会不会被娘娘厌恶？否认了，又怎么对得起自己汹涌的心意？
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沈清凰的手背上，滚烫的。
“娘娘要杀要剐，奴婢认了。”云袖闭着眼，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是，奴婢喜欢娘娘，从第一次见您，就喜欢了。”
说完这句话，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发颤，等待着未知的审判。
沈清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倔强抿起的唇，指尖的力道不知不觉松了。她忽然想起这小宫女为她煎药时被烫红的手，想起她跪在佛堂里祈愿的背影，想起她挡在自己身前时挺直的脊背……原来那些细微的瞬间，早已在她心里刻下了痕迹。
她缓缓收回手，转身望向被月光照亮的梧桐树梢，声音轻得像叹息：“傻姑娘。”
这三个字，没有斥责，没有厌恶，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云袖猛地睁开眼，看见沈清凰的侧脸在月光下柔和得不可思议，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奔起来。
夜风穿过梧桐枝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为这深宫禁忌的心事，轻轻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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