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憬喉间泛起涩意,一言不发地将滚烫的赵渺横抱而起。少女在她怀中挣扎,发间的茉莉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一声声带着哭腔的“放开我”。檀木床榻发出细微声响,赵渺固执地不愿躺下,赫连憬也便由她坐着,苍白的指节攥皱了绣着苍竹的锦被。
“别动。”赫连憬的声音带着凝滞感,浸着热水的帕子轻轻覆上赵渺泛红的眼尾。她看见睫毛上凝结的泪珠,想起白日里少女落水时攥着自己衣襟的模样,心中涌起难言的苦涩。帕子擦过滚烫的脸颊,带起几缕被冷汗浸湿的碎发,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叹息:“我从未讨厌过你。”
赵渺的瞳孔在烛火中微微晃动,烧得通红的眼眶里泛起水光:“那为什么……为什么要拒绝父皇的指婚?”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像被风吹散的柳絮,“你明明……明明每次都会帮着我……”说着说着,滚烫的泪水又顺着脸颊滑落。
赫连憬的手指悬在半空,床帘上悬着的几支狼首银哨在轻轻摇晃。她望着赵渺晕红的脸颊和颤抖的唇瓣,恍惚间好似有北境冰原的风在耳边呼啸——她又一次想起自己最危险的秘密,而眼前人,正用带着哭腔的质问,一寸寸撕开她的伪装。
“因为……”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外裳的盘扣在颤抖的指尖下解开。青色衣料滑落肩头的瞬间,赫连憬握住赵渺滚烫的手,穿进衣襟,缓缓覆上自己的胸口。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她几乎要落下泪,却死死盯着少女骤然睁大的双眼。
赵渺的睫毛剧烈颤动,涣散的目光突然清明。她摸到衣料下柔软的弧度,又触到一道自锁骨蜿蜒而下的旧疤——赫连憬的十六年时光,无一日安逸。
赵渺的喉间发出破碎的抽气声,她猛地抬头,撞进赫连憬泛红的眼底,那里藏着比北境风雪更汹涌的情绪。
窗外的飞蛾扑簌簌打在窗棂上,烛火在长夜里明明灭灭。赫连憬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看着赵渺颤抖的嘴唇翕动,她明白,有些秘密一旦摊开,便如同融化的冰雪,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模样。
但她依然想和自己的心来一场豪赌,没想着赢,只在一瞬间想着输了就输了吧。
窗外有竹叶被风吹起带起的沙沙声响,赵渺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赫连憬胸口的束带,睫毛还在轻轻颤抖。赫连憬叹了口气,指尖擦过她泛红的眼角:“现在可以不哭了吗?”话音未落便转身要走,却被突然伸出的手死死攥住袖口。
“你去哪里?”赵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发颤的尾音像小猫挠心。赫连憬低头看着那只苍白的手,轻轻捏了捏,喉咙滚动:“去拿点东西。”
片刻后,她端着药碗回来,药香混着暖意弥漫整个屋子。“张嘴。”赫连憬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递到赵渺唇边,“问过太医了,我治腕伤的补气血药,和你解蛊后的方子差不多。”
赵渺忽然破涕为笑,眼尾刚落的泪还没干透:“你什么时候偷偷问的太医?”
“每天。”赫连憬故意拉长语调,又舀起一勺药,“从你中蛊后开始,我就盯着太医院的方子,连煎药的时辰都要问三遍。”这话不真,却让赵渺耳根泛红。她乖乖含住药勺,一点药汁顺着嘴角滑落,被赫连憬用帕子轻轻擦去。
放下药碗的瞬间,赵渺突然倾身向前,在赫连憬脸颊上落下一吻。柔软的触感让她瞬间僵住,心跳几乎有瞬间的停止。
“你……”赫连憬声音发哑,指尖下意识摸向被吻过的地方,那里还留着温热的温度。
赵渺歪着头,眼睛亮得惊人:“这是刚刚你那个无声的问题的答案。”她伸手勾住赫连憬的脖颈,滚烫的呼吸扫过耳畔,“你记着,我喜欢的是赫连憬这个人。”
赫连憬替赵渺掖好被角,指尖蹭过她泛红的耳垂,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眼:“说吧,怎么从宫里溜出来的?”
赵渺蜷在锦被里笑出小兽般的狡黠,伸出手戳戳赫连憬手背:“自然是借三嫂的名头 —— 就说去王府下棋,宫人哪敢拦我?”
“你这胆子真大!” 赫连憬捏了捏她的鼻尖,却在触及滚烫的皮肤时骤然放轻力道,“雪灵!” 她转头唤人,“立刻去阿姐府上知会一声,就说……”
“就说我宿在你这儿了,明日再回宫。” 赵渺抢过话头,指尖绕着赫连憬的一缕发丝打卷,“怎么,安南郡王怕了?”
赫连憬垂眸望着她眼底跳动的烛火,忽然伸手按住她作乱的手,在掌心轻轻碾了碾:“怕啊。” 她故意压低声音,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怕公主大晚上私闯外臣住处的事传出去……”
“然后呢?” 赵渺饶有兴趣地仰起脸。
“然后……” 赫连憬忽然轻笑,指腹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尖,“本王就只能捧着婚书跪在金殿上,求皇帝赐婚了。”
赵渺的瞳孔骤然缩成小团光亮,却在看见赫连憬眼底的戏谑时,嘟嘴气道:“就知道你不怕......”
