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堡的演武场上，人头攒动。
马隆盛站在选手席中，手指轻叩刀鞘，目光扫过场中央那座三丈见方的擂台。擂台由百年铁木搭建，四角插着绣有"林"字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今日是比武大会初赛，六十四名选手将角逐三十二强席位。
"黄沙帮马隆盛，对阵青城派赵无涯！"
听到司仪唱名，马隆盛整了整斗笠，缓步登台。台下顿时议论纷纷——黄沙帮十年未涉足中原武林，如今少帮主突然现身比武招亲，自然引人注目。
"听说这马隆盛半边脸毁了容，常年戴着面具..."
"嘘，小声点！黄沙帮虽偏安西域，但那'大漠孤烟'刀法可不是吃素的..."
马隆盛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他的对手是个三十出头的精瘦汉子，手持一对判官笔，眼神阴鸷。
"黄沙帮？"赵无涯嗤笑一声，"西域蛮夷也配来中原比武？"
马隆盛没有答话，只是缓缓抽出腰间弯刀。刀身乌黑，唯有刃口一线银光，如大漠夜空中的一弯新月。
锣声一响，赵无涯率先发难。判官笔如毒蛇吐信，直取马隆盛咽喉与心口两处要害。马隆盛身形不动，直到笔尖距他不到三寸，才突然侧身，弯刀划出一道诡异弧线。
"大漠孤烟第一式——长河落日！"
刀光如血，赵无涯急退三步，胸前衣襟仍被划开一道口子。不待他喘息，马隆盛刀势突变，弯刀横扫如狂风卷沙。
"第二式——黄沙漫天！"
赵无涯仓皇招架，判官笔与弯刀相撞，火花四溅。他虎口震裂，心中大骇——这西域刀法看似粗犷，实则精妙绝伦，每一刀都带着大漠风沙般的压迫感。
三招过后，马隆盛突然变招，弯刀自下而上斜挑，如孤烟直上。
"第五式——孤烟直！"
赵无涯双笔脱手飞出，人已跌坐在地，颈侧一缕鲜血缓缓流下。若马隆盛刀锋再进半寸，他此刻已命丧黄泉。
全场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震天喝彩。马隆盛收刀入鞘，转身下台，对身后的欢呼声恍若未闻。直到走出人群，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这是十年来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施展全套黄沙刀法，那些与父亲在西域荒漠中苦练的日子如潮水般涌来。
"马少帮主好刀法。"
清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马隆盛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他调整呼吸，故作平静道："叶少庄主比赛在何时？"
"未时三刻。"叶家玄走到他身侧，递过一个水囊，"喝点水，你嘴唇都干了。"
马隆盛迟疑片刻，还是接过水囊。清甜的蜂蜜水滑入喉咙，让他想起铸剑山庄后山的那眼清泉，小时候练剑累了，叶家玄总会带他去那里喝水休息。
"谢谢。"他低声道，将水囊递回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叶家玄的手，如触电般缩回。
叶家玄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问："接下来去哪？"
"回房休息。"马隆盛顿了顿，又忍不住问，"你...会去看其他选手比武吗？"
"看过了。"叶家玄嘴角微扬，"值得注意的不超过五人。"
马隆盛点头，心中莫名涌起一丝期待——不知自己在那五人之中吗？但他没问出口，只是简单告辞，转身走向客房。
午后，马隆盛本不打算去看叶家玄比赛，却在房中坐立不安。最终，他鬼使神差地来到演武场，躲在人群最后方的一个角落里。
"铸剑山庄叶家玄，对阵崆峒派刘松！"
叶家玄一袭白衣登台，如谪仙临凡，引得台下女眷们一阵低呼。他的对手是个使齐眉棍的壮汉，肌肉虬结，与清瘦的叶家玄形成鲜明对比。
锣声响起，刘松大喝一声，长棍如蛟龙出海，直捣叶家玄心窝。叶家玄不闪不避，直到棍尖距胸前寸许，才突然拔剑。
"霜天十六式——初雪！"
剑光如雪，一闪即逝。刘松的棍子断为两截，胸前衣襟裂开一道整齐的切口，却未伤及皮肉。全场哗然，刘松呆立原地，面如土色。
"承让。"叶家玄收剑入鞘，声音平静如水。
马隆盛屏住呼吸。十年不见，叶家玄的剑法已臻化境，那一剑看似简单，实则蕴含无数变化，快得连他都险些看不清。正惊叹间，台上的叶家玄突然转头，目光穿越层层人群，准确无误地锁定了躲在角落的他。
四目相对，马隆盛心跳漏了一拍。叶家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微不可察地对他点了点头，这才下台离去。
马隆盛呆立原地，胸口莫名发烫。叶家玄是怎么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他的？那个眼神又是什么意思？他恍惚间回到客房，脑海中全是那惊鸿一瞥的剑光和叶家玄最后的微笑。
夜幕降临，马隆盛早早熄灯就寝，却辗转难眠。右脸的旧伤忽然隐隐作痛——这是天气变化时的老毛病了。起初只是轻微刺痛，后来越发剧烈，如火烧般灼痛。他蜷缩在床上，冷汗浸透了里衣，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咚咚。"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马隆盛强忍疼痛问道："谁？"
"是我。"叶家玄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你还好吗？"
马隆盛惊讶于他的敏锐，却不愿示弱："没事，已经睡了。"
门外沉默片刻，随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林家给贵宾们都配了□□。马隆盛还未来得及抗议，叶家玄已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个白玉小盒。
"你的伤在疼。"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叶家玄走到床前，借着月光看到马隆盛惨白的脸色和满额冷汗，眉头紧蹙，"为什么不早说？"
马隆盛想反驳，却一阵剧痛袭来，让他说不出话。叶家玄叹息一声，坐在床边，打开玉盒。一股清凉的药香顿时弥漫开来。
"这是铸剑山庄的'寒玉膏'，专治火毒灼伤。"叶家玄用手指蘸了些许莹白的药膏，"可能会有些凉。"
马隆盛下意识地往后缩："我自己来..."