“怕的。” 赫连憬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按在自己心口,“怕你反悔,怕这是场梦……” 她顿了顿,“不过现在 ——”
“现在?”
“现在本王忽然觉得,” 赫连憬低头望着她的眼睛,“就算被你们的言官口诛笔伐,能换你在身边胡闹,也不亏。”
“赫连憬。” 她轻声唤她的名字,在对方抬眼时,又轻轻补了句,“其实我早就想好了。”
“想好什么?”
“想好等你被本公主拿下之后要怎么罚你。” 赵渺拽着她的衣领往下压,在她耳畔轻笑,“罚你以后每天陪我看话本,最重要的是 ——”
“最重要的?” 赫连憬的声音温和,却由着她的力俯身。
“最重要的是,” 赵渺望着她眼底的星光,忽然觉得喉间发甜,“罚你再也不许把我推开,要一直、一直让我胡闹下去。”
时间尚早,赵渺喝完药斜倚在床头并不想睡。赫连憬无奈,伸手触碰她的额头 —— 比方才退烧了些,却仍带着些热意。“不睡?” 她挑眉看向蜷在被窝里的人,“想让我陪你数更漏?”
赵渺扯住她的衣袖,滑落露出半截手腕:“不许走。” 月光淌过她眼下的青黑,像只撒娇的小猫般晃了晃脑袋,“你在屋里看书就行,不许出去。”
赫连憬轻叹一声,取来案头的《兵法总略》。
忽的,赵渺眼睛一亮,指着赫连憬的枕头底下:“这是什么?”
熟悉的洒金纸边缘,赫连憬的身体骤然绷紧,看着赵渺伸手抽出那本薄薄的册子,少女的指尖抚过封皮,忽然笑出小梨涡:“原来本宫的‘大作’在这里,郡王是想枕着本宫的才情入眠?”
赫连憬猛地合上兵法书,发出 “啪” 的脆响。她望着赵渺眼底跳动的烛光,忽然想起书中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的兵法,于是挑眉道:“文笔一般。”
“一般?” 赵渺挑眉翻开某页,指着狼与雀儿在原野私语的插画,“原来郡王不仅读话本,还兼做画师?”
赫连憬嘴唇张合,忽然伸手来夺本子,却因动作急了些,左腕旧伤传来隐约的钝痛。她不动声色地将手藏进衣袖,却被赵渺眼尖地捕捉到眉尖的微蹙:“又疼了?”
“你呀!” 赵渺既好气又心疼,忙拽过她的手掀开衣袖。经过大半月调养,伤口已结痂脱落些许,却仍留着淡红的印记,像道细窄的月牙卧在苍白的腕间。她指尖轻轻拂过伤痕,忽然想起今日在诗会,这人纵身跃入湖中的模样。鼻尖不由得发酸:“伤口都没好全,还敢跳水里折腾……”
“折腾?” 赫连憬挑眉,一双桃花眼忽然冷下来,“若不是某人病还没好就往荷花池跑,还跟那草包世子坐船 ——”
“那是诗会!” 赵渺梗着脖子反驳,却在触到对方眼底的浅浅怒意时,声音弱了下去,“而且…… 而且掉水里是意外!”
“意外?” 赫连憬逼近一些,琥珀色的眸子里却无半分冷意,“本王倒要听听,什么意外能让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掉到湖里?”
赵渺的脸颊瞬间烧起来,她想起今日坐在画舫上,远远看见赫连憬混在人群中和陈洛交头接耳,一时意乱,连腰间的荷包坠入水中都没第一时间察觉。
“就、就是荷包掉了……” 她嘟囔着,指尖绞着赫连憬的衣袖,“你进宫送寒潭草时,那个绣着苍竹的荷包……
“所以你跳下去捡?”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谁跳了!” 赵渺急得在被窝里踢了踢,“是那船被风吹的晃了晃,我没站稳……” 话音未落,她忽然被赫连憬拽进怀里。这人用未受伤的右手圈住她的腰,左腕的绷带蹭过她手背,带着草药的清香。
“笨死了。” 赫连憬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闷闷的。
五更天的梆子声刚落,赫连憬便攥着赵渺的手腕将人从被窝里捞起来。少女裹着披风嘟囔着抗议,发间的银簪歪得不成样子,活像只炸毛的小兽:“天还没亮呢……”
“来不及了。” 赫连憬握住她的玉足仔细将绣鞋给她穿上,玉面下的眼神带着少见的急切,“你想被言官写成‘公主夜宿鸿胪寺’?”
赵渺揉着眼睛瞪她,却在看见这人眼底的血丝时,忽然伸手攥住她的衣袖:“你一夜没睡?”
“无碍。” 赫连憬别过脸去,替她系好披风上的玉扣,“先送你回宫,其他的之后再说。”
晨光透过窗纸染上檐角时,两人已悄悄摸到侧门边。赫连憬掀开门缝查看,雪灵早已备好马车,芸儿也站在一旁等候。她转身要扶赵渺上去,却被对方拽住袖口:“昨夜说的话,可不许忘!”
内宫城墙根的阴影里,青灰色墙砖渗出寒气。面容清俊的侍卫单膝跪地,额前碎发遮住微蹙的眉,衣袍下腰畔薄如蝉翼的软剑泛着冷光。他望着面前裹着玄色披风的身影 —— 那人背身站在阴影里,看着缓缓驶入内宫的马车,一言不发。“殿下,已经都安排好了,这次一定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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