"你看不见伤处。"叶家玄不容拒绝地伸手，轻轻摘下了他的面具。
月光下，那片狰狞的伤疤显得格外骇人。叶家玄却面不改色，指尖轻柔地将药膏涂抹在伤处。药膏初时冰凉刺骨，随即化作一股暖流，奇异地缓解了灼痛。马隆盛不自觉地放松下来，闭眼享受这片刻的舒适。
"小时候你受伤，总是大呼小叫。"叶家玄忽然说道，声音里带着怀念，"现在倒学会忍了。"
马隆盛睁开眼，发现叶家玄的脸近在咫尺。月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长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那双平日清冷的眼睛此刻温柔如水，让马隆盛想起西域沙漠中罕见的绿洲。
"人总会变的。"马隆盛低声回应，"不像叶少庄主，十年如一日，还是这么...完美。"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气音，但叶家玄显然听到了。他手上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完美？"他苦笑一声，"马隆盛，你根本不知道..."
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叶家玄如梦初醒，迅速收回手，将药盒放在床头："每日涂抹三次，能缓解疼痛。"
马隆盛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疑问——叶家玄想说什么？为什么突然离开？那苦涩的笑容又是什么意思？
药效渐渐发作，疼痛消退，马隆盛终于沉沉睡去。梦中，他回到了十岁的夏天，和叶家玄在铸剑山庄后山的瀑布下嬉戏。那时的阳光那么暖，水花那么凉，叶家玄的笑容那么明亮...
次日清晨，马隆盛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戴好面具开门，发现是林家的小厮，送来一张烫金请柬——林堡主邀请所有晋级选手参加今晚的赏花宴。
"叶少庄主可收到了？"马隆盛脱口而出，随即懊悔自己的多嘴。
小厮恭敬道："叶少庄主一早就收到了，还说一定会去。"
马隆盛点头打发走小厮，心中莫名雀跃。他打开衣柜，难得地犹豫起今晚该穿什么。最终他选了一件靛青色长衫，既不过分张扬，又不失礼数——他对自己强调，这只是为了不失黄沙帮的体面，与叶家玄无关。
傍晚时分，马隆盛沿着回廊向宴会厅走去。林家堡的回廊曲折蜿蜒，两侧种满了西府海棠，此时正值花期，落英缤纷。一片花瓣飘落在马隆盛肩头，他刚要拂去，一只修长的手已先一步伸来。
"花。"叶家玄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指尖拈着那片花瓣。今日他一改平日的素白，穿了件淡青色长衫，衬得肤色如玉，眉目如画。
马隆盛触电般后退一步："叶少庄主怎么神出鬼没的？"
叶家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随即恢复平静："正要赴宴，恰巧遇见你。"他顿了顿，"伤还疼吗？"
"好多了，多谢赠药。"马隆盛生硬地道谢，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
"听说..."叶家玄突然开口，又停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林堡主今晚可能会宣布比武大会的一些变动。"
马隆盛心头一紧："什么变动？"
"去了就知道。"叶家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率先向前走去。
宴会厅内灯火通明，三十二强选手已到齐大半。马隆盛和叶家玄的座位被安排在相邻的位置，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两人刚落座，一位白发老仆上前斟茶，目光突然落在马隆盛腰间的玉佩上，手一抖，茶水洒了出来。
"老奴该死！"老仆慌忙擦拭，眼睛却仍盯着那玉佩，"这...这可是琉璃佩？"
马隆盛心头一震："你认得此物？"
老仆神色慌张，连连摇头："不...不认得，只是觉得精美..."说罢匆匆退下。
马隆盛与叶家玄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叶家玄低声道："那老仆明显在说谎。"
马隆盛点头，正欲细问，厅内突然安静下来。林堡主在众人簇拥下步入大厅，身旁跟着一位蒙着面纱的年轻女子，想必就是林家千金林婉儿。
林堡主年约五旬，面容威严，双目如电。他环视众人，目光在经过马隆盛时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感谢诸位青年才俊莅临林家堡。"林堡主声音洪亮，"今日宴后，老夫将宣布比武大会的一项重要变动..."
马隆盛全神贯注地听着，却感觉叶家玄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侧脸。他转头看去，叶家玄却已移开视线，仿佛刚才的注视只是错觉。
宴席间，林婉儿在侍女搀扶下逐桌敬酒。来到马隆盛这桌时，她隔着面纱轻声道："久闻黄沙帮刀法精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马隆盛礼貌性地举杯致意，却发现林婉儿的目光时不时瞟向叶家玄，眼中满是倾慕。而叶家玄却始终神色淡淡，只在礼节需要时才回应一两句。
酒过三巡，林堡主起身宣布："经老夫与几位裁判商议，比武大会从明日起改为双人组队战，十六强选手需自行寻找搭档，共同应对挑战。最终胜出的两人将进行对决，决定魁首归属。"
厅内顿时哗然。马隆盛心头一沉——组队战？这意味着他必须找个搭档。环顾四周，这些选手中他几乎都不认识，除了...
"要组队吗？"
叶家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得只有他能听见。马隆盛转头，对上那双如古井般深不见底的眼睛，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与叶家玄组队固然胜算大增，但这也意味着他们迟早要在决赛中兵戎相见。更危险的是，朝夕相处中，他不知自己能否守住心底那份越来越难以忽视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